“移民工程”泡沫塑料充门板

　　“说不定哪天刮风又会把屋顶刮掉。”6月24日上午9时许，65岁的岳兰刚站在自家新房前说。由于沙患，内蒙古克什克腾旗土城子镇哈巴其拉村建起了移民新村。

　　但岳兰刚还未入住就发现，新房呈现出地基下沉、墙体开裂等质量问题。与他相邻的另一新房，甚至被今年春天的一场大风掀掉了屋顶。至今大多数村民迟迟不肯搬进政府为他们建起的新居。村民们气愤地问，这是移民工程还是“愚民工程”？6月24日上午10时许， 由赤峰市纪委、市发改委联合组成的调查组进驻哈巴其拉。

　　空荡荡的新村

　　由于沙患，江北的房子已经不好住了，但移民新村建成半年多了仅7户搬入。

　　从土城子镇沿306国道往克旗方向行驶约5公里左右，便拐入一条通往哈巴其拉的沙石路。

　　车至哈巴其拉村，已无手机信号，村委会的电话成了惟一可以与外界联系的工具。据村支部书记王凤存介绍，哈巴其拉共有2000多名村民，以农业为生，年人均收入不到800元。一名村民告诉记者，今年因旱情严重，粮食自给都很困难。而沙化造成的耕地面积递减也成了不可逆转的趋势。

　　一条东西走向的河流横贯村庄。上述村民告诉记者，此河系季节性内河，因连年干旱已基本断流。记者在现场看到，以河为界，能分明感觉“江北”与“江南”的生态差别。

　　岳兰刚目前还住在江北，由于长年风沙，他家的房屋蒙着厚厚的沙尘。“今年还好，沙患闹得并不大，但房子越来越坏，已经不好再住了。”岳兰刚说。

　　居住于这里的村民共35户170余人。关于沙患，当地流传着“白天点灯做饭，晚上沙丘上床”的说法。克旗宣传部一名副部长告诉记者，这是历届旗政府的一块心病。

　　2003年5月20日，哈巴其拉生态移民工程正式启动。据媒体报道，同年10月，建筑面积2500多平方米的移民新村已完工，准备将江北的村民整体迁入移民新村。

　　移民新村紧挨哈巴其拉村小学，跟当地散沙式的民宅群相比，新村35栋样式统一的平房显得整齐有序。

　　从江北到新村约1公里路程，“从去年5月开始，我几乎天天都要来，但来一次，就失望一次。”一名村民告诉记者，因为担心房子质量问题，目前很多户主不敢搬进“新居”，“移民新村”如同一个空壳。

　　岳兰刚提供的更为准确的数字是，目前仅7户已搬入移民新村。

　　不敢住的新房

　　有几户新房的屋顶被大风刮走。村民说，父辈盖的土坯房能住40年，旗里盖的移民房一天也不敢住。

　　记者在村中采访时，一名自称是“户主亲戚”的中年男子，主动向记者介绍工程情况，但他的身份被村民点破后便转身离开了。

　　6月24日，调查组进驻哈巴其拉后，这名中年男子才以其真实身份———克旗发展计划局副局长简洪语———接受记者的采访。该村的移民工程正是由克旗发展计划局负责实施。

　　“工程没有大的质量问题，而且对前期出现的问题，该整改的我们都整改了。”

　　上午11时许，简洪语对记者说。但村民却不这样看。

　　早在去年8月30日，王成富就搬入了移民新村。但很快他发现，新屋的门已破裂，原因是薄薄的一层复合板下面竟然是泡沫塑料。赤峰市委派的调查组24日在现场抽样发现，门板的骨架材料竟然达不到1厘米。

　　在王成富家的东侧外墙上，调查组发现一条明显的裂缝。在87岁的史莲英家里，调查组发现其外墙有一道很明显的裂缝。

　　“不知道这样的房子能撑到什么时候？”史莲英说。

　　“大部分房子隔墙只有一块砖的宽度，能承受多大重量？”另一位村民愤怒地告诉记者。

　　王成富告诉记者，在新村建设之初，绝大部分村民对选址水田作为地基表示异议，“但老百姓的声音太弱，没人听。”

　　在自己的新房里，岳兰刚双手从墙上轻轻一掰，就掉下好几块“混凝土”，“沙子里面几乎没有水泥和白灰。”他说。

　　在张玉平家，调查组一名官员用手指掰墙根，所谓的“混凝土”就成粉状直往下掉。

　　另一被普遍反映的焦点，是房子的屋顶结构。记者走访的10余户主，均表示屋顶的“柁”不合格。户主所说的“柁”，是指木结构屋架中顺着前后方向架在柱子上的横木。一些村民告诉记者，新村所有新屋几乎没有成型的梁和椽子。记者从岳兰刚、张树森等户主的新房看到，柁实际由几根用钉子钉在一起的很细的木材边角料拼成，中间再填充高粱秆，电线则从高粱秆中穿插而出。为防止再次被风刮掉，部分户主只得自己弄些砖头支撑。

　　一个经简洪语本人证实的细节是，今年春节，移民新村确实有几户新房的屋顶被大风刮走。

　　一位老人气愤地说：“老百姓一辈子能盖几回房呀。

　　我18岁时父亲盖了几间土房，全家人安安稳稳住了40多年。可旗里刚盖起的新房我一天也不敢住。“

　　成本之惑

　　58平方米的移民房建设成本是2.2万元，但村民自建的120平方米新房只花了1.6万元，而且更坚固。

　　克旗发展计划局副局长简洪语介绍，移民新村共有大、小两种户型。总投资91万元，其中国家专项扶贫资金80.08万元。其具体操作方式是，政府对每个移民补偿4400元，移民可自由选择户型，建设成本超过补偿的部分，由村民自己筹集。

　　王成富一家5口，老母亲是残障人士。考虑到家庭实际困难，他选择了建筑面积为58平方米的小户型，其建设成本价为2.204万元，扣除补偿，王成富上缴了40元搬进了新居。

　　岳兰刚选择了78平方米的大户型，建设成本为2.88万元，扣除全家五口得到的政府补偿，自己实际花去6800元。

　　谈及成本问题，岳兰刚颇有不满，因为离他家不到100米的邹双家，未获一分钱补偿，但房子“建得扎实，钱花得也少”。

　　6月24日下午，邹双告诉记者，他家的新房建筑面积120平方米，所有成本纳入其中共花了1.6万元。记者在现场看到，邹家的梁、柁等，基本采取圆木，与移民村新房的屋顶差别甚大。

　　在移民新村现场，调查组的官员要求简洪语出示工程设计图。简洪语表示，去年5月初有工程设计图，后来因有部分工程进行调整，就没有保存工程图。

　　另据村民反映，此工程政府未与移民签订任何合同。“工程怎么做，完全是他们说了算数，我们想让村委会反映情况，也没人管这些事。”一位不愿具名的村民说。

　　简洪语的解释是，这样的工程没有签合同的必要。

　　调查组一位官员表示，因为开建当初，双方无合同，目前又不能看到工程设计图，故还不好定责任。

　　整改之后

　　4月经媒体报道后整改工作启动，但6月的报道又显示了问题。当地官员承认，当时的整改有些不利索。

　　4月15日，《赤峰日报》对移民工程进行了报道。

　　据土城子镇党委书记韩文国介绍，4月16日，赤峰市发改委派专员来土城子调查此事，并于当天在镇政府召开现场办公会议，与会者包括克旗城建、计划等部门负责人。

　　4月19日，整改工作启动。不过，据简洪语证实，在5月24日，克旗城镇、计划等部门再次召开协调会。根据村民普遍反映，实施单位到6月中旬才对移民新村部分质量问题进行了整改。

　　简洪语解释，因为当地从本年10月至次年5月均为冰冻期，此期间不利于施工，故整改工作并未真正启动。此外，根据村民的要求，调换施工队也需要时间准备。

　　新华社记者于6月21日发表的组照再次显示了移民新村房屋的种种问题。赤峰市纪委、市发改委组成的联合调查组也闻讯赶赴哈巴其拉。

　　“当时的整改工作确有些不利索。”克旗宣传部一位副部长事后告诉记者。

　　周边之忧

　　当地官员表示，在该旗其他地方也存在类似情况，哈巴其拉移民工程的质量问题并不是最严重的。

　　“确实说，我们的施工人员存在偷工减料，从而造成工程出现严重的质量问题。”简洪语6月24日下午对记者说。

　　据他介绍，克旗发展计划局将工程包给康运建筑有限责任公司，该公司又将工程分包给个体施工队。

　　6月24日至25日，记者多次接到举报电话，有人反映克旗其他乡镇的移民工程存在类似的现象。

　　“哈巴其拉移民工程的质量问题确实不是最严重的，这次配合市里调查组的工作，我们将认真进行新的整改。”简洪语对记者说。

　　据他介绍，自2001年由原国家计委立项以来，移民工程共涉及克旗11个乡镇。

　　简洪语表示，因施工造成的质量问题，在其他地方也有类似于哈巴其拉的情况。

　　“从这一点讲，计划部门是存在监督失职方面的责任的。”克旗宣传部上述副部长告诉记者。

　　截至记者发稿时，赤峰市联合调查组尚未公布调查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