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导演“脱壳经营” 银行债权无奈大量悬空

　　　靠银行贷款起家的一家集体企业，通过“改制”使原企业所欠银行2000万债务没了着落；这种在全国很多地方并不鲜见的案例，企业知道，当地政府更心知肚明

　　本报记者 鲁新

　　“我们的企业从来都是资能抵债——现在要成立新公司，让原先的厂子破产，就是 要逃避银行的几千万元债务——‘脱壳经营’逃避债务，在我们这儿是公开的秘密。”山东即墨市水泥厂一位知情职工毫不隐讳地对记者说。

　　“脱壳经营”，即为了逃避原企业的巨额银行债务，在原企业已有优质资产的基础上，重新注册一家与原企业无关的企业，同时让原企业破产。

　　中国信达资产管理公司济南办事处资产处一位人士介绍：“所谓‘脱壳经营’的企业，在全国也不少见。”

　　即墨市水泥厂的选择是：将中国农业银行即墨支行、中国建设银行即墨支行等金融机构本息合计2000多万元债务(现已转入资产管理公司)逃掉；从即墨市水泥厂“脱壳”而出的新企业——即墨市双春水泥有限公司，2001年评估净资产值达2400多万元。

　　改制变“逃债”

　　“这本身就不是改制，而是为逃避银行债务；企业知道，当地政府更心知肚明——而且往往就是政府主导的。”即墨市水泥厂一位知情人说。

　　即墨市水泥厂1971年7月建成，原是集体企业，到1998年，生产能力已达20万吨；同时，债务本金超过1300万元——其中欠农业银行、建设银行两家债务1000万元。同年，这些银行债权开始向资产管理公司转移，即墨市水泥厂开始寻求“改制”。

　　根据即墨市经济体改领导小组对改制方案的《批复》精神，该厂500多职工中的202人拿出现金共271936.35元，加上原水泥厂以原材料、水泥、车辆等抵顶所欠202人的职工工资、集资、风险抵押金等共106.4万元作为注册资金，成立了双春公司，工商登记为私营企业。

　　1998年11月，双春公司开始运营。同时以每年45万元的价格，租赁即墨市水泥厂固定资产总价值达3695022元的厂房设备，租赁期10年。

　　知情人士介绍，根据双春公司与即墨市水泥厂的租赁合同，后者租赁经营以前发生的债权、债务与承租方无关。按照一位职工的说法，“改制完成，逃债也就完成，原先欠银行的1300多万元本金及几百万元利息被一笔勾销”。

　　山东亚和太律师事务所一位律师说，从《批复》文件看，双春公司作为新设公司，与原水泥厂只有财产租赁关系，其批复的题目与内容的真实含义并不相符。而当地政府官员在接受采访时，对此都采取了回避态度。当地有关人士私下告诉记者：“这是一个对大家都好的公开秘密。”

　　但是，即墨市水泥厂实际租赁费用只执行了2年。2001年6月30日，该厂还有财务人员，此后，厂里的财务细账、职工档案、原材料细账等都被双春公司拿走了。

　　靠评估差价白赚千万元

　　双春公司如“空手套白狼”，获得了即墨水泥厂的部分资产。

　　2000年9月11日，原即墨市水泥厂行政科长，现任双春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姜福道，与原即墨市水泥厂车间主任、现任双春公司董事会监事林栽竹等，代表618名职工，将即墨市水泥厂告上法庭，要求偿还618名1996年5月到1998年年底所欠的工资、集资款及风险抵押金等，共计3737579.80元。

　　经即墨市人民法院主持调解，即墨市水泥厂应偿付原告全部款项；并在执行中裁定，依法变卖即墨市水泥厂部分厂房设备，作价3650796.39元，卖给双春公司。

　　按照当年法院裁决，即墨水泥厂的厂房设备价值不过360多万元，加之此前106多万元的注册资本，双春公司几年经营下来，这些必然折旧而从未更新过的厂房设备，到2001年却价值大增。

　　经青岛市几家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分析发现：2000年8月青岛海华资产评估有限公司对即墨市水泥厂评估估值为230多万元的部分资产，在2001年7月，即墨市华胜资产评估中心对双春公司做拟验证资本项目资产评估时，已经变成了580多万元。

　　诸如此类，有意压低即墨水泥厂资产估值，到双春公司手中后再恢复“本来面目”之事，并非鲜见。

　　原即墨市水泥厂多名职工还反映，当年入股双春公司的权益可能已经受到了严重侵害。双春公司成立时，入股职工有202人，出资的也是这202人。他们都持有股权证。但双春公司注册登记时，在建设银行的2635022元现金交款单上，款项来源却是“程显芹等6人的入股投资款”。

　　按当时的验资证明，202位出资人同样变成了上述6人，共出资106万元资本(包括实物和现金)，各占有不同比例的股权。

　　对此，记者专门询问了即墨市水泥厂厂长、法人代表，现任双春公司董事、副总经理李文修。他解释，这主要是因为公司注册的需要。因为有限责任公司的发起股东人数限于2人以上、50人以下。这样做也是因为“改制的需要”。

　　但据双春公司一些职工陈述，2000年以后，由于银行要债比较急，双春公司领导对202个股东说，这些股权是要承担债务责任的，股权越多，还债越多。在此情况下，大批职工“被迫退股”，将股权证交给双春公司财务处，每股获得价值2000元的水泥。

　　经过如此抵扣，到2001年，双春公司变更登记后的情况表明，6位股东的出资额增加到130多万至240多万元不等，双春公司的注册资本也达到1106.4万元。目前还有50多位员工持有股权，但其权益不知从何体现。

　　谁来支付金融风险

　　另据熟悉内情的律师介绍，双春公司成立时登记的是私营企业，从成立到变更登记，出资人只有6个人；尽管股东大会名义上存在，但基本没有开过会，更谈不上行使股东权益。

　　据了解，6名登记持股的自然人都是双春公司的现职领导。

　　当地熟知内情者指出，从目前情况看，原来靠银行贷款支撑起来的集体资产，通过“改制”，已经变成少数个人的资产，而且他们并不对银行过往债务负责。

　　中国信达资产管理公司济南办事处专家指出，“脱壳经营”的目的是逃债，但按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释精神，“债务跟着资产走”，只要新企业无偿接受了原企业的财产，就应承担原企业的债务，就逃不掉旧的债务。

　　这位专家也承认，在实际操作中，除了通过协商或通过其他方式可以转让一些不良资产，如果企业按照法律程序破产，那些债务实际难以追回。但是，通过破产的方式来逃避债务，肯定要追究法律责任。

　　尽管如此，即墨市水泥厂的一位干部私下透露，即墨市水泥厂可能要被人“操纵”破产。“现在，即墨市水泥厂的资产就算加上被双春公司白拿的，实际上仍属于资可抵债”。

　　如果即墨市水泥厂破产，它欠下的银行贷款本息共2000多万元债务就一笔勾销了？目前全国还有多少类似的“脱壳经营”案例？导致多少银行债务被逃掉？

　　即墨市的工商局有关人士一语露出一斑：“仅在即墨市，通过破产的方式，几十家企业逃掉了银行20亿～30亿元的债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