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清肃矿山官商同盟调查：地方审批制度之乱

　　作者：党鹏 编辑：唐清建

　　6月8日，卫星发射中心西昌郊区美丽的邛海无风无浪，但是海子旁边的邛海宾馆却是严阵以待。凉山州甘洛县最后6块铅锌矿探矿权采矿权拍卖会在这里举行，凡是进入拍卖会场的所有人员必须进行严格的安全检查，使得场内气氛多少有点儿紧张。

　　这个由省委组织部、省监察厅、省国土资源厅等多个部门共同坐镇的拍卖会如此大动干戈的原因在于，去年8月四川启动了攀西地区矿产资源的全面整顿，今年2月，四川省督察组进驻凉山甘洛县，严厉查处了长期以来在该县因为矿山业主与当地官员联盟乱采乱挖，对社会经济秩序造成了严重危害的案件，其牵涉到100余位省、州、县的官员，使他们以各种方式退出了甘洛矿山的利益格局。之后，市场化拍卖开始成为甘洛乃至攀西地区矿业市场化配置资源的方式。

　　这是凉山州甘洛县举行的第三次铅锌矿拍卖会。此前的两次拍卖已经以3.037亿元的价格成功拍卖出了4块铅锌矿，而此次又成功拍出剩余的6块铅锌矿，共拍得总收入5.451亿元，比起拍总价实现6.4倍的溢价。参拍成功的企业中有与堂弟刘汉一起登上《2003中国大陆百富榜》，名列第61位的宏达集团老总刘沧龙，他以2.26亿元的价格将甘洛的三块矿区收入怀中。此外还有拥有45年历史的上市公司河南豫光、珠州冶炼集团、凉山索玛集团等大型专业集团公司，其获得的探矿、采矿权为10年。

　　“拍卖会的成功，标志着行政审批、无偿取得矿权的历史已经结束，市场化配置资源，‘阳光作业’、‘公开、平等、竞争、择优’获得矿权的发展新模式已拉开序幕”。这对于刚走马上任的凉山州州委书记吴靖平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30字的白条就可以开矿　6年矿难造成200人死亡

　　“在攀西矿区进行整治之前，你只要拿到一些主管领导批示的‘某某某可以在某处打洞开矿’不足30字的白条，就可以开挖本该由省一级国土资源厅才有权批复的铅锌矿，甚至你可以高价卖掉这个所谓的开矿‘牌照’”。四川省委组织部副部长蒋先继非常气愤地向记者描述了甘洛采矿权市场的混乱。

　　甘洛县地处我国十大成矿区带之一的攀西黑色有色金属稀有矿产资源成矿区，地质成矿优越，铅锌矿产资源十分丰富。在甘洛8000多万的财政收入中，有86%直接来自铅锌产业，全县每100户农民中，约46人在矿山打工，总数达14000多人。

　　但是长期以来，矿山开发一直处于一种无秩序开采之中。据派驻凉山的四川省督察组有关负责人介绍，甘洛矿区各采矿业主受利益驱动，根本不按有关技术标准采矿，而是沿着矿脉走向，采富弃贫，掠夺式开发愈演愈烈。其次，安全隐患严重，据统计，自1997年1月1日至2003年10月31日，甘洛铅锌矿共发生一般安全生产事故233起，死亡200人，伤108人，尤其是在去年10月攀西地区矿区整顿期间，该县一矿区井内仍然发生了8人死亡，5人受伤的严重事故。再次，对当地环境造成了严重的污染和破坏。现在已经全面停工的甘洛矿区到处是挖的小洞，当地人形容这些是“蜘蛛网”，植被被大量破坏，而且大量的含铅、锌、镉等有毒有害的金属废渣随意弃置，致使尼日河水质中含铅量超过国家规定标准的34.8倍。在1990年7月就曾因乱采滥挖引发泥石流，造成34人死、18人伤的特大事故。

　　令四川省省委省政府花大力气整治甘洛矿区的关键原因，还在于有百余名干部陷入了与矿区老板组成的利益格局之中。据记者了解，目前该县有矿山业主247人(最多时有500多人)，大小尖子老板(指业主在矿洞中打出很多分支，再将这些分支承包或卖给其他的小老板进行开采)1100多人。蒋先继副部长介绍说，矿区几百个老板当中，只有60多家办理了工商登记，只有1家拥有矿产开发资格证，而且已经过期。之所以出现这种状况是因为审批制度混乱，以权谋私现象严重。有的通过批条子开矿接受干股，有的直接自己开矿，由此形成了大小尖子老板与当地干部职工形成的直接或间接的利益格局，从而又构成了庞大而复杂的保护伞、关系网、利益链。由此，四川省委省政府在去年8月决定开始整治攀西矿区，但是效果一直不理想。

　　督察组打破甘洛矿区利益格局

　　甘洛矿区开采混乱的问题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高度关注，据有关知情人透露说，在去年“两会”期间，该县矿业局一位退休职工将举报信直接寄到了“两会”上，中央政治局委员、公安部部长周永康对此做了批示。随后，从去年8月开始，四川省委省政府多次专题研究和部署攀西地区的矿业整顿。为此，四川省委书记张学忠先后12次做出批示，省长张中伟做出5次批示。于是以四川省委副书记李崇禧为组长，会同组织部、监察厅、国土资源厅、国税局、工商局等多个部门的督察组，在今年2月拉开了甘洛矿区整治的序幕。

　　根据初步调查核实的情况，甘洛县从1997年1月1日起至2003年8月，仍越权违法审批许可证111个，其中县政府领导审批21个；违法延续、变更登记149个，其中县地矿局批准140个。

　　据初步清理，甘洛县有49名干部参与矿山经营，28名副科级以上干部的亲属参与办矿。在矿产开发的许多环节存在暗箱操作、权钱交易。立项审批要钱，申请资金要钱，出现事故甚至死了人，也可以送钱了断。据知情人透露，以前矿区死一个人的赔偿金额为：外地人3000元，本地人1万元，而毫发无损的相关干部却成为受益者：矿山业主或尖子老板用更多的金钱把死亡事件掩盖起来。特别是业主之间也互相勾结，通过各种不法手段赶走外地投资者，使得整治工作面临巨大的障碍。

　　根据举报，乐山市扶贫办副主任马国刚在甘洛开矿被查处，之后牵出了凉山州、甘洛县部分干部受贿的情况，督查组开始深入到矿区的利益格局之中。据财政厅有关人士证实，支持马国刚在甘洛开矿的后台是四川省财政厅投资处处长雷应全，雷将巨额财政周转金借给了马开矿。现在雷已经被双规两个多月。但是具体涉及多少周转金，赵小维副厅长只是表示数额巨大。

　　随着马国刚案件的突破，督察组对涉及矿业开发、通县油路、市场秩序等方面利益格局的甘洛县副县长木基古哈、州交通局一名副局长、州工商局一名副局长进行了“双规”，而且查清甘洛共有49名公职人员涉矿，产生了极大的震慑力。随后，又双规了该县县长巫林、县委常委何玉彬、县地矿局局长罗建平等干部，刑拘矿山矿主6名，以上人员又交代出涉及干部26名，其中州级干部1名，县级干部17名。同时，有50多个干部主动向督察组讲了自己的问题，在退出现金150万元之后进行了“远离矿区”的公示。此外，督察组还查明部门违规截留资金800多万元，拘留审查的16名涉案违法的人员涉案金额达336万元人民币、8万美元，这样的数字在贫困人口占相当大比例的凉山民族地区无异于天文数字。

　　“关键在干部，要害是利益”，蒋先继和赵小维都同时给记者引用了四川省委张学忠书记的批示。

　　地方审批制度的混乱使得“官商同盟”得以持续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