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动”：南京决战国企改制

　　本报记者 汪生科 南京报道

　　决战之年

　　278块钱一条的裤子60块钱就可以售出，这是改制前的南京商厦给消费者的意外惊喜。

　　南京商厦挂出大幅标语：“国企改制全力推进，全部商品清货出击。”并宣布从5月22日起，1～4楼所有商品进行为期1个月的清仓式低价销售，50%的商品低至3～5折。

　　商厦副总经理李洪昌解释，“举办这次大规模的清仓活动，一方面是通过加大商品销售，加速资金周转盘活企业资金，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提升效益，让将来的受让方有个良好的开端。”

　　南京商厦是南京市商贸局下属六大商场中最后一个挂牌改制的企业。该商厦有营业面积近3万平方米，加上其他物业年销售额一直在10亿元以上。

　　知情人士透露，除了南京商厦，正在改制中的中央商厦，也在做类似的销售活动。

　　而这些商场清仓的背后，则是南京国企改制的提速。

　　4月19日，南京市主管商贸企业改革的“改革办”，为确保如期完成改制任务，对列入限期改制的企业进行了逐家“过堂”。

　　5月26日，南京市召开了全市改革大会，市长蒋宏坤在会上明确：“今年是全市国企产权改革的最后一年，所有‘三联动’市属国企产权改革到今年要全部画上句号，大家不能有任何侥幸心理。”

　　“今年是南京市国有企业改革的关键之年、决战之年。”南京市委书记罗志军说。

　　打造产业“航母”

　　所谓“三联动”改革，是指在国有企业改革中，资产、人员、债务一揽子解决。其中，国有资产要退出到30%左右，人员要和新公司重新签定劳动合同，所有债务要通过各种方式解决掉。

　　这项改革始于2002年初，南京市计划用3年的时间完成该项工作，以期到2004年，所有政府部门不再有直属企业。改革以工业为重点。

　　工业占南京市税收70%以上，70%的工业是国有经济，发展工业经济是南京市经济建设第一方略。

　　而今，国企存量让南京感到不能承受之重。此间的一份材料显示：到2001年末，南京市14家授权投资主体中，帐面总资产437亿，帐面总负债300亿，其中银行负债140亿，欠职工内债13亿，扣除资产损失、帐物不符的100多亿元资产后，实际净资产基本为零。

　　这14家授权投资主体在册职工22.5万人，在岗职工13万人，离岗职工9.5万人，离退休职工高达15万人。

　　“九五以来国有工业投入很少，没有更多的国有资产再投入，影响了经济总量的增长。”南京市计委一位官员说。

　　国有工业投入不足，被认为是南京工业经济总量增长的一个重要制约力量。不过，南京市大型工业企业仍然优势明显。“扬子石化、金陵石化、南钢、熊猫、金城等经济航母是南京工业的主要组成部分，利税占整个工业利税的50%。”南京市信息中心一位人士说。

　　南京的五大支柱产业——石油化工、电子信息、车辆制造、能源和钢铁——2003年对南京市工业经济总量的贡献率达到68.4%。

　　发展大企业集团是入世后江苏省的全省方略。

　　为此，2001年底，南京市成立了由市长为组长、各委办局负责人为成员的“振兴工业指导小组”，下设办公室。南京市属工业企业的“三联动”改革主要由该振兴工业指导小组办公室(以下简称“振兴办”)负责。

　　此番“三联动”改革，是要让国有资产向五大支柱产业和六大重点行业聚集，同时让企业搬离城区向开发区和工业园区集中。

　　“到2010年，五大产业销售收入要达到5000亿元左右，占全市工业经济总量的75%左右，五大产业总体规模分别进入全国同行业的前五名。”南京市“三联动”改革的一份材料上说。

　　除了市属工业企业，南京市还有建委、商贸流通等系统的国有企业改革。2003年，南京市又成立了“改革办”，负责除了市属工业企业之外的其他国有企业的改革工作。

　　此间人士认为，正是因为这番组织架构，使政府“号令得动”，南京的国企改制也才能在巨大的惯性下推进。

　　独辟蹊径

　　首批“三联动”改革企业以机电、轻工、纺织、化建、医药等五大产业集团和东宇汽车公司为主。

　　“这五大产业集团，是2000年南京市按照产业结构调整的需要，将市属11个工业局(公司)合并组建而成。”南京市政府一位官员说。

　　这五大产业集团和东宇汽车公司共有320家企业，涉及职工17.6万人，离退休人员10.9万人。“仅理顺劳动关系、清偿职工内债至少需要60亿元以上。”南京市政府的一份材料透露。

　　为筹措改革成本，南京市“三联动”改革一个重要特点是把土地计入改革成本。

　　南京市委和南京市政府联合发布的《关于推进我市国有工业企业“三联动”改革工作的指导意见》规定：将机电、南钢等14家授权经营国有资产的产业集团、企业(集团)所属国有划拨土地(包括已改制企业的租赁地)全部转为工业出让地，作为政府投入，计入改制成本。

　　该文件还规定，将机电等五大产业集团公司和东宇汽车公司直管非住宅公房划归各公司所有，作为政府投入，计入改制成本，相应抵押也一并承担，由授权主体统一运作。

　　南京市同时规定，三年在之内不得改变土地使用性质，三年之后如要改变，由国土局组织统一招标拍卖，土地增值部分归国家所有。

　　“在老国企帐面上净资产所剩无几的情况下，南京市不吝啬地拿出了土地资源。”南京市一位关注改革的学者说。

　　按照计划，在这320家“三联动”改革企业中，有100家要吸引多元投资；150家企业实行彻底改制，完全民营；70家企业关闭破产，淘汰退出。

　　为了吸引增量资金，减轻进入者的安置职工负担，“三联动”改革的第二个特点是实行了一套安置职工的备用金制度。

　　“三联动”实施细则规定，有净资产的，原企业必须提取安置职工备用金(每个职工可以提留3.18万元)，该备用金可以参加改革后的企业的正常经营活动，但不承担经济风险。

　　“没有安置好的，3.18万要返还。”一位产业集团的负责人说。而3.18万的来由，是按南京市2001年市属工业平均年薪1.06万元的3倍提留。

　　南京市为这次批量改革，先后出台了33个政策文件，对资产、人员、债务的处置都做了细化的规定。同时严格规定了改革的工作程序。

　　其大致程序为：先由产业集团制定三联动改革总体方案，确定本系统改革目标、任务、进度计划和措施，测算本系统总成本费用并调剂，然后报市“振兴办”。各企业则在产业集团的指导下，制定三联动改革工作预案，提交产业集团公司论证。论证后，提交公司职代会通过。

　　南京市委书记罗志军说，这是南京市的改革能够顺利推进的一条宝贵经验。

　　MBO盛宴

　　三年改革下来，管理层收购(MBO)占了主流。

　　南京市产权交易中心公布了一组统计数据：自2003年1月1日至2004年1月28日，该中心完成交易项目共计237个，其中MBO受让的有145项，占了61.18%。

　　而南京市对MBO也做了七折优惠的决定。2003年6月份南京市改革办《关于进一步加快推进国有企业改革的实施意见》中规定：对经营者的收购折让优惠。优惠的幅度不超过评估后的企业净资产(不含划拨土地)作相应提留后余额的30%。

　　“‘三联动’改革之初，怕参与改革的民营企业少，所以就鼓励经营层收购。”南京市一位产业集团负责人解释说。

　　民营资本在南京一直是“短腿”。南京市政府信息中心一位官员介绍说，民资在南京占不到GDP的20%。

　　对经营层收购所需的资金来源，南京市政府出面施以援手。

　　2000年颁布的《关于进一步推进国有企业产权制度改革的意见》规定：购买本企业股份数额较大的经营者和企业高级管理人员，可以向资产经营公司或者母体企业申请借款购股。该文件还规定，“借款购股的数额一般不高于本人持股数额的50%，借款期限一般不超过3年。”

　　上述产业集团负责人透露，其集团下属投资公司的一项职能就是借资金给那些MBO的企业，使企业MBO之后能有增量资金。

　　事实上，管理层收购在职工安置上更让政府放心，同时，使改制企业领导人更积极配合企业改制。

　　南京市轻工产业集团公司一位权威人士透露，今年南京市国企改制一个很重要的工作就是稳定。

　　民企不欢迎MBO？

　　无法回避的问题是，管理层收购跟产权转让市场上的公平竞争产生了矛盾。一位南京的媒体从业者说，“每有一个企业挂牌改制，就要遭到媒体的一顿炮轰。”

　　炮轰的靶子主要是改制企业人为地为产权转让设限。此间人士介绍，这其中以南京山百改制为最。

　　2003年6月12日，南京山百在南京产权交易中心挂牌改制。公告要求受让者必须具备诸多条件，其中一条是受让方有15年以上的大中型百货零售业经营历史。公告并注明：企业管理层和经营群体可联合参与意向收购。

　　而15年前的1988年，民间资本和外资还不能进入该行业。只此一条，就让众多民营资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一些民企认为，正是MBO挤压了南京本地的民间资本参与这场国资改革的盛宴。力联集团是南京一家实力不菲的民营企业，其负责投资的高层说，他们一直盯着南京的国企改革，但至今还没有谈成一家。

　　按照南京市改革部署，各产业集团是“三联动”改革的责任主体和运作主体。各产业集团帮助所属企业制定改革具体实施方案，由产业集团公司董事会成员、党委领导等成立产权受让方评审小组，评审小组确定产权受让方。

　　南京市政府一位官员指出，这中间最大的问题是信息不对称。今年5月底，南京市委统战部和工商联等部门做了一个调查，其中“认为南京民企跟国企之间信息交流与共享很好的只占11.32%，不充分的占47.17%，差的占22.64%，无渠道的占18.87%”。

　　“我们去经委问‘三联动’的情况，他们都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该官员说。

　　一位熟知南京国企改革的人士透露说，山百之后，南京对MBO就很慎重了。因为，山百改制存在太多的争议。例如公司资产以注册资金来计算(按山百注册资金1000万元为总股本，最大股东获得了其中的28%股份，即280万元，而大股东在山百仅有半年历史)。

　　不过，从南京市高层最近的态度来看，MBO似又重新唤回。在5月26日的全市改革大会上，南京市政府一位领导说，在国企产权改革中，可以继续实施企业管理层收购参与国企产权改革。

　　而此前不久，南京市委领导在一个座谈会上还说：“原先鼓励经营层持大股，搞活存量，在实施中发现，不能一刀切，企业情况很复杂，这一模式在有些企业不宜推行……”

　　这番话是在中央高层频繁造访江苏，国家宏观调空力度加大的情况下说的。但前提是，“决不能在当前宏观经济环境偏紧的情况下，改革停下来，发展慢下来，拉大与先进地区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