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演进 阅读江苏

　　特约撰稿 刘奇洪

　　世界地理大发现在15世纪，中国目前区域经济发展的差异也要源于这个时代。

　　从明至今的中国版图上，一直居于全国经济领先地位的区域只有两个：长三角和珠三角。有学者把“在以机器为基础的近代工业产生之前出现的、以手工工具为基础、以商品 生产为目的的、程度不同地在家庭内与农业生产相结合的农村手工业生产”称为“原工业化”。鸦片战争后，五口通商及允许外国商人设立工厂，直接导致了长江三角洲地区由“原工业化”阶段进入到了“近代工业化”阶段。

　　长三角早期(1840-1894)工业化的主体有三种：一是外来资本；二是官僚资本；三是民族资本或民间资本。就近代大机器工业的出现，在江苏最早出现的为外来资本，但最为重要的是官僚资本。

　　1840-1894年，西方列强还处于自由竞争的资本主义阶段，因此，对外经济往来，主要以商品输出为主，资本输出还很少；另外，清政府当时还没有给予西方列强在中国本土的设厂开矿权。因此，这一阶段的工业化主体也主要是以洋务运动为主，从“求强”开始，继而走“求富”之路。因此，洋务运动早期以发展军工为主，也主要选择包括江苏在内的东南沿海地区。

　　长江三角洲除了靠海，具有利用海港的条件外，还是清军与太平军争夺“地盘”的重灾区，加上清廷大臣曾国藩、李鸿章等与太平军决战中在长江三角洲取得的“势力范围”，也奠定了洋务运动的中心必然是在长江三角洲。随着中国政经形势的演进，长江三角洲渐渐成为中国官僚资本最集中的地区和工业相对最为发达的地区。

　　中国外来资本在《中英南京条约》签署后，对外贸易重心逐渐转移到了以上海为中心的长江三角洲。正如马克思1858年所说“五口通商和占领香港，仅仅产生一个结果：贸易从广州转移到上海。”

　　需要指出的是，在江苏早期工业化过程中，能够真正判断一个区域工业化程度的还是本土的农产品加工业。因为，一方面，全球工业化进程都从消费品工业开始；另一方面，农产品加工业的资本来源于民间，而不是政府，毕竟企业股权结构多元化才符合市场经济要求，而当时的船舶修理业和军工就本质而言，都属于“飞地”型工业。

　　苏南 农村与城市工业化

　　从苏南的情况看，一方面，早期农产品加工业在整个工业中占绝对地位，另一方面，农产品加工业也是市场需求最大的部门。

　　苏南的原料资源并不丰富，棉花和食品工业在明末产地都已经北移，所需原料需从北方调入，因此，这些工业也主要位于水陆交通要道，尤其位于运河两岸。苏南人稠地狭，为了解决过剩人口的出路问题，明清时期就有大量农业劳动力转移到了非农业部门尤其纺织部门(棉纺和丝织)，有些家庭世代以纺织、碾米、磨面、酿酒、榨油、造纸等为生，这些小手工业为农产品加工业发展提供了大量熟练劳动力和经营管理人员。

　　苏南是中国城市化程度最高的地区，据有关资料分析，清代中期，整个苏南地区城镇人口在总人口中所占的比重估计应当在20%左右。这些市镇在20世纪80年代则成了中国最早乡镇企业生存与发展的载体。因此，苏南巨大的城镇群体本身就成了中国最大的消费市场；另外，苏南地处中国水陆交通中心，经海运、长江航运、漕运，工业品可以直达全国南北，并到达东洋(日本)、南洋(东南亚)、西洋。另外，长江三角洲河汊纵横，地势低平，矿产资源贫乏，即使有一些矿山，也只是一些小矿山，这一阶段的矿山开采业仅仅局限于江苏句容的一座小煤矿，苏南工业发展所需的矿产资源主要从外地引入。由于缺乏矿产资源，苏南的重工业发展受到一定的影响。这决定了苏南工业结构以轻工、消费品生产为主。

　　《中日马关条约》的签署，清政府被迫允许外商在中国建立厂矿，直接对中国经济尤其对以手工作坊为主的苏南经济发展造成巨大冲击。从一些史料看，苏南的一些手工作坊也就在这一时期不得不大量地从国外引进了新式机器和新的管理方式。就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而言，由于外国资本、官僚资本和民族资本在苏南的高度集中，这一时期也成为了上海、苏南工业发展最快时期。

　　但苏南农村工业化与城市工业化不同的是，农村工业化是私人型工业化和内生型工业化，农村中的近代工业企业规模小，以本地市场为销售范围；又由于官僚资本和外国资本还不可能深入到农村的乡镇，苏南农村的工业企业竟也生存了下来。由于生产装备的改变和新式管理手段的引进，使苏南这一时期农村手工作坊完成了向近代工业企业的转变，这带来了生产效率的大幅度提高；加上20世纪早期，欧洲列强忙于本土战争(第一次世界大战)，无力顾及远东，在中国国内市场，苏南农村的民族资本以本地农产品为原料，生产的初级产品打进了上海、苏州、无锡等地的城市市场。

　　需要注意的是，还有一些县城在这一时期发展成了工业城市，而这显然又是工业化和市场化推动的产物。最典型的是，无锡由一般县城发展成了江苏第一大工业城市，由于苏南(包括上海)是中国经济最为发达的地区，中国经济仰仗于苏南，且在国际市场上，也是日本企业最大的竞争对手，因此，到了1937年下半年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这里就成了“重灾区”；加上，1937年大量企业的内迁，苏南经济在1937-1945年基本处于停滞状态。1946-1949年，尽管大量企业由内地返回到了苏南，但这里又是国共两党的对峙区，经济并没有恢复到“抗战”之前的水平。

　　1949年后，官僚资本和外来资本以及民间资本通过各种方式改造为国有经济和集体经济。20世纪五六十年代江苏农村“五小工业”的建设，尽管确实带来了一些问题，但一些县和乡(公社)建立的“五小工业”是后来市场化进程中所诞生的大量中小企业的“母体”。从实际情况看，江苏“五小工业”最发达的地区，也是后来乡镇企业最发达的地区。

　　苏北 外部优势的丧失

　　中国开始近代工业化进程，在经济发展上，苏北地区滞后于苏南地区，是官僚资本不光顾苏北吗？从历史上看，明朝时期两淮盐场产盐最多，盐利最大，加上扬州地处运河与长江的会合处，苏北经济中心扬州是“富甲天下”的徽商聚集的地方，两淮盐场产盐最多，盐利最大，因而也就成了官商——盐商——徽商竞趋逐利的地方。

　　是苏北产生不了民族资本吗？1895年，民族资本家张謇就在通州的唐闸镇创办了南通的第一个近代工厂——大生纱厂(后改名大生一厂)，并继续扩张。随着资本的不断积累，张謇又在唐闸创办了广生油厂、复新面粉厂、资生冶厂等，逐渐形成唐闸镇工业区，同时，为了便于器材、机器和货物的运输，在唐闸西面沿江兴建了港口——天生港及天生港发电厂，在城镇之间，镇镇之间开通了公路，使天生港逐步成为当时南通的主要长江港口，由此南通还成为了中国早期的民族资本主义工业基地之一。

　　固然，苏北在经济发展上，由于黄河改道，水灾频繁，导致了盐场产盐量的下降；由于运河部分河断淤塞及铁路的兴起，导致了扬州、南通交通优势的丧失；等等，但最根本原因苏北缺乏真正来自社会内部发展经济的冲动。就扬州而言，一方面，盐商＝官商，封建皇朝的衰败必然导致官商的衰败；另一方面，徽商＝客商，徽商在扬州的聚集，不是像苏南那样，是本地商品经济发展的产物。就南通而言，固然由于张謇的努力，南通成为了中国最早的近代工业基地之一，但这极其富于“个人英雄主义”色彩，不是一种市场化、自发的群体行为，因此，当外部环境变化，夭折就成为了必然。

　　目前，江苏的经济结构，依然是“三分天下”，一是江苏成为了中国引进外资最多的省份之一，其中，苏州连续多年引进外资总额，居全国各大城市之首；二是经过企业改制，部分国有企业和乡镇集体企业，成为了民营企业；三是国有经济也有了较大发展，据2002年底的资料，江苏的国有资产达到了4313.8亿元，其中，经营性国有资产为1863.5亿元，分别排名全国第四。在全国经济发展中，目前不管经济总量，还是人均经济总量，江苏仍居全国前列。

　　但需要看到的是，在曾经的历史中，江苏的竞争力在下降，集中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江苏本土经济竞争力在下降，如苏州在经济发展中已成为了一座失去自我，没有战略的城市；另一方面，不同社会阶层及不同区域经济差异在加大。如果再不重视这些问题，江苏很难摆脱历史上扬州和南通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