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本”冲击波

　　本刊记者 郑作时 发自江苏常州

　　一个钢铁梦想破灭了。

　　在中央调查组到达之前，戴国芳将钢铁梦想隐藏得如此不可思议：征地达数千亩，设计产量超过宝钢现有能力的两倍，投资总额达到106亿元，且已开始实施，而公众几乎一无 所知。

　　谁也想不到处理结果会如此严厉。4月28日，新华社播发了中央的处理结果：铁本公司临江800万吨钢铁项目所在地常州和扬中两地共有8名官员受到处分，中国银行的一个行长被撤职，戴国芳本人也因为逃税等罪名被刑事拘留。

　　案发后铁本公司一管理人员认为，如果不是中央一查到底，在几年之后，这个超大型钢铁公司一旦开工，以现在的钢材需求和价格形势，生意肯定一片兴隆，当地也会随之繁荣。对市场作出乐观预期的同样包括国有钢铁企业。宝钢、武钢等纷纷进行扩张，其中宝钢计划在未来5年内增加50%产能。

　　铁本案之后民营企业受到的冲击不仅是情绪上的，也是事实上的。

　　一个企业家告诉记者：“铁本案对我来说好的一面是很多人都认识到，搞定一个地方政府并不等于搞定一切，相反有时还会引起麻烦。只有法律和政策才是根本的引导方向。否则，究竟是跟哪一届、哪一个层次的政府保持一致，都是让人困惑的问题。”

　　让企业主们定心的，是铁本案的处理方式。“处理的主要是官员，这是有道理的。从理论上说，无论是土地、项目、还是贷款，企业只是申请人，政府才是看门人。企业当然应该如实申请，但核准和审查更多的应该是政府的事。如果得到批准再按批准的内容付诸行动，企业就不应该是违法。”另一位企业家这样说。

　　但是他们还都有些担心，因为案中的几名官员都已经处理完毕，而铁本公司的戴国芳尚在刑事拘留中。“也就是说，他的事情还没有最后定。会不会因为投资上的问题而对他的税务案严惩是我们都很关心的。”

　　更多的担心来自于对形势的判断。事实上，没有一个政府会对其国家的经济完全放任自流。但直接介入具体的企业经营则完全是计划经济体制下比较传统的做法，一直致力于建立服务型政府的新任高层应该不会采用。可以作为参照的是，同处热点投资行业的其他一些大型项目虽然也在调控范围，但高层的处理要谨慎得多。核心原因就是相对于铁本公司，他们的操作相对规范。

　　采用温和的调控方式来避免经济上较大的起落是当代政府的追求方向。2004年通胀如果达到5%的水平，城市贫民阶层的生活就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国家统计局发言人前不久在经济形势的新闻发布会上就提醒各级政府，要高度关注通胀压力下城市低收入阶层的生活问题。因此，追求一个平衡而不是急速的发展是中央政府权衡后的结果。

　　中央下决心查处铁本案的一个重要背景，就是不少地方政府漠视中央政府的多次预警。因此，铁本案发生后，关于中央政府要从地方收权的传言就出现了。

　　其实，从本届政府履新以后，这种传言就不绝于耳。谣言暴露出不同群体对可能的改变所带来的利益损失的担忧。“铁本”事件的复杂性在于地方一级政府出于自身利益考虑，以低价供给土地等方式将企业的部分成本转嫁到社会公众身上，降低了企业理应负担的经营风险，刺激其扩张。

　　政府成为经济人是可怕的，我国的中央和地方政府都承担了大量的项目建设职能。所谓盲目投资、重复建设主要批评的对象应该是那些无须为决策负责、出于政绩冲动的官员拍板主建的国资投入和政府项目;民间投资将接受市场的检验，盈亏自负，风险自担。

　　大国的中央与地方政府的关系确实是一个有相当处理难度的问题。从已经公开的一些案例来看，地方政府自身违法和纵容违法的案例相当不少。

　　但集权式的中央政府并不是一个好的方向。集权程度最高的莫过于计划经济体制。就是在今天，还时不时地冒出计划体制下的弊病，比如，正是由于电力生产领域的高度集权使电力生产的布局没能跟上经济的发展，几年之内起码有近半个中国要承受缺电之苦。

　　事实上，本届政府履新之时提出的服务型政府的口号，已经从方向上解决了中央与地方关于权力的纷争问题。以往政府之间的纷争，归根到底是因为政府介入经济过深，成为一个市场经济中的经济人。当政府成为经济人时，它在资源、市场规则上就会有需求，这种要求再加上它本身的权力，就使它成为市场经济中破坏经济规则的黑洞。这也是为什么政府越强势的地方，经济往往越不容易发展的主要原因，政府或部门之间的权力之争也因此而起。

　　铁本案发生后，服务型政府的目标显得格外重要。从此案公布的材料看，被处理的官员并未有明显的个人私利动机和行为。这个案子提醒人们关注中国的体制问题和结构问题。在“调控”背后，体制矛盾显露无疑。深层次的问题当靠改革推动。

　　如果没有服务型政府这样一个新的目标和法律边界，分权集权只不过是一轮又一轮的游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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