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市场与黑市利率息差调查

　　本报记者 张宏 郭宏超 刘明娟 高凡 北京、上海、温州报道

　　“在浙江，很多人不愿意把钱存在银行。只要借贷的企业是可靠的、熟悉的，他们都愿意借贷给企业。”从事服装贸易的杭州商人陈先生说。

　　民间借贷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从发达的浙江到落后的甘肃，从沿海的福建到内陆的 新疆，民间借贷按照最原始的市场原则形成自己的价格，形成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所副所长王松奇所称的“利率黑市”。

　　既称之为市场，供求仍是决定要素。在经济发达的江浙，民间借贷因资金充裕而尤为活跃；而在经济落后的内陆省区，资金供给不足使借贷利率趋高。在资金面吃紧的时候，尤其是在央行接连提升法定存款准备金率后，黑市利率随着公开市场利率上涨。但升息预期并非决定黑市利率走升的惟一因素。在这个不透明的市场中，借贷人的亲疏远近、投资方向的风险大小也对黑市利率起着决定性作用。

　　江浙借贷

　　“现在民间借贷一年期利率一般在12%左右，但在两三个月前要比现在高一些，最高时可以达到年息24%甚至是30%。这样的借贷事实上并不贵，如果量大还可以更低一些。浙江这边民间资本非常充足，只要你信誉好，可以借到很多钱。”杭州的陈先生说。

　　而中国人民银行温州中心支行的一位人士告诉记者：“据我们了解，温州民间借贷的利率目前已经达到月息8.999‰，大约是银行贷款利率的一倍，资金有缓慢趋热的迹象。但这个数字比人行原本预期的要低，资金面并不是非常紧张。”

　　“和其他省份相比，在浙江企业向银行借贷还是要容易一些，尽管最近一段时间控制得比较严。但如果是个人向银行贷款，要很多抵押，不如向私人借贷方便。我们的借款数额一般都是几百万，几十万算是数额少的，借钱的企业什么样的都有，资产规模几百万或几千万。”陈先生说。

　　而温州瑞安一家电器配件厂的老板称：“从今年开始，我们就没有打算从银行借钱，银行贷款太难办了。”据他介绍，如果遇到资金紧张的时候，主要靠企业之间的融资，“温州的经济活跃，借个一二百万轻而易举。”民间资本的充裕大大降低了资金的成本。除了官方统计的接近9‰的民间借贷月息为证，发生在企业之间的相互融资的成本可能更低。“大家都是亲戚朋友，相互帮忙，效益好就多给点，不好可能就不给(利息)了”。

　　内陆之困

　　“企业之间的拆借其实并非只有江浙一带红火，在东北、西南、西北经济困难的地区也非常普遍，因为这些经济较落后的地方资金更缺，民间借贷市场也就更大。”王松奇说，“现在国有银行一年期是6%，还要冗长的手续，再加上所谓的‘交易成本’、机会成本，还不如要10-12%利率的合算。而且企业之间的拆借没有任何风险，因为企业之间的协议控制得非常好，他们避免风险的方法起码有五种以上。”

　　甘肃兰州一位私营电器商印证了这种说法。“我们这儿的借贷，主要是因为银行贷款难，需要走门路。在这种情况下，像我们这样没有门路的，资金紧缺时只能先向朋友或是其他企业借。交情好的朋友还好说，一年利息也要20%，如果向其他企业借，50%的利息也不足为奇。”

　　与江浙一带不同的是，在内陆地区的借贷不仅是发生在企业之间或个人与企业之间，个人之间的借贷、农民借贷更加普遍。“农民借贷更是比比皆是。要买肥料、要买饲料，没钱只能先向别人借。”一位家在甘肃农村的人士说。

　　由于向银行贷款困难，金融掮客应运而生。“他们都是有门路的，先从信用社或是银行贷款出来，然后转手高价贷给你，一般加的利息都在10%以上。”上述人士说。

　　而据中国人民银行研究局的谢平与陆磊的调查显示，在甘肃合水，用于农业生产的贷款月利率为3-5%，期限3-6个月；各种摊派月利率2%，期限一年以上；贷新还旧月利率5%，期限一年以上。综合来看，平均年利率在20-50%。

　　而在山东聊城，出现了信贷掮客，他们从正规金融机构贷款，转贷给农户和个体工商户，转贷利差约为8%；在新疆喀什，视资金用途和风险月息转贷利差在10-50‰。

　　与江浙地区进行比较，内陆省区的民间借贷利率至少是江浙地区的一倍以上，但由于经济相对落后，借贷的金额较小。“企业之间一次借个几十万就是大数目了，正常是借个几万应付临时急需。再小笔的款也有人借，比方说在农村，几百上千的借款是很正常的。”该甘肃私营电器商说。

　　证券凶猛

　　与实业界应付生产领域偶尔资金周转不畅的借贷需求相比，证券业的民间借贷则显得更为凶猛，借贷利率因风险急剧扩大而能陡然上翻数倍。

　　“行情火爆的时候，私下拆借的年利率能达到18%、20%，去年业内普遍在8%左右。今年市场形势要好点，而且资金面普遍趋紧，拆借年利率在10%左右。中等规模的营业部一年这种拆借能做几十个亿，小规模的营业部也会做几个亿，那全国的私下营业部融资量就是非常巨大的。这些资金对营业部的交易量很有支撑作用，因为这些钱总要以最大效率操作，交易量非常大。”某券商资产管理部的一位人士说。

　　“这些资金的来源主要是一些大型企事业单位的闲置资金。其他的来源包括银行信贷资金，通过企业以其他理由贷款后转入股市，其次即是银行间拆借市场，往往是券商等有拆借资格的机构借入资金，然后转贷给需求方，赚取2%左右的息差。最无奈的选择就是地下钱庄，这种资金的年利率更可能高达30%。还有一种合法的途径就是以股票质押从典当行融资，一般利率都在20%左右，最高可以达到60%。最极端的情况就是庄家资金链断裂时急于融资，再高的利率都敢拿，比一般时期的利率要高上几倍。”

　　至于具体的操作，据这位人士介绍，做股票需要资金的机构或大户想融资，一般是先找到证券营业部，通过中间人牵线寻找资金源，而这些资金源一般都是营业部的某位员工或经理熟识，这样首先供资方能得到营业部监管的保证。“这种私下融资实际上是采取三方监管的模式，营业部监管、资金供给方监管、融资方监管。具体就是资金供给方在营业部牵好线后，资金供给方与融资方私下进行复杂的谈判，从资金如何使用、拆借这笔资金的利率、如何监管等等”。

　　一些综合类券商也可以提供这样的服务。他们的做法是，资金供给方与营业部签订一个融资协议，营业部每年给资金供给方8%的回报，然后营业部再按更高回报倒手给其他机构。

　　息差

　　黑市利率在升息预期下有水涨船高之势，公开市场上的利率也在同样的预期下逐步上升，但无论如何，黑市利率仍比公开市场利率高出一倍左右。

　　5月11日，央行进行了自4月份存款准备金率上调后的首次票据发行，一年期央行票据的利率较上一期跳高25个基点，达到3.2098%，再度创出新高。在银行间同业拆借市场，拆借利率则因“五一”前的放贷收紧传闻得到澄清而稍显宽松。

　　国家开发银行资金局资金交易室薜海虹告诉记者，基准指标——七天回购利率在“五一”前因市场风传银行放贷收紧，升息预期增强，一度上升到2.6%，目前已回落至2.2%左右。但在去年5-7月期间，七天回购利率则约是2%左右，一年来已经出现明显涨幅。“资金需求比较大的是一些股份制银行和商业银行，国有银行的头寸并不紧张”。

　　而对于提供资金的保险公司，协议存款利率也出现明显回升。“从年初以来协议存款利率就开始缓慢走高，五年期协议存款年初时的利率基本上在3.78%左右，现在已经达到4%。”中国人寿资金管理公司银行业务部副总监于泳说。

　　据他介绍，这一走势与前两年完全相反。“2002年以来协议存款利率一直是持续下降，但从去年央行调整准备金率后开始一路走升。去年同期，五年期协议存款利率仅在3%多一点。”分析其原因，于泳认为，主要是由于银行的中长期贷款增加速度比较快，央行一季度报告表明中长期贷款占总额的40%，因此银行对中长期存款的来源需求增加；此外，央行实行紧缩的货币政策，市场上升息预期抬头，也促使银行对协议存款的需求增长较快。

　　央行研究局的谢平与陆磊亦指出，尽管存在相当的利差，但正规金融与民间借贷市场仍是均衡的。他们的研究显示，从正规金融渠道贷款，贷款的申请费用加上金融机构上浮的贷款利率水准，大约为9%。而金融掮客获取的息差也与此差不多，表明借款人无论从正规渠道还是民间借贷获得一年期贷款的利息成本平均都在15-16%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