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亿元金融连环诈骗案幕后：能人沈诚神话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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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融诈骗何以屡屡得手？

　　本报记者 李振华 北京报道

　　黝黑的脸庞略带着几分狡意，沈诚戴着手铐，无精打采的坐在被告席上。

　　2004年4月5日，北京市人民检察院第二分院诉被告人沈诚、葛雷、畅广志等10人金融凭证诈骗罪、合同诈骗罪和徇私舞弊造成亏损罪，在北京第二中级人民法院正式开庭。计划5日的审理工作于4月8日暂时休庭，并将在5月底再次开庭。

　　作为主犯的沈诚，3年前可没有想到今天这个结局，此前几番被捕，他都如有神助，轻易地脱身，不过这一次他感到了不妙，沉寂多年的金融票据诈骗案即将大白于天下。

　　瑙鲁外商

　　“沈诚是个能人，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沈诚的姐姐陈月华说。是否“真正的男人”无从验证，不过“能人”之说在其老家淮南市几乎是家喻户晓。

　　在安徽省中部的淮南市，外商并不多见，但沈诚却早早拥有瑙鲁共和国国籍，并且拥有香港一家公司即香港奥尼斯达路桥建设开发公司的，“衣锦还乡”的沈诚，2001年6月还在淮南成立了淮南奥尼斯达路桥建设开发公司。但沈在淮南“赫赫有名”的原因不仅仅是其外籍华人、港商的身份，更因为他出手阔绰，多次捐款“资助”公益性活动，这为他赢得了“亿万富豪”的美称。同时沈也是当地政府的“座上宾”，在当地政界和警界都受到“热烈的欢迎和特殊的照顾”。

　　巨大的光环簇拥在沈诚的头顶。对于沈诚何时移民瑙鲁国，又是如何暴发，目前虽然无人能说得明白，但沈诚的“马仔”杨琪在被捕后交待，注册资本达1600万元的淮南奥尼斯达路桥建设开发公司没有一分钱的资本，“完完全全的空壳公司”，不过这个空壳公司却帮助沈诚拿到了合肥至徐州的“合徐”高速公路淮南引线工程，该工程造价达4亿元人民币。

　　2001年12月5日，对沈诚来说是他这辈子最倒霉的日子，以涉嫌诈骗农业银行湖南娄底支行5000万票据款，被湖南娄底警方在淮南抓获，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捕了：

　　1988年7月，因涉嫌诈骗上海一家公司100余万元，沈诚被上海市公安局长宁分局收审；1991年10月，因涉嫌诈骗南京熊猫电子有限公司300台彩电，沈诚被南京市公安机关收审；1994年，在长春市电信局的一笔外汇业务中，因涉嫌诈骗对方1200万元美金，沈诚被长春市公安局刑拘。

　　不过，他都没有在铁窗之中度过几天，每一次他都匪夷所思的成功脱身。当时负责抓捕沈诚归案的娄底市公安局经侦支队侦查员李放感到不可思议，“(当地)公安机关抓了他，他从另一个地方骗点钱还了，损失追回来了，就放了，使他得不到应有的惩罚。”

　　露出马脚

　　2001年，沈诚成立的淮南奥尼斯达路桥建设开发公司从淮南市政府接到了一笔大单——合肥至徐州的“合徐”高速公路淮南引线工程项目，奥尼斯达承接这个造价4亿元人民币的淮南重点工程，经营期限为30年。这是一块巨大的“肥肉”。但淮南奥尼斯达公司这个空壳公司无钱可投，于是“空手道”高手沈诚将目光投向了银行。

　　2001年8月，沈诚的“马仔”奥尼斯达董事杨琪和李传富找到了千里之外的农业银行娄底涟源支行，声称手头有一笔5000万元的银行承兑汇票，因投标开发“合徐”高速公路急需贴现。杨向涟源农行表示愿意借款5000万元，并返还6个点的“好处费”即300万元作为娄底银行的赢利。不过他附加了一个条件：农行须先将钱汇到该公司的账上，公司再出票给农行涟源支行。

　　涟源市支行经办此事的肖超刚也想到了风险，不过奥尼斯达给他吃了一个定心丸：所有票据融资款项打到同属农行系统的农行淮南分行八公山分理处。

　　8月26号，涟源市支行与奥尼斯达公司达成协议，由奥尼斯达公司与涟源新城贸易公司达成5000万元的借款合同，涟源支行将5000万款项先转到涟源新城贸易公司之后，汇往奥尼斯达公司在淮南农行八公山分理处的户头。涟源新城贸易公司分两次将50万元和250万元作为好处费先行预扣，这些钱最终落入了涟源市支行的囊中。

　　这显然是一笔很有吸引力的买卖，300万元的回扣即使不中饱私囊，也“摘掉(涟源支行)亏损的帽子”。肖超刚说。

　　但在几天之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涟源新城贸易公司在预扣了300万元的“利润”之后，汇出了4700万元现金，却没能如约从对方手中拿到5000万元的承兑汇票，至此，农行涟源市支行钱票两失。

　　一种说法是，奥尼斯达公司早有预谋，与涟源新城贸易公司签订借款合同，而不直接向涟源支行借款，企图赖账不还，最多也就是落个借款纠纷。不过北京市检察院提供的多方证据证实此款项属农行涟源支行，只是通过新城贸易公司账上汇出而已，奥尼斯达一直与涟源农行洽谈以票据融资，而今奥尼斯达公司根本没有任何承兑票据，显然构成恶意欺诈。

　　随后发生的事情更令人难以置信。

　　按照规定，分理处承兑业务的日处理权限只有800万元，这笔巨资全部转账兑出起码需要6天时间。为挽回损失，娄底经侦支队连夜赶往淮南市，直奔汇款接收银行淮南农行八公山分理处。初步调查得知，4700万元贴现资金尚有3100万元在该分理处奥尼斯达公司的账上，另外已办理承兑汇票的1600万中，也尚有800万还未编密押发出去。

　　但就在娄底警方依法要求将余款进行冻结时，八公山分理处主任王磊却拒绝在查询冻结通知书上签字。9月3日，娄底警方请求当地警方给予配合。然而八公山分理处直到9月5日才将尚在账上的3100万元退回给农行涟源支行，另外一笔原本尚未编密押的800万元却仍被暗中汇出。

　　这让警方不由得怀疑淮南农行八公山分理处与奥尼斯达公司合谋蓄意进行金融诈骗。后经警方调查，八公山分理处职员张应怀与奥尼斯达公司内外勾结，共同实施票据诈骗，而八公山分理处还有多人涉案其中，但却未在本案起诉。

　　除已经退回涟源农行3100万元资金和早前留下的300万元回扣，涟源农行1600万资金从此石沉大海。

　　一名辩护律师称，沈诚在资金运作上一直就是“拆东墙补西墙”，1600万元资金进入奥尼斯达账户之后即被提出补了其它窟窿，警方的介入调查，使沈诚的奥尼斯达公司“乾坤大挪移”资金运作被迫停止，资金链就此断裂。

　　但案发之后，沈诚却突然失踪了。

　　沈诚拥有瑙鲁国籍，又拥有港商身份，是否逃往海外？

　　北京连环案

　　沈诚的运气显然不好。2001年12月，另一案犯李传富在河南郑州落网，此时他正带着沈诚交待的一项重要任务——处理一笔在郑州的8000万元的票据业务，这个更为惊人票据诈骗被警方中途截住。

　　这为警方留下了绝佳的机会。2002年8月，再次出现在淮南的沈诚被娄底警方抓获。然而，一石击破千层浪。沈诚的归案却带出了沉寂多年，金额更为巨大的系列金融凭证诈骗案。5亿元系列大案这一次是发生在北京。

　　数亿元的金融凭证诈骗资金都与一个有着极深背景的格陵兰公司有关，它成为沈诚系列金融诈骗案的一个重要平台，1996年至1997年数以亿计的资金穿梭于格陵兰公司和农业银行丰台区支行科学城分理处之间。

　　沈诚供认说：“1994年北京市边防局和海关找我商议办一家外资公司，当时公安机关不能从事文化娱乐活动，借用我的泰森公司用一下，让我一边经营一边还账。”

　　这一年，中外合资格陵兰公司宣布成立，1995年开始经营。沈诚声称自己1996年初开始调到格陵兰工作，沈并非公司董事会成员，但他却拥有绝对的控制权，格陵兰公司章程显示沈的妻子即为法定代表人、董事长。

　　沈诚的到来，为格陵兰公司带来了“巨大的变化”，“做资金”成了主要业务。他认识了中国农业银行丰台区支行科学城分理处的畅广志(分理处副主任)、温庭泉和贺旭昌，麻将桌上的交情让他们走在了一起，一个石破天惊的计划在哗哗的搓麻声中孕育成熟了。

　　这个内外勾结、一条龙的伪造定期存单骗取存款单位支票和存款的行动于1996年5月开始实施，沈诚幕后指挥了这一个个骗局。

　　骗局的设置充满诱惑。首先为存款者开出了20%的年利率，比当时的法定存款利率要高10个百分点，“并且还是存入四大国有银行之一的农业银行，风险几乎为零。”受骗的北京利达汇通房地产开发公司在证言中写道。不过这只解决了“做资金”第一步，如何拉到资金成了关键。沈诚制定了激励计划，谁需要资金，就先找一些单位到科学城分理处存款，然后存单金额的70%用于贷款，贷款由格陵兰公司和拉存款者均分，即各获得35%。

　　中煤建设开发公司成为第一个“倒霉蛋”，1996年5月他们经介绍将400万元的存款存入了科学城分理处，存单为定期一年。

　　1997年1月中国农业机械化科学研究院步其后尘，存入300万定期存单。

　　1997年4月北京利达汇通房地产开发公司存入1001万，定期一年。

　　1997年4月华润集团公司用于哈尔滨公司的1500万装修存入科学城分理处，定期一年。

　　1997年6月中国红十字会存入5000万元，定期一年。

　　1997年1月、4月、6月中保财产保险有限公司北京朝阳区支公司分别存入三张1000万元的定期存单。

　　然而，随后中保财产保险有限公司北京朝阳区支公司发现了端倪。为方便帮助他人贷款，中保朝阳支公司在农行科学城分理处开设了一个户头，又存入1855万元，不久他们却接到通知，问是否将款项转出。这引起了中保财险朝阳分公司的疑虑，他们拿出此前的三张定期存单，到其他银行网点进行验证，结果却令他们目瞪口呆，三张存单均系伪造。

　　一系列金融凭证诈骗案由此浮现，但此时大多数资金已经被格陵兰公司转移，并弥补此前诈骗资金链条上的一个又一个窟窿。

　　农业银行科学城分理处部分工作人员与格陵兰公司的诈骗手法如此简单但却骇人听闻：存款不直接进入农行账户，为存款者填制假存单，并加盖假的公章，资金在农行体外循环，一部分款项打入格陵兰公司账户进行资金运作，一部分直接转给拉来存款方作为贷款。

　　内外勾结

　　经北京警方查证，1996年，沈诚与农行科学城分理处畅广志、温庭泉等人密谋之后，给了格陵兰公司职员郭孝军2万美元，派其前往福建找郭的妹夫陈鸣放购买农业银行假存单，并伪造了农行科学城分理处的各种公章。郭孝军“不负使命”，不日之后带回了所需的一切造假工具。

　　他们分工明确。涉案的格陵兰公司徐明和北邮华宇通讯技术公司总经理叶小新，负责在外拉存款，并将存款户带到科学城分理处。而格陵兰公司的葛雷则几乎坐班于科学城分理处，每到存款客户到来时，葛雷便稳坐于科学城分理处主任室冒充分理处主任，而畅广志(分理处副主任)此时就会自动离开办公室，不过仅有此仍然难以行骗成功。因为进账等手续还需要到柜台办理，而身为科学城分理处出纳组长的贺旭昌和会计温庭泉将操刀办理这些手续。“如果会计组温庭泉不在，则由张兆富和李雪梅办理。”贺旭场在法庭上交待，这样一条龙的造假手续便毫无接缝的完成了。

　　“1996～1997年间，共拉来资金2亿多元，正常的利息由科学城分理处负担，高出的利息由格陵兰公司的葛雷和徐明付。”贺旭昌说。

　　这些既能为农行科学城分理处拉来存款，又为个人带来好处的“操作”，不久便超出了畅广志等人的预料。交由格陵兰公司运作的款项出现了愈来愈大的窟窿，但此时他们已无法收手，他们在通向深渊的道路上愈走愈远。

　　经警方查实，1996年至1997年，达华能源高技术总公司、北京市崇文区民政局、北京电影洗印录像技术厂、中国红十字基金会、中国农业机械化科学研究院、中保财产保险有限公司北京朝阳区支公司、北京利达汇通房地产开发公司、北京市立新学校、中煤建设开发总公司、北京清华银纳高科技发展公司、北京海淀区永丰某单位、华润(集团)有限公司驻京办事处、中国地质矿产部办公厅、中国地质矿产部低品位堆浸中心等14家单位，合计被诈骗1.38亿元人民币，造成损失1.01亿元人民币。

　　而这仅是冰山一角。经娄底警方查证，除北京外，沈诚团伙还在吉林、山东、河南等地诈骗约2亿元。而据警方不完全统计，1996年至2001年5年间，沈诚等在全国各地的总涉案金额就超过5亿元。

　　奇怪的是，事后沈诚竟然能安然脱身，涉案的格陵兰公司葛雷、郭孝军，以及农业银行科学城分理处也直到2002年前后因娄底5000万元票据诈骗案案发才被拘捕。

　　2002年12月初，根据公安部的指示，娄底警方将沈诚等犯罪嫌疑人移交北京市公安局侦查起诉。2004年4月北京市人民检察院经过多方调查取证，连同农行北京丰台科学城分理处系列票据诈骗案合并提起公诉。

　　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经过两次推迟审理和一次休庭之后，将在5月底再次开庭审理，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