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迎来又一个黄金年代？

　　本报记者 李小曼 海口报道

　　在错过了1990年代之后，海南迎来第二个黄金时期了吗？

　　对于53岁的迟福林来说，今天的海南在许多地方有如开岛之初，在十几年之前，孤悬海外的海南刚刚完成从海防前线向经济特区的转变，浪漫，冲动，不安。迟福林是当时的 海南省体制改革办公室负责人。而现在，这个中国最小的省份似乎要彻底忘记十年间的大起大落，转而拥抱一个已经变化了的新世界。

　　2003年，海南全省生产总值完成698.30亿元，增长10.5%。这是自1995年以来，海南首次实现两位数增长。“海南经济已经转向以自发性扩展因素主导增长。”海南省统计局的新闻发言人张枝林说。而57岁的新任省长卫留成表示，海南本届政府的任期内目标是：全省生产总值突破1000亿元，三次产业比例趋近3?3?4，全省地方财政收入逼近100亿元。

　　迟福林预感到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开始。迟现在是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的领导者，他和他领导的研究院在1992年主动退出了省财政的事业编制供给，发展成为一家有影响的民间软科学研究机构。但与此同时，在经历了1990年代初期的短暂繁荣之后，海南省公共部门一度背上了低效与腐败的恶名，人心涣散，经济徘徊不前。用什么来帮助一个准备进入世界的海南恢复精神和活力？

　　更多的海南人对卫留成的数字并非十分敏感。由于海南高层官员频繁变动，人们更关心卫留成在海南能否久留，能否干满本届任期。因为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从杜青林到白克明，再到王岐山、汪啸风，海南换了四任省委书记，以及两任省长。眼花缭乱的人事更替使很多海南人产生了被边缘化的感觉，民间甚至出现了这样的悲观论调——海南是“自然的宠儿、经济的浪子、政治的弃儿”。

　　卫留成也听到了各种各样的说法。为此他向中央表态，希望能够在海南呆得长久些。他甚至已经与家人商量在海南买房，表示自己可以在海南干到退休。“其实如果在这里时间太短，想做的事情不能做好，心里也是很不舒服的。”这位省长说。

　　人们无法将他们的价值感与经济上的成就分离开来，对于海南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提高在经济等级中所处的位置。但是，一个建省16年的经济特区，在进入新的纪元后，正在被越来越多的人称为“欠发达地区”。卫留成不久前也讲过类似的话。这让海南人接受起来比较勉强，却又没有足够的理由反驳。毕竟，海南工业的增加值直到去年才突破100亿元人民币。

　　100亿元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这其实还不足江阴——江苏省的一个县级市——2001年工业增加值的一半，尽管其陆地面积是其他四个经济特区之和的数倍。而对海南投资最大的岛外企业，就是卫留成曾经执掌的中海油集团。

　　还有一些人提议将“欠发达”的海南列入西部大开发计划。尽管海南的各项经济指标一直与宁夏、青海、西藏为伍，但海南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是中国经济的“西部地区”。

　　“面对中国地图，我们不难发现，海南和同属西部地区的陕西、四川、重庆、贵州处在同一条经线上。”海南省档案局的李浩波说，“海南是最南部的西部地区，也是最西部的南部地区，当然同时是最西部的南部沿海地区，也是最南部的西部沿海地区。我们与西部有许多共同之处，有紧密的联系。海南比任何时候、任何地区都更需要‘电击起搏’，西部大开发就是启动海南经济的新动力。”

　　一个中国最大的经济特区，怎么能够被称为“西部”？这个善意的建议无疑极大地刺激了许多海南人的神经，为这座曾经弥漫着一夜暴富气息的海岛带来空前的身份焦虑。

　　随着卫留成的突然到来——据卫本人说，他最初对岗位的调整也感到突然——这一切都在发生改变。

　　凭借一些个人化的肤浅体验，人们曾经过分热烈地谈论王岐山将如何“金融立省”，而卫留成则是“工业派”、“石油派”，他能否将不发达的海南提前带入重化工业时代？在卫留成做出“走新型工业化道路，着手大项目带动战略，大幅度提高海南二产贡献比例”的表示之后，多数人给出了乐观的答案。

　　可“新型工业化道路”究竟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这是一个宽泛的概念。它似乎是国务院已经批准的金光百万吨浆纸项目、中海油东方富岛130万吨化肥、600万吨洋浦炼油项目，还有人认为，它应该是指天然气化工。海南固然拥有大量石油和天然气资源，但卫留成表示，海南传输天然气的管网只有两条，大规模开发的技术尚不完备，时机尚不成熟，也非海南省自身权限所能主导。

　　有媒体援引海南省西南中沙群岛办事处负责人的话说，东南亚国家对南中国海的抢占开发，恰恰是从海南建省办特区之后兴起，已经取得显著效益，但在海南省管辖的南海“三沙”——西沙、中沙、南沙——至今未竖起一座井架，未生产一滴石油。于是，人们对卫留成的特殊身份寄予厚望，并将其演变成各种酒会上的谈资。

　　他们总是希望有一个人能够解决所有历史遗留问题并带来革命性的变化。他们曾经希望王岐山为海南带来一场盛大的资本狂欢。现在轮到了卫留成。但是卫说，“作为一个不太富裕的省份，海南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全方位发展农业，发展基础设施建设，发展教育。”他不厌其烦地对无数来访的记者说，他也不会允许以牺牲环境为代价发展工业。

　　依然有人坚定地上书，建议将旅游业摆在三大产业之前，作为海南的第一位产业来发展。理由是：海南岛只有3.39万平方公里，陆地土壤吸收和分解生物化学物质的容量有限，岛屿周围水体脆弱，对工业生产种类选择性较强；农业、渔业、养殖业都需要较大作业空间，海南岛空间有限，传统农业很难维持经济增长；岛屿地理环境导致一般工业产品运输成本高于大陆一到两倍。因此，“旅游派”们说，海南的比较优势只在旅游业。

　　早在数年前，迟福林就提出将海南的经济特区身份转换成为“海南国际旅游岛”，向全世界旅行社开放，允许外国游客免签进入海南。他还建议中央将海南作为“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的先导区率先启动。他认为，这可能是海南在区域一体化背景下在开放方面“最后的突破”。

　　但是反对者认为，“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对中国整体经济利好，但对海南区域经济来讲，则可能是一个沉重打击。因为，东盟国家与海南的自然条件相似，资源和出产大体相同，在中国与东盟经济一体化之后，海南便不再具有惟一性——它从东盟国家开放市场中的获益相当有限，而其热带农产品以及建立在热带海岛风光基础上的旅游业，有可能面临极大挑战。

　　“最后的突破”究竟在哪里？关于海南的未来，可谓聚诉纷纭。这种时候人们开始关注卫留成的态度，因为他在中海油曾经依靠果断决策而获得声誉与成功。这一次，CEO卫留成将如何启动海南的复苏？然而，当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产业经济之上，他对于政府改革话题的热衷使他更像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反而使大家产生了一种疏离感。

　　海南省高层传达出的信息是：海南自建省办特区以来，初步建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但体制特色不鲜明，与经济特区在制度创新、扩大开放、经济社会发展等方面的要求不相适应，许多原本领先的改革又落在全国后面，甚至出现了倒退。

　　转轨学者迟福林有望再次得到直接感受的良机。他说，海南有自己的立法权，有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有切身的体会，可以利用这些条件进一步推动改革的进程，“要把政府改革作为完善海南市场经济体制的一个重要方面，调整政府和各类社会经济实体的关系。”

　　海南省委书记汪啸风则说：“只要不折腾，海南就会发展得更快更好。”他是在当地一家新闻单位视察时说这番话的，但并不是为公开记录而发言。什么是折腾？这位省委书记解释说，各种障碍形成的对海南发展的负面影响都叫折腾，“比如做虚功、搞表面文章、虚增长、泡沫经济、决策上走弯路、领导闹不团结、搞行政命令、搞黄赌毒、搞腐败等等，都是折腾”。

　　这一切也都指向改革政府。而这将是海南迎来第二个黄金时期的必须的前提。——在2004年，这是我们对海南惟一的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