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德斯坦、斯蒂格利、茨科恩三人谈

　　要评论和预测美国经济未来的走向，很难找到一个组合，比马丁·费尔德斯坦、约瑟夫·斯蒂格利茨、艾比·科恩三人更为理想。

　　马丁·费尔德斯坦是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NBER)主任，在经济决策层与学界间游走多年；约瑟夫·斯蒂格利茨是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艾比·科恩是高盛集团投资策略委员会主席，因对20世纪90年代美国股市走势的准确预测成为华尔街上最被重视的证券分析师。

　　3月21日、22日，《财经》杂志记者在香港和北京分别专访了费尔德斯坦、斯蒂格利茨和科恩。以下为专访内容的摘编。

　　《财经》：如何看待美国从衰退到复苏的前景？

　　费尔德斯坦：美国经济去年势头不错，今年会继续走好。去年美国经济下半年增长6%；资本下半年增长到了15%；生产率下半年也提高了7%；整个制造业需求也增长。这种状态会持续到明年甚至更久。

　　斯蒂格利茨：这次的复苏有所不同，这次复苏更加缓慢，而且是无就业复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糟糕。因为就业时间并未增长多少。

　　科恩：按照美国经济发展的趋势，如果从经济衰退中恢复过来，GDP一般都会增长6%到10%。但是不可能保持这个速度，很快会减速。

　　《财经》：如何判断资产价格、通胀和利率的走势？

　　费尔德斯坦：资产价格已在许多方面有大幅上涨，但我不认为总体上会产生资产泡沫。目前美国的通胀水平非常低，而且劳动力成本持续下降，通胀在近期仍不会出现。

　　斯蒂格利茨：有批评认为格林斯潘90年代的货币政策忽略了资产价格，导致了过度的繁荣和此后的萧条，我也是批评者之一。但目前从CPI看来，并没有通货膨胀。给经济踩刹车是不必要的。

　　科恩：美国现在的通胀非常温和，能源和食品的价格有所提高，但是在1.5%以内。关于资产价格，我们认为经济增长的因素还没有完全体现在股市价格中。可能将达到一个点，这时GDP增长已经放慢了，但是股市可能继续往上走。

　　《财经》：布什政府的减税如何影响经济？

　　费尔德斯坦：过去几年来的低利率使财政刺激显得尤为重要。减税为经济带来了更强的动力，并促使家庭开销继续上涨。

　　斯蒂格利茨：目前的减税计划对于刺激经济来说是效率最低的，我们应当对穷人而非富人减税。财政状况从占GDP2%的盈余变成占到GDP5%的赤字，对经济的刺激却相当微弱。在这方面应当进行结构调整，提高公共投资，比如研究开发、教育和人力资本投资，这样才能以更小的赤字达到更高的增长。

　　《财经》：美国经济复苏的主要隐忧何在？

　　费尔德斯坦：在我看来，最大的隐忧源于眼下巨大的经常项目赤字，因为为此融资的不是私人投资者所投，而是各国的中央银行——中国的、日本的、欧洲的。这不是一个自然的市场行为，很难预测会发生什么状况。另外两个隐忧是：目前极低的利率有可能会飞速上升，因为现在的储蓄率确实太低了；另外一个则是财政赤字。

　　斯蒂格利茨：应特别注意房地产业，过去三年中这一产业支持了复苏和增长，但是也累积了巨大的债务，主要是住房按揭贷款，这在近几年中将成为经济的负担。

　　《财经》：全球复苏的前景如何？

　　费尔德斯坦：中国很不错。日本我觉得很有希望，他们可能会将出口需求逐渐转至国内市场。银行虽然仍有问题，但已得到改善，公司也进行了重组。至于欧洲，似乎至今仍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复苏。

　　斯蒂格利茨：弱势美元引起了全球的失衡，在给其他国家输出问题；从中期来看，对全球储蓄的需求将增长，特别是美国要求资本流入为其双赤字融资。这意味着利率将上升。

　　欧洲正在艰难之中，特别是忍受着过高的欧元币值。根据稳定与增长公约，欧洲央行惟一关注的目标是通货膨胀，这意味着他们在刺激经济方面无所作为。

　　科恩：现在简而言之，在所有主要的经济体中，美国经济是最强的，表现出最强的动力。欧洲是最弱的，它增长太慢。西欧的经济低迷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财经》：如何看待中国经济增长在世界中的角色？例如在去年看起来无法令中国满足的对原料的需求：中国的作用被夸大了吗？风险何在？

　　科恩：我想有些风险是中国和很多其他的经济体在高速发展的时候会碰到的。问题不仅是对能源和资源的需求，还有基础设施建设为国家发展做好准备，还有分配模式等等。另一方面,也是在新兴市场中非常普遍的问题，就是资本是否被正确配置。

　　可能某些事情发生会放慢中国前进的脚步，暴露出一些问题，但是在未来的几年里，我们的确认为中国的表现会很不错。一方面是由于劳动力的教育在提高，一方面是政府改革的态度非常认真，并尽力推进。

　　斯蒂格利茨：中国对全球增长作出了如此巨大而不成比例的贡献，是因为去年全球其他地区的经济增长太乏力了。中国仍将保持7%～10%的增长，因为中国需要如此，也能够如此。

　　亚洲危机以来的中国宏观政策给人印象深刻，对危机的反应是正确的，我个人对此也相当推崇。对目前的经济过热，中国正在非常小心地监控。

　　目前，中国的各种商品价格并未全面上涨，也没有明显的持续贸易赤字。所以中国在调控经济方面非常小心，以免反应过度(overreacting)。但中国政府在采取多种政策工具防止经济过热方面显得有些犹豫。

　　《财经》：在美国双赤字和弱势美元的同时，我们观察到亚洲中央银行大量购买美元资产，这种为美国融资的模式会有变化吗？

　　费尔德斯坦：很难预测亚洲央行是会继续大量购买美元资产，还是会转购欧元及其他外币。即使美国经济蓬勃发展，这并不保险。问题是美元最终是一定会回落的。如果这种情况大规模地发生，会导致美元利率上涨。

　　斯蒂格利茨：这种模式内在的原因可能仅仅是算术性的：在一个全球贸易体系中，有人有赤字，有人就得有盈余，现在恰好是亚洲有盈余而已。从长期来看，弱势美元将使得美国国库券持有者考虑调整其资产结构，如果美元资产被大量抛售，这将导致美国经济和全球经济的危机。

　　我说的不是近期的情况，而是远景。美国的贸易赤字是不可持续的，而长期的结果就是美元下跌。当然目前的稳定状况是可以维持的，因为没有人有激励来打破现状。首先抛售资产触发危机的可能是私人部门，而非亚洲的中央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