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牛的故事：进口引入劣质奶牛 奶源基地虚脱

　　本报记者 王凤君 北京、石家庄报道

　　在空前的奶业繁荣背后，竟隐藏着触目惊心的欺骗。

　　4月7日的首届中国奶牛发展大会让国人看到了部分真相。

　　给黄牛焗油染色、老牛镶上假牙、牛肚子里塞气球假装怀孕、乳房中打激素隆胸……这些稀奇古怪的美容招术充斥着中国奶业近年的历史。

　　2001年，内蒙古乌兰察布盟丰镇市通过信用社帮马加库略乡、新营子乡的78户农民贷款60多万元从山西忻州市定襄县兰台村百兴奶牛服务站买回来78头，发展奶牛产业。没过多久，这批牛全变了样，假尾巴掉了，黑底白点变了色，新毛成了棕黄色，胸部缩小，有48头牛的乳房上有1到6厘米的刀疤。

　　3年过去了，此类滑稽剧至今非但没有停止，而且愈演愈烈。今年1月5日，河南省虞城县一家奶牛场的场长陈亮与通化市个体奶牛饲养户刘付营签订了购买40头奶牛的合同，也遇到同样尴尬的事情。

　　2月6日，陈亮带着现款赶到了通化。为保险起见，他提出先见一下奶牛，刘付营便将陈亮带到了养牛场，陈亮见这些奶牛个个毛色黑白分明，牙口齐整，便交了钱，将牛拉回虞城。

　　可是，过了不到半个月，陈亮就发现这些奶牛的毛色越来越黯淡。2月19日，他在喂牛时发现一头牛竟有两颗牙齿脱落！陈亮叫人对其余的奶牛进行检查，发现这些牛的牙齿均有松动现象，而那些松动的牙齿全是镶上去的！陈亮又叫人取来布，蘸上水，分别对这些牛进行拭擦，结果发现布上都有黑色和白色的颜料！也就是说，这些奶牛全是临近绝奶期的老牛，每头价值不超过2000元！而陈亮买这些奶牛时却付出了每头1.2万元，共48万元的高昂代价。

　　4月7日，在首届中国奶牛发展大会上，一些业内人士在提起给奶牛“美容”“塑身”这类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时，却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农业部原常务副部长，现中国奶业协会理事长刘成果指出，此种现象反映出中国牛奶加工链条出现了问题，而从根本上讲就是中国的奶源供给严重不足。

　　由于奶制品的高营养性以及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人们对牛奶的需求也呈直线上升状态。

　　根据中国农业部资料，2000年我国奶产量为919万吨，2001年奶产量超过1000万吨，2003年，则达到了1700万吨，增速为10%。但奶类消费增长速度更快，大致在30%。

　　但是奶牛的增长却远远没有赶上消费的增长。“目前牛奶加工能力已经超过奶源供给能力的30%-40%。”刘成果说。

　　而奶源的供给又取决于奶牛的数量和质量。

　　刘成果告诉记者，去年我国奶牛的存栏量有800万头，按照目前中国加工和消费状况，中国至少有1000万头奶牛的缺口。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深有感触地告诉记者，他自己在二年前投资建了一个养牛场，但因为四处买不到奶牛，现在奶牛场还空着。

　　正是因为奶源的严重不足，使得近几年奶牛的价格直线上升，几乎出现崩盘。

　　据了解，2000年以前，成年母牛价格只有2500～3500元；最高的达到5500～6500元左右。而如今一头成年母奶牛的价格最低已达2万元，既使是刚刚生下的小母牛市场叫价也在5000元以上。相比之下，一头普通成年黄母牛的价格只有3000～4000元。

　　奶牛引进的误区

　　奶源的严重不足导致中国不得不从国外大量进口奶牛。

　　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我国共进口优良种奶牛9000多头，绝大多数都是种公牛。

　　中国种畜进出口有限公司总监张开展告诉记者，最新的进口奶牛高峰出现在2001年农业部《关于加快畜牧业发展的意见》发表之后。

　　为了积极响应“三农”号召，大力发展畜牧业，在引进奶牛方面，国家在税收和资金方面都给予了优惠政策：农业部和各级地方政府在良种引进上都有专项资金扶持，为此农业部还先后启动了“948”引进计划、良种工程项目；非种用动物目前的进口关税税率为10%，进口环节增值税税率为13%，而对于经过国家批准进口的种用动物则实行免税政策。此外国家还在出入境动物的检验检疫等环节对进口种牛企业以相当的照顾。

　　而2001年、2002年两年我国就进口奶牛1.5万多头。比改革开放前20年进口种牛的总和还要多。2003年我国从新、澳两国进口奶牛数量更是创历史新高，达到了4万头。

　　目前我国进口的种奶牛90%来自澳、新两国。

　　张开展介绍，前几年我国种牛的来源主要是北美洲的美国和加拿大。因为美、加奶牛体型大、产奶量高，但价格昂贵，对饲养条件要求极高，在我国的生产性能表现不如输出国。

　　而世界第三大奶牛饲养区澳大利亚、新西兰奶牛存栏数量大、产量适中、抗逆性强、管理粗放，经区域饲养在我国表现出了很好的生产性能，且价格远远低于美国和加拿大(据悉，目前澳大利亚种奶牛每头到岸价格为1300美元，带胎的为1800美元，比美洲市场上的奶牛价格平均低50%左右。)

　　记者从有关方面获悉，2002年以来，几乎每个月都有中国的考察团赴澳考察奶牛的养殖情况。2002年当年我国牛奶生产基地内蒙古一次性就引进了2069头荷斯坦纯种奶牛。

　　与此同时，新疆金牛生物股份有限公司，也斥巨资从加拿大、美国、澳大利亚进口高产荷斯坦奶牛5000多头。

　　组织种奶牛进口的内蒙古经贸委副主任刘岱介绍，去年他们引进的首批荷斯坦纯种奶牛，养殖效果突出，每头每天产奶量达29公斤，牧民养殖一头奶牛的年纯收入达5000元。

　　“但是大批地引进奶牛又带来一定隐患。”刘成果说，现在有些企业为了赚钱，花高价从国外进口奶牛，结果却引进不少劣质奶牛。

　　有关人士向记者透露，前不久国内一家乳品企业通过澳大利亚的一家乳业公司进口了900多头奶牛。出口方也是一家华人公司。开始，一切都按双方达成的协议进行，奶牛的品种和数量都经过了严格验收。但没想到，这家出口公司不讲信誉，趁进口商不注意，在半夜时分耍起了“调包计”，将已经装上船的部分优良品种换下，代之以不达标甚至是生病的奶牛，结果让这家进口商吃了大亏。

　　“还有些牛的系谱都不清楚。”刘成果说，这样的牛作为种用就很有风险，而且会把我国整个奶牛的繁育体系打乱，如果形成近亲，对奶牛繁育还会造成更大威胁。

　　所以，中国奶协从去年10月份开始和澳大利亚奶业协会多次谈判，签订了谅解备忘录，对进口奶牛的品质提出了比较严格的要求，同时还要求奶牛的年龄为18～24个月，体重在350公斤以上，身高为1.35米以上，年产奶量8000公斤左右，且都经过澳品种协会登记注册，还要带有3代系谱，有的甚至还要求易繁殖、易喂养等。

　　奶源基地面临虚脱

　　但“引进”仍不是长远之计。

　　根据有关专家推测，我国进一步大规模引进奶牛的高峰期至少要持续5年时间。但是世界各主要奶牛出口国的奶牛存栏量却很有限。

　　目前，澳大利亚奶牛存栏数为1500万～1800万头。新西兰奶牛存栏量约有400万头，而美国奶牛存栏量已由1944年的2560万头降至2001年的912万头。我国目前1000万头的奶牛缺口显然已经超过美国奶牛总的存栏量，而且接近以上三个国家目前奶牛存栏数的40%。

　　所以建立中国人自己的奶牛养殖基地便成为当务之急。

　　中国奶协理事长刘成果告诉记者，中国目前有奶业加工企业1600家，其中绝大多数没有奶牛养殖基地。

　　更令人惊呀的是，有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就连国内一些蓍名的大企业也没有养牛基地。黑龙江省大庆市银镙乳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刘树清告诉记者，他与国内一家势头最猛的乳业龙头企的老总是好朋友，这家乳业公司对外宣称他有多家奶牛基地，刘本人曾多次去过这家企业参观，但每当刘提出要看一看朋友的奶牛基地时，对方都以各种借口推拖掉。所以“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否有奶牛基地”刘说。

　　在这种情况下，今年发生蒙牛毒牛事件便不足为奇了。

　　内蒙古自治区农牧业厅副厅长赵存发直言，内蒙古自治区现有56家乳制品企业，由于本身没有奶源基地，奶源紧缺，大部分厂家每年生产不足半年，设备利用率只有50%。

　　更让人担心的是，近几年，一些地方小厂跟大厂争夺奶源。三鹿集团副总张振岭告诉记者，因为一些企业到三鹿的饲养区抢奶源，仅去年一年，三鹿因奶源提价就增加了4000多万元成本。

　　不仅如此，“由于没有形成规模化饲养，产业化程度不高，造成了牛奶疫病防治难度加大，质量监督任务艰巨。”农业部畜牧兽医局副局长张喜武指出。

　　据了解，目前欧美国家和我国台湾省已经基本杜绝了100头以下的基地。而我国，现在90%以上的奶牛还由农民饲养，而且规模小，饲养分散，生产水平低。平均每户(场)饲养奶牛只有5头，据统计，其中1～4头的，2002年全国奶牛养殖户(场)有137万家，占养牛户(场)总数的83.2%，而饲养100头以上的户(场)只有2813家，仅占养牛户(场)总数的2%。

　　而且我国绝大多数奶牛养殖户还在用手工挤奶，从小桶到大桶、再从大桶到奶车，其间多个环节使原料奶直接暴露在空气中，这就很容易造成原料奶的二次污染。

　　此外，牛舍设施不良，粪便等不及时清理，一些杂菌、大肠菌以及臭气等都可以从空气中进入挤奶设备和生乳中。4月10日，记者在被称为全国模范奶牛小区的北京三元绿荷北郊一场外看到，既便是这样大(据公司资料此小区奶牛存栏数1700头)的饲养小区，其牛舍的卫生状况也离想象的相差甚远，牛栏内充满了粪便。

　　“刚挤下的牛奶，稍不注意就会带进牛毛，但在三鹿这样的公司不存在这种现象。”4月7日，记者在三鹿奶牛养殖场参观时，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他说，牛奶从刚挤下到最后加工成奶粉一般要经过过滤、杀菌等十多道程序。而这些决不是那些只养4～5头牛的农户所能做到的。

　　据了解，发达国家的牛奶中微生物超过5万个／毫升，就要受到严厉惩罚。而目前，我国生鲜牛奶收购执行的仍然是16年前的标准：牛奶中的微生物指标，国家一级奶应小于50万个／毫升、二级奶100万个／毫升、四级奶则达到400万个／毫升。既便这样低的标准我国的很多牛奶仍然没有达标。知情人士告诉记者，我国的一级牛奶，在发达国家连液态奶的原料都做不了。

　　但大陆奶牛饲养分散，企业要到千家万户去收奶，地点也不固定，刘成果认为直接由奶企贴鲜奶标志的做法的条件不成熟，但将来有可能在局部的区域搞试点。据悉，目前福建长富基地，新疆、广东等地已经先行一步进入试点。

　　奶牛基地建设的具体思路，在中国奶牛发展大会大会上也得以确认下来。

　　一个是发展规模奶牛场，一个是发展奶牛养殖小区。规模养殖场包括奶牛大户、国有奶牛场、股份制奶牛场等。刘成果解释，奶牛大户确切地说，就是家庭规模奶牛场，从长远看，它可能成为我国奶牛养殖业的主体。

　　而养殖小区的建设基本上突破了庭院经济局限，它可以采取乳品企业与乡村联合共建、农民合伙投资、开发商投资、养牛大户投资等多种建设管理模式。之后统一规划，统一挤奶，统一售奶，统一服务。但所有权属农户。

　　奶源基地先期建设的重点，基本以2002年，农业部制定《奶业优势区域发展规划》划定的七大奶牛优势区域(北京、天津、上海三个直辖市和黑龙江，内蒙古自治区，河北，山西)为主。

　　目前在上述七个地区已经建有1600多个小区，奶牛存栏量70多万头，占这些地区总存栏数的20%以上。之所以在几年时间有如此快速发展，记者了解到，这些地区基本都实现了贷款买牛，土地无偿使用，减免牛户税收等优惠政策。同时，在上述七个区域内，国家还投入了5个亿进行奶业专项科技进步计划研究。

　　刘成果建议，今后，各级政府主管部门还应加大引导和扶持力度。增加投入，扶持建立健全的奶畜良种繁育体系，疫病防治体系、质量体系、资源与生态保护体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