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欧洲 无梦之旅

　　本报记者 覃里雯／文

　　2004年5月1日，欧洲联盟即将接受十个新成员国。为了见证这个也许将改变世界版图的历史性事件，《经济观察报》将带你横向跨越整个欧亚大陆。

　　十国之中，有五个国家曾经是全世界的焦点和学者弗朗西斯·福山眼中的“历史终 结之处”，但是对于它们，我们所知不多。我们习惯于称之为“东欧国家”的波兰、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和斯洛文尼亚，其实并不认可这个称号，他们愿意将自己称为“中欧”。

　　在我们即将前往的捷克共和国和波兰共和国，就像其他中欧国家一样，隐约可见20世纪后半叶的历史所造成的身份焦虑。它们曾经不情愿地被纳入前苏联的政治版图，并且由于强制性的经济政策，在不到半个世纪中失去了在全球竞争中可能的领先机会。在那个崇尚生产资料国有制、视重工业为经济基础的时代，所有的中欧国家(和其他的前苏联加盟国或者卫星国一起)都成为一个实验室理念的试验品。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捷克曾经是欧洲最多元的经济体，但是它被迫变成了一个重工业基地，其他产业相应萎缩。在波兰，列宁金属冶炼厂(Lenin Metallurgical Works)，一座符合当时美学观点的浓烟滚滚的巨大钢铁厂，建在了以辉煌的历史建筑闻名的古城克拉克(Krakow)旁边。当然，国家，或者说政府，控制所有的生产资料，乃至供应、销售和价格(在前苏联，中央政府必须直接控制1000多万种产品)。从20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末，大量的投资促进了工业的发展，但是试图完全控制经济生活的努力使政府被自身的重力压垮了。服务于政治，而不是利益的银行(当然，也全都是国有的)曾经是调节这个经济体系运行的重要工具，但是贷款给毫无希望盈利的企业，仅仅是为了维持那些并不创造利润的工作，导致了银行的最终破产。这一切留下了在中欧国家和欧盟之间数十年到半个多世纪的发展差距。

　　在中欧的记忆中，许多重要的事情都发生在春季。决定了二战后欧洲版图的1945年雅尔塔会议发生在2月，1968年捷克斯洛伐克被前苏联挫败的社会主义改革发生在1月。然后，在1989年1月，一位波兰政府官员访问了参与玻利维亚改革的哈佛经济学家杰弗里·萨克斯，邀请他前往波兰参与银行改革。萨克斯提出了一个条件：必须让当时的反对派组织团结工会合法化。对方欣然离去。不到四周之后，萨克斯教授再度受到邀请，他的要求——部分出于巧合——已经被满足。他在4月到达波兰，开始参与设计一场让波兰人“勒紧裤腰带，以至于肋骨都露出来”的经济改革，进行了大规模的私有化。在许多人看来，那场被称为“休克疗法”的改革“只有休克，没有疗法”，失败大于成功，但是在当时，似乎并没有人提出更明智的办法。在同一个春季，在捷克斯洛伐克，一个崇拜米尔顿·弗里德曼和FA·哈耶克的经济学家刚刚当上财政部长，他就是未来的捷克总理，现任捷克总统瓦克拉夫·克劳斯。克劳斯一生都在和信仰理想社会主义的著名作家、前总统哈维尔过不去，他不相信改良，就像当时中欧各国所有的新领导人一样，然而，真正彻底的私有化改革还需要等到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

　　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之后，中欧就不再时髦了，意识形态冲突的戏剧化过程和结局似乎已然谢幕。在波兰，南部人仍然将受前苏联影响更深的北部称为“红色北部”，北部人仍然将更崇尚天主教堂的南部称为“黑色南部”。但是无论你如何称呼它们，在这个春季过去，它们都将成为欧洲联盟蓝色旗帜上清一色的黄色星子。今天，布达佩斯和布拉格已经被视为“过气”的旅游城市，中欧国家基本完成了私有化和民主化制度建设，变成了全球自由市场中极其“正常”的分子，它们非常自然地谈论选举、贸易和争夺外资。将波兰带入欧盟的现任总理米莱尔因为经济政策令人失望，即将在波兰加入欧盟次日下台。加入欧洲，回归欧洲，这固然可以看成一个政治和文化的选择，但是，这个选择必然基于对更高的物质生活的期待之上。

　　从现在开始，我们将进入一场无梦之旅，你可以预见那些与自由、斗争、尊严、(帝王和知识分子精英的)大欧洲之梦之类词汇距离甚远的讨论。农产品、汽车厂、就业大军的流向、在庞大的欧盟官僚机构中斗争也许将是采访对象最热衷的话题。但是在回顾旅途起点的时候，你会清晰地看到，这正是他们出发时满怀激情想要到达的地方。

　　但是更让人好奇的是，在中欧各国向西南欧洲靠拢的15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过程中的希望、迟疑、顿悟、失望和意外消失在国际新闻报道和学者论著中，我们看到了许多大而不当、自圆其说、相互矛盾的数据，但是看不到这些数据之后的人性逻辑。历史记忆究竟在起什么作用？选择一种经济体制究竟是出于理性的计算，还是出于不为决策者所知的习惯、不可知的外力推动和决定喜恶的童年信仰？

　　又一个非同寻常的春天，上世纪诸多领域的纷争在欧洲大陆被画上休止符，请随我们前往布拉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