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庙：一个中部地区小城镇建设的现实解读

　　如何不让发展小城镇的政策变为一个大跃进的集体行动，应该引起中西部地区政府的关注——这里不仅仅是中国的西部小城镇，同时这里也中国脆弱生态的重要屏障。我们以为，积极、科学、稳妥地推进小城镇建设，更需要市场化来推动，而不仅仅靠地方领导的热情。否则——有城无市的地方会越来越多，改善地方经济也就无从谈起

　　韩石磙：一天只有10块钱的生意

　　这是一条长且有点弯曲的街道，它如一个“U”字一样，在山间绵延地穿过。“U”字型街道如伸出的两只胳膊，怀抱着一座山。街道两旁的门面房都被整齐划一漆成的绿色，不远处的河水在堆着垃圾的河道中缓慢地流过。这里是被称为河南省栾川县的“西藏”狮子庙乡政府所在地。

　　狮子庙乡位于国家级贫困县栾川县北部，是省定贫困乡。下辖21个行政村，329个自然村，19000多人。贫困人口4829人，其中未解决温饱的绝对贫困人口2873人。总面积276平方公里，其中山区占95%，丘陵占4。5%，平川仅占0。5%，素有“九山半岭半分川”之称。

　　2月26日。晚7点。

　　街上的灯光，高高地晃着。冷清的街道上只有几个玩耍的孩子跑来跑去，等他们的笑声过后，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

　　与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播出第一条新闻：安徽农民拿到粮食补贴，不再外出打工的报道一起来到这个小镇的还有两个女人的叫骂声，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打了起来，叫骂声越来越高，多少让小镇的安静变得热闹了些。已经关门的商铺也有人跑出来了，不到十分钟这一切又都归于平静。街道上又一次剩下了孤单的路灯。

　　此时的韩石磙，没有在自己的小铺子里整理东西，他抱着孩子去对面卖蔬菜的地方和大家聊天。去年9月他开了在乡政府修的“中药材批发市场”对面租了一间房子，开了一家“一元两元小超市”。

　　“那里没有什么收入呀！我今天刚刚卖了十多块！”一个月100元的房租，50元的国税，30元的地税，20元的工商管理费，还有一年60元的卫生费，尽管这点费用也让他感到头疼。现在生意能不能做下去，他还在犹豫。

　　“我们这里逢三、六、九赶集，一个月就这九天好一些。其他时间都不行。”韩石磙给孩子边擦脸边说。过了年，韩石磙没有进任何货物。他自己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关门了。

　　“俺们这里买东西的人比赶集的人都多！”旁边的人插了一句，“你说咋挣钱？”

　　和韩石磙一样，就在他的旁边，已经有两家店过了年就没有开业：狮子庙乡下河村的陈相如的饭馆和山前村的张燕辉的租卖服装店。

　　见到陈相如的时候，他正在大街上和人下象棋，而他的对手则是和他同样关了商店的张铁。张燕辉是2003年6月来在交了一年的房租后，干了不到5个月，就于年前关门了。

　　陈相如数了数，和他的饭馆在一排不到30家门面房，有20家是关着门的。

　　就在陈相如的身后，一家卖毛线的商户没有信心地说着自己的打算——我们也不知道还能挺多久。

　　文化市场：三天卖了一本新华字典

　　和韩石磙们遭遇一样的，就是乡政府管理下的市场。狮子庙乡的党委书记王花平也坦言现在存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对于市场的管理的混乱。

　　在2003年的一份题为《狮子庙乡小城镇经营管理情况汇报》的文件说：狮子庙先后形成了中药材交易、文化市场、果蔬批发、小吃、百货及出租等7个专业市场。

　　对于中药材市场内11家未开的门店，我们安排15个乡直单位，如派出所、电管所、信用社、物质站等每个单位分包一间，或两个单位合包一间的办法，一个月内快速起动中药材市场。目前，狮子庙乡小城镇入住率达100%，开门率达95%。更有甚者，早在2002年4月9日，狮子庙乡政府和党委的一封文件里这样表述了这里的小城镇建设的成果：在集镇上从事饮食、服务及其他经商农户达400多户。

　　见到63岁的下河村的村民张书京时，他正坐在门前上小凳子上悠闲地和邻居聊着天。他家就在中药材市场的后面。他以前也是开百货商店的，因为“这街上，做小生意的太多了，干了三年赔的不行”，现在只好养几只鸟为生。

　　“这交易市场，没有几家真正开门的！”他说。

　　2001年，狮子庙乡政府落实小城镇建设的规划，在靠近伏牛河的地方，圈了十亩地和七亩地的河滩，盖起来了规划中的中药材交易市场和果蔬批发市场。

　　当2月28日，记者来到中药材交易市场的时候，这里静悄悄的。

　　漆成统一的绿色的铁门已经锁住了，上面的招牌高高地挂着。铁门上的拉环早已经生锈了，一个大木桩的顶在墙上。楼上和后面的房子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住过的迹象。院子里的树枝和建筑垃圾堆在一起。

　　旁边的小肥羊烧烤涮肉店，已是人去楼空，铁门上布满的灰尘。来自朱家坪乡的张强，在这里干了四个月就关门了。张书京说，这地方没有多少流动人口，没有什么购买力，关门越来越多也就不足为奇了。

　　文化市场是记者在这里见到的第二个市场，而据狮子庙乡给上级的汇报材料称有7个市场。

　　新华书店狮子庙门市部里，清冷清冷的。

　　书架上的书和音像磁带专柜里的歌碟蒙着一层灰尘，这些都是三年前刚刚开业时进来的。尽管今天是集市，可售货员看上去很悃，爬在桌子上。一对夫妇抱着孩子在书店拿起一本唐诗书，7元的定价让孩子的父亲又恋恋不舍地把书放进了书架。书店的最新的销售记录是三天前卖出的一本4元钱的新华字典。此刻已经是上午11点了，售货员的本上依旧没有任何销售记录。出来一看，旁边的文化宣传站也关着门。

　　“这地方，没有人，卖啥都不中！”书店的售货员似乎是在总结她在狮子庙乡三年的卖书经历。

　　就这样，七个市场现在能找到的只有这两个。

　　对此，乡党委书记的解释是，现在中药材市场不是旺季，所以关门。而文化市场，是因为和县里广播局在交接工作，没有开门。

　　而书店旁边的人则说，文化市场在狮子庙根本就没有什么市场。

　　一家买蔬菜的商户则告诉记者：“你看到大街上许多的门面房上关着门，但门上却挂着卖烟就副食的招牌，其实那里根本不是什么做生意的地方，那是为了应付检查。但是该说法在乡政府没有得到证实。

　　孤单的狮子庙

　　2003年是洛阳市小城镇经营管理年。狮子庙乡党委政府按照县政府的统一安排部署，结合乡域实际，迅速掀起了小城镇经营管理的高潮。

　　对沿街未开门的门店，采取领导班子成员及机关全体人员每人分包一间的办法，死包死打，限期15天必须入住并开门的办法提高门店入住率和开门率。对中药材市场内11间未开门的门店，我们安排15个乡直单位，如派出所、电管所、信用社、物资站等每个单位分包一间，或两个单位合包一间的办法，一个月内快速起动中药材市场。目前，狮子庙乡小城镇入住率达100%，开门率达95%。

　　这是2003年狮子庙乡向上级汇报小城镇建设新成果《建管并举强化经营聚集人气繁荣经济》的一段文字。

　　为什么小城镇的开门率和乡直单位挂钩，狮子庙乡的党委书记王花平给记者的解释是这主要是为了给上级机关的答复而这样做的，而在实际中并没有这样做。记者的采访得到的结果和她的解释却是相反的。

　　在这个四面环山的地方建设的休闲区和醒狮广场，分别占地5000和1000多平方米。“栽植大量的奇草异树和四季花卉，建成观光亭、凉亭长廊及娱乐广场，成为城镇居民休闲、乘凉、展练的理想场所。同时在经安街道两旁栽植大量的垂柳、花草，设置绿化隔离带。在纬福街，每隔8半砌一个花池，内栽花草绿树，与街道相互映衬，爽心悦目”。

　　行政命令意识的体现成为了狮子庙小城镇建设的又一特色——对临街建筑墙面要求统一粘贴白瓷砖，同时对临街187个商户所有店牌统一更换成美观，大方的喷绘灯箱式店牌。在三条街道的醒目位置分别设置了禁停、禁行及其它注意事项的街道标准牌。为教育群众提高文明意识。自觉遵守公共秩序，在三个小城镇入口处各树一块制做精美，风格迥异的进入小城镇告示牌，内容简单明了，过往群众一看便知哪些行为该做，哪些行为不该做。

　　和上面的文字比起来，对于各种专业市场的行政划分，更加凸显了政府主导的意志的努力，而不是市场的推动——划行归市，把集镇按经营类别分别划分在一个市场区域内，做大做强市场容量，招揽顾客前来交易，先后形成了中药材交易、文化市场、果蔬批零、小吃、百货及出相等7个专业市场。

　　而今天，我只看到空荡荡的中药材市场和冷清清的文化市场。其余的市场都没有任何踪迹。

　　失学的孩子和劳务输出

　　史志伟是狮子庙中学的副校长，这些天让我操心的事情就是有一些学生开了学迟迟不来上学。2月23日，和其他老师一样，他也拿到了去劝说学生家长要孩子上学的通知。他要去的地方是30里外的白家崖。他们手里都拿着一张盖有学校公章的“通知单”。上有这样的句子：如果不于XX日来学校报道，我们将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对你进行处罚。

　　主管教育的副乡长杨四鹏也亲自去王府沟村和朱家坪村去叫没有来学校报道的孩子门去上学。

　　与此同时，在乡政府大院里的一块输出劳务工排名表的大牌子，吸引着人们的注意。

　　外派劳务工是我们近年来工作的一大重心，狮子庙乡党委副书记吴发伟说：“外派劳务工是真正对农民、对我们地方产生深远影响的工作。”近年来狮子庙乡已经和很多省市建立的业务联系，并且通过一些中介组织把这里的剩余劳动力输入外省市，有的还到了国外。

　　失学儿童、劳务输出、还有大街上那些门面房都在演绎着这个豫北小镇的变迁。

　　2月28日。晚上7点30分。

　　在离乡政府不远的丁字路口开着大小8家饭馆。除了一品香饭店有两个在吃饭。其他饭店的门都是开着的，通亮通亮的，里面一个吃饭的人也没有。

　　本报记者 任一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