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监会主席刘明康：银行监管全新思维

　　国际金融报记者 李峻岭 蔡锋 发自北京

　　“我像是一个做过运动员的裁判员，因此非常了解运动员的心理状态和他们的愿望，我会保护他们参加职业赛的那种渴望和追求，也会时时提醒他们，你虽然是职业的球员，但是你也必须上运动课和进行日常的训练，由此来保护他们在职业赛时不会受伤，不会违规，也不会屡战屡败。”

　　3月11日，在十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举办的记者招待会上，任职中国银监会主席正好一年的刘明康面对记者温文尔雅、侃侃而谈。

　　“我像是一个做过运动员的裁判员，因此非常了解运动员的心理状态和他们的愿望，我会保护他们参加职业赛的那种渴望和追求，也会时时提醒他们，你虽然是职业的球员，但是你也必须上运动课和进行日常的训练，由此来保护他们在职业赛时不会受伤，不会违规，也不会屡战屡败。”回顾一年的银行业监管之路，刘明康轻松而自信。

　　中行、建行上市没有时间表

　　中行、建行股改去年已经启动，市场现在同样关注的是中行、建行股改完成后，何时能够上市，有没有具体的时间表。刘明康说：“对于这个问题，大家很关心，我也很关心。但是如果一个银行或者公司愿意上市，应该首先把这个愿望和消息告知证监部门，如中国的证监会、香港的联交所。在这以前，披露任何时间表和计划都是不符合法规的。”

　　“对于我们来讲，我们关心这个过程和目标的控制，只有这家银行是健全的，在公司治理结构等方面都达到了能够吸引潜在投资人的尺度和水平，它才能够考虑进一步的发展。”刘明康说。

　　没有必要再动用外汇储备注资

　　去年国家拿出45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帮助中行和建行补充资本金，进行股份制改革试点，前不久国务院又提出国有商业银行改造试点总体目标和主要任务，作为银行业的监管机构，银监会如何保证这两家国有银行完成改革任务？

　　刘明康说：“这次的注资实际上是一种投资行为，这种投资行为之前进行了大量的可行性研究。所以我们认为，有了450亿美元对他们的注资和投资的行为，我们相信这两家公司经过精密的测算和前期大量的可行性研究，通过他们自己的努力，在今后几年的发展应该是健康的，他们需要有附属资本的概念，他们完全可以通过发行可转换债或者次级债务，来增加他们的附属资本，并且可以引进国内外战略投资人来充实他们的资本，当然他们也可以出卖他们的资产，缩减他们的分母，促进他们的发展。所以我认为没有必要在未来还动用外汇储备对他们进行注资。”

　　中行、建行要明确改革的目标和责任

　　对中行、建行股改的细节，刘明康了如指掌，许多数字也记得很清楚，记者问及，随口就答。可以看得出，一套成熟而且体系化的改革方案、改革步骤已经烂熟于他的心中。

　　刘明康说，这两家银行改革要取得真正的成功，关键在于他们自己要能转变机制，加强管理，真正建立良好的公司治理结构和治理机制。银监会将在这两家试点银行实现总体目标、建立良好的公司治理机制和结构方面加强监督。

　　刘明康认为，做好这项工作，首先要明确改革的目标和责任。对这两家银行来说，总体目标就是在加入世贸组织的过渡期内，具体讲就是在2004、2005、2006这三年当中，将这两家银行改造成为资本充足、内控严密、运营安全、服务效益良好、具有国际竞争能力的现代化股份制商业银行。

　　“第一个目标责任是在良好公司治理结构和治理机制建设方面，我们有10条目标。几个主要目标是：第一，他们必须建立良好的公司治理结构，这就需要建立规范的股东大会、董事会、监事会，并且要建立一个授权经营的制度，对高级管理层设立目标和问责制；第二，根据两行自己的薄弱环节有针对性地引进境内外战略投资者，改变目前单一的股权结构，并且实现投资主体的多元化和合力效应；第三，要以市场为导向，制定一个切合他们自己银行实际情况的、清晰的、明确的发展战略，实现银行价值的最大化；第四，一定要在银行中培养很好的信贷文化，也就是说要有很好的风险管理体制和内控机制；第五，一定要争取审慎的会计原则，加强信息披露的准确度和透明度。国有商业银行的管理信息系统也是比较薄弱的，所以他们在今后的三年里要着重提升自己的信息现代化，加强他们的激励约束机制的建设，以及人才战略的贯彻和实施等等。”

　　刘明康说，第二个目标责任就是在经营方面的目标责任。要求在2007年以前，这两家银行在三类七项指标方面参照国际上前100家大银行平均水平来制定。也就是说在2007年以前，他们必须在三类七项指标当中都要达到这个水平，并且超过这个水平。

　　———第一类是经营绩效指标，有三个标准。一是净资产回报率。这个目标是指，在2005年，两家银行都要达到0.6以上。到2007年时，要接近国际上前100家大银行的平均水平；二是净资本回报率(ROE)。注资以后经过改造，在2005年，这两家银行的ROE要达到11%以上，在2007年会达到13%以上，达到国际先进水平；三是成本收入比。这个比例将保持在国际上非常好的水准，在35%—45%之间。

　　———第二类指标是资产质量，主要是用不良贷款率来表现。这次注资有不同凡响的意义，在注资和改造结束以后，这两家银行的不良贷款率按五级分类，都会下降到4%左右。银监会给他们定的目标，在资产质量方面，从现在开始到2007年，不良贷款率始终保持在3%—5%之间，当然这个比例保持得越低越好。

　　———第三类指标叫审慎经营指标，这也是国际上通用的。这里面有三项指标：一是资本充足率指标。资本充足率指标在今后经营的时间内，必须按中国银监会最近发布的新的资本充足率的办法，始终保持在8%以上；二是风险集中度指标。这个指标是国际上用来衡量一家银行对于单一客户授信集中度的一个指标。到2005年底，这两家银行所有的集中度风险不会超过资本净值的10%；三是拨备覆盖率指标。拨备和五级分类的不良贷款余额之比将会达到60%和80%以上。

　　“这样一个明确的目标加上明确的责任、明确的时间段，我们认为，是对这场改革实施过程和目标进行监督的最好方式。”刘明康说。

　　监控、问责、防范道德风险

　　刘明康说，要采取动态监控的方法。简单地说就是银监会将通过总体和分年度的考核验收，分季度完成监测报告来确保试点银行的改革不偏离轨道。同时要突出重点，如在进行不良资产的清分和处置当中，必须在试点银行建立严格的问责制度，切实防范股份制改革当中可能出现的道德风险。

　　“此外，还要做到‘两个防止’：第一个防止就是在防止历史损失中间防止应当负责任的那些人拂袖而去；二是防止少数借款企业借改革之机逃废银行债务。银行内部由于高管人员决策失误形成损失的案件和责任的追究，这项工作在2004年要作为重点工作来抓，并且要在明年年初提交初步的查处报告。”

　　刘明康认为，银监会凡在这两项银行改革中从事监督工作的所有人员要加强培训，提高自己的监管技术水平。

　　“你要能够很好监控人家改革，自己第一要懂，第二要正，第三要严。”

　　“对于我们来讲，我们关心这个过程和目标的控制，只有这家银行是健全的，在公司治理结构等方面都达到了能够吸引潜在投资人的尺度和水平，他才能够考虑进一步的发展。”刘明康说。

　　工、农两行也要建立目标和问责制

　　中行、建行的改革已经进入轨道，另外两家国有商业银行———中国工商银行和中国农业银行的改革同样受到关注。刘明康表示，“工、农两行虽然不是改革试点行，但是我们也要求他们加快了内部改革的步伐。每家银行都有自己的优势和劣势。因此，他们也应当根据自己的情况拟定科学的发展战略，并且组织实施方案。”

　　刘明康强调，这两家银行也要打破大锅饭，建立目标和问责制，也要建立风险内控机制和现代信贷文化的建设，同时他们的人才培训和引进工作也是不能等待的，需要马上进行。另外很重要的一条，这两家银行也要加强透明度的建设。

　　“我们对他们的改革非常关切，也非常关心，他们也会在改革的道路上不断地前进。”对于工、农两行的未来发展，刘明康显得很有信心。

　　银行不良贷款“双下降”

　　对于银行业及银行监管取得的成绩，刘明康向记者介绍时如数家珍。刘明康表示，银行业这几年在不良贷款的“双下降”方面取得了很大成绩。特别是去年，成绩是很明显的。我们所讲的“双下降”，指的不但要考核商业银行不良贷款率的下降，更重要的是考核不良贷款绝对余额的下降。

　　刘明康说，去年主要银行业的金融机构不良贷款绝对额按五级分类，比年初下降了1906亿元。按照四级分类是下降了1574亿元，分别比年初下降了5.32和4.69个百分点。这是历年来单年下降数最多的一年，使得银行业金融机构不良贷款率按五级分类下降到了17.8%。在按照四级分类的标准，现在不良贷款率是15.19%。

　　刘明康指出，银行业去年拿来消化不良贷款的数字远远比这1900亿和1500亿要大。原因就是有新的不良贷款在出现，他们要把新的不良贷款、老的不良贷款综合在一起。据统计，不良贷款绝对额的下降，对整个不良贷款比例下降的贡献度只有21%。打个简单的比方，就是下降了5个百分点的不良贷款率，有4个百分点还是靠贷款总量的增加、贷款的扩张来实现的。

　　“所以实现目前这样的下降结果是很不容易的。”刘明康说，“由于银行自身加强了改革和管理，外部也加强了监管，同时中国的经济非常健康、快速、持续的发展，银行业消化不良贷款的局面一年比一年好。”

　　加强金融机构信贷文化建设

　　不过“双下降”并没有让刘明康盲目乐观，刘明康表示，同不良贷款的战斗仍然是艰巨和长期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现在要加强对金融机构信贷文化的建设。”刘明康说，“而建设现代文化的根本武器就是要推介资本充足率的概念，充足拨备的概念。如果银行不能够正确的识别、判断、量化和控制资产扩张的风险，这将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情。”

　　“中国的经济增长很大程度上仰赖于银行的信贷支持，如果银行在微观经济方面，在微观层面上不能很好的控制风险，建立良好的自我约束机制，宏观货币政策的传导机制就会出现问题。”刘明康表示，纵观历史上的情况，我们就不难发现为什么我们宏观货币政策在传导方面有的时候信号会放大，尤其是在紧缩的时候，这个信号往往会被大大的缩小，这就是因为没有一个健康、健全和有活力的银行体系。

　　对于目前市场已经出现的房地产贷款风险，刘明康表示已经特别注意了这一风险，还注意到了中国的汽车消费贷款、信用票据等业务的风险。银监会高度重视这些问题，要从理念上、方法上根本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对汽车消费贷款、房地产贷款以及信用都会发布很合理、很科学的风险管理指引，使得银行迅速提高水平，并且为今后全社会的征信系统打下基础。

　　“在分析这一问题的同时，我们一定要知道，这些问题的产生、这些问题的存在都是中国前进中的一些问题，发展和进步仍然是主流，关键不在于问题的多少，关键在于监管者和商业银行都已经能够正视问题，并且找到了科学的方法来逐步建设自己的风险防范体系。”刘明康表示，“在风险控制这些大问题上，银监会和人民银行高度一致，理念一致、方法一致、文化一致。”

　　私企和个人贷款大幅增长

　　谈到对私营企业的贷款，刘明康透露，国家金融机构在私营企业和个人贷款方面，每年都是以50%的速度在增长。

　　总的来讲，这些信贷的质量相对比较好。商业银行在为他们服务的过程当中，倾听他们的需求，发现他们的风险，也比过去有很大的进展。在新的资本充足率规定当中和其他风险指引当中，对这一部分也使用了不同的权重，这是符合国际惯例的。“当然，要做好这项工作，我们认为还有很多其他方面的建设亟待改进。”刘明康说。

　　信贷业务需要资本市场帮助

　　刘明康认为，对民营企业的资助，特别是对高技术含量的民营企业的支持，在起步阶段还很需要风险投资基金。在他们的成长和成熟期，需要市场退出的手段，也就是需要有二板市场。为了满足他们发展的需要，更需要投资银行的服务。最后也是很重要的一条———要充分地改善法制环境。

　　在信贷的出口方面，还需要资本市场的帮助，比如还要借助于证券化的手段，这些目前暂时还是缺少的。

　　“我们非常重视资本市场的建设，从银行业来讲，我们认为良好发展的资本市场，对银行业的健康发展至关重要。”刘明康说，“我们最近发布了关于把银行次级债务纳入资本计算的办法。另外，我们也注意到很多商业银行遵循商业化和自愿的原则，正在做重组和上市的工作。”

　　刘明康称，改变单一的股权结构，加强透明度建设和市场监督，对这些商业银行的改革发展有很大好处。银监会和证监会保持着密切的磋商和联系，以及与市场主体之间的沟通，在确保存款人利益不受侵害和切实防范风险的前提下，探讨对资本市场的各种融资方式。

　　资产管理公司贡献巨大

　　刘明康对资产管理公司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他说，四家资产管理公司自从1998年以来，他们对经济和金融的建设、贡献是巨大的。这种贡献至少体现在三方面：第一，帮助570家企业通过债转股的形式，减轻了它们的债务负担。资产管理公司通过债务重组和债务削减，支持了成千上万的企业，降低了这些企业的负债比例，由于四家资产管理公司的设立，企业的平均负债比例减少了20个百分点。

　　“资产管理公司帮助国有商业银行降低了自己的不良贷款率。”刘明康说，“从1999年到2000年，资产管理公司的运作使得这四家国有商业银行的不良贷款率一次性下降了10个百分点。”

　　刘明康表示，经过这几年的实践，在中国孕育了资产管理的市场，不但有了一级市场，我们也很高兴地看见出现了二级市场。这次的注资、重组、改造，四大国有商业银行一定会清理和处置大量的不良资产，这四家资产管理公司在这当中会扮演一定的角色，但总体来讲，这次处置不良资产会严格遵循市场机制来进行。

　　贷款与否看风险不看行业

　　目前在钢铁、水泥、电解铝等行业已经出现“过热”情况，国家有关部门也开始在这些行业的项目审批上进行严格控制。国有商业银行在这些行业里面的贷款质量如何？会不会形成新的不良资产？

　　刘明康说，对这些“过热”行业的贷款，现在各家商业银行正在进行自己的检查和评审。在他们调查完以后，银监会将会尽职进行一个抽样调查。我想强调的是银行风险管理工作，并不是说有风险的行业或者有风险就不贷款。

　　刘明康认为，银监会的天职，就是防范风险，并且增强银行业的核心竞争能力。因此，风险管理是核心竞争力建设的重要一环。风险管理的本质就是要用科学、先进的方法，在业务发展、盈利需要和风险之间找出平衡点。中国的经济在快速增长，这些行业也在高速增长，现阶段每家银行风险管理工作的重点就是要决定自己能够承受的风险的范围。风险的审核和接受风险发放贷款都是重要的。

　　“问题是你把每一笔贷款变成自己资产的时候，不仅应该在乎它风险的大小，更应在乎的是这个银行应该非常明确地把它的风险度标明，是不是能接受的风险。否则，哪一天市场环境变差的时候，损失是必然的，责任也分不清楚。所以我们比较积极的做法应该是，风险太高的客户，不管它在哪个行业都得不到贷款；而风险比较低的，有偿还能力和偿还意愿的客户，就能够顺利得到贷款，而不是相反。”刘明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