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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江家村:1984-2004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4年03月04日 11:46 南方周末

  □本报记者 成功 蒙唐阝

  2月27日,江石头又一次回到伏牛山区的一个小村落。

  从1984年作为村里惟一的一个大学生离开家,到现在已经整整20年,江石头过往熟悉的东西,正慢慢地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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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田园风光,在人们眼里依旧如诗如画:阳光下,油菜花金黄,麦田翠绿;山坡上,

  几株梨树迎风而立,一树梨花。

  “过得不赖”的那几年

  河南省方城县拐河镇杨家庄村江家村,是农业大省河南中原地区的一个传统小山村。江家村距县城只有短短30多公里,可是开车要足足要跑上两个多小时。

  江家村三面环山,偌大的山坡上孤零零伫立着几片小树林,山下谷地仅有的几块麦地和金灿灿的油菜花长势正盛。

  村里原来共9户人家,41口人,同属江氏宗族。7栋红色砖瓦房和2户土坯房,零零星星撒落在半山腰上,其中一座土坯房已是残垣断壁。

  现在村子里只有7户人家,其中4家房子空着。

  70多岁的江秀德曾经是公社干部,后来在村支书的位子上离职。

  “还是刚分田到户的那几年日子过得不赖。”江秀德回忆起那时红火的日子,眼神明亮。

  中国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1978年就开始了,但江家村的改革来得比较晚,“我们村是1983年才开始量地分田的。”

  “我当时根本想不通。”江秀德笑着说。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施,让身为大队老支书的他困惑了好一阵子,“辛辛苦苦几十年搞起来的集体,咋说分就分了?”

  集体挣工分、集体交公粮的统一行动管理模式,也一下子就散了。“分田分山到户了,往后犁地、交公粮可咋弄?谁管啊?”但江秀德当时只能先把心中的疑惑搁在一边,不折不扣地执行中央的政策。

  心态复杂的村干部来到江家村,把耕地、坡地分成好、中、差三等,搭配起来分。丈量好后,撒点白石灰,压块石头为界,这块地就属于农户了。

  “没人有怨言,地是抓阄抓来的,好赖都高兴。”江秀德说。分田到户,那时是“村干

  部发愁,老百姓高兴”的事。

  1983年的冬天,江石头的父亲江秀政站在自己房后的麦地里对儿子说:“咱家以后就指望这些地了!”

  全村的地分完后,在“最后一次最集中的群众大会”上,江秀德给群众鼓劲打气说:“分地第一年能吃饱,第二年能吃上苞谷面花卷,第三年吃上白馍。”下面一阵轰然大笑——谁也不相信他的话,说他是“胡喷”(方言:胡说、瞎说)。

  “分地前江家村每人每年口粮才70斤,根本吃不饱。现在说能吃上白馍,这不是胡喷是啥?”20年后的江秀德承认当时自己也很心虚。

  “嗨,还真中,形势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分地第二年,俺庄就吃上白馍了!”江秀

  德对自己的预言感到得意。

  分田到户的政策极大地激发了农民积极性,“分地的第一年,大家一天到地里转好几次,伺候孩子也没有比伺候地好。”江秀德和生产小队的干部们在失去集体的失落中感受着巨大的变化:再不用村干部天天喊广播、打钟催着大家到田里干活了,没有人敢有丝毫懈怠,因为一家人一年的生活全靠分到的这块地。

  “解放那么多年,可真是第一次把农民和土地捏到一块了。”江秀德说。

  村民的精耕细作和对土地肥力的充分挖掘,不但使蕴藏的生产力得到惊人的释放,而且让江家村第一次摆脱了饥饿的困扰,粮食也“破天荒”地有了节余。

  江家村41口人有32亩耕地及一些坡地。分地前,一亩地每年打110斤粮食,全村收成大概4000斤左右。分地后,一户就能打上三四千斤粮食。“一年下来,一户收的粮食就超过了搞集体时的生产小队。”江秀德说起分田到户的成果,颇有几分自豪。

  江石头1984年因去上大学而告别家乡时,父亲已在腾出来的一间房子里圈起了巨大的粮食围子。父亲对儿子说:“好好上学,家里有几千斤粮食给你顶着呢。”

  村子里的人感到了自由:1984年,村子的小河流水潺潺,姑娘们和母亲们从皂角树上摘下皂角,在河边洗衣服,小孩们在河里玩游戏、捉鱼蟹。

  如今,梨花虽然依旧盛开,但小河和笑声早已不复存在。

  地分了,“自私自利”的心态也随之释放。在外地工作多年的江石头每次回老家时,总能听到父亲叙说一些邻居的纠纷和苦恼。

  以往一团和气的江家村的兄弟们,会为山上的一棵树、一块田角“红脖子”吵架。江秀德对江石头说:“你大(方言:父亲)就因为‘地边’跟我吵过架哩。你家的地在我的山坡边,我种了杨树,你大怕歇死了地,跑到村里告我的状。”

  事实上,维护私产的意识,也正是在吵吵闹闹中得以确立的。

  江家村目前只有7位老人了。“现在想想,那时候吵架也是挺美的事。”江秀德一脸怅然。村子的年轻人,现在见了面只会亲热不会吵了——大家都在外面找饭吃,有些人三年五载都见不到面。

  为什么不种粮了

  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农产品价格的放开、粮食的丰收,的确让江家村人尝到了甜头。加上村子里出了两个大学生,还出了几个倒腾点农副产品赚点钱的后生,江氏家族的后代们精明能干,很让江家村扬名。

  能天天吃上白馍的江家村并没有满足。江秀德兄弟一辈人为了让人丁兴旺的后人有更多生存和发展空间,用双手一镐一镐地在荒山上刨出小块小块的坡地,希望能通过增加耕地面积留住这样的好日子。

  但“好日子只过了五六年”。江秀德说。

  1992、1993年,江秀德的大儿子江成、江秀政的大儿子江工慢慢开始觉得“种地划不来”。“当时不但卖粮难,而且价格便宜了,种地卖粮的钱还不够买化肥和交农业‘三款’。”江秀德说。

  江秀德算了一笔账:江家村人均不到7分地,一亩地最好的收成也就500斤粮食,而每斤粮食的价格也就在0.4元左右,每亩折合收入200元。每年种一季地,一亩地化肥要40元、犁地30元、种子30元、请机器打小麦20元,一共120元的成本——这还没算上人工费用和大半年的时间成本。现在实施减负政策——“费改税”后,不管好地赖地,人均地税50元。如果一家按4口人算,地里的收入根本不够缴税、吃饭,只能靠出去打工或做点小生意“倒过来补贴种地”。

  “你说,再加上交‘三款’和各种各样名目的钱,还能剩多少?”江秀德困惑地问。

  种地已经变得无利可图,“土地现在不是聚宝盆,而成了保命田”。

  从1993年开始,曾经尝试在外跑点生意的江成、江工兄弟俩逐渐放弃了自己的土地——或者让父母种,或者包给别人。“在外面就是每天挣1块钱,也比在家里种地强。”被祖辈们看作命根子的土地,对他们已经失去了吸引力。

  之后,随着大批劳力外出打工,转包耕地也越来越难了。“现在没人再愿意接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江秀德说。有些农民在地里种上树,有的干脆撂荒,再也不管了。

  “我种地打的粮食,要比买粮食还要贵得多。我愿意当买粮食生活的农民,不愿做生产粮食的农民。”已经外迁的江成和江工,凭自己的智慧和能力,开始了“离乡又离土”的另类农民生活。江氏家族的其他弟兄们也纷纷外出,北到天津、东北,西到新疆,南到广东打工,春节时大家回来简单地聚一下,然后就锁门闭户,留下老人,像候鸟一样走出家园。

  和江家村一样景况的是,杨家庄共有150家住户,现在家里有人的不到50户,整个村都冷冷清清。

  村里的老人和妇女却别无选择,只能从事高投入低收益的种地,他们倒成了江家村的种地主力军。

  “我干活的时候,只要感到累,就赶紧停下来。我们不敢有病。”70多岁的江秀德说,

  为了种地,他多次挨儿女们的责怪。

  江石头这次回家,听到了村里其他3对老人的“举报”:他的母亲在离家南下前,几乎每天都在拼命干活。他们对江石头说:“别让你妈回来了,种地不划算。该给公家交的钱,你们替她出了吧。”

  他们还说了一件“滑稽”的事,江石头的父亲去世后,竟然还被上面派了修公路的义务工。没有办法,只好孙子替爷爷去干,全村的人也帮着干。

  至于城里人享有的养老保险、医疗保险,江家村人更是想都没敢想。“我们农民有两个养老保险,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土地。”江秀德说,如果生了病,只能是“小病熬,大病拖”。

  “心疼着挣钱”

  2003年,江家村的一个村民在浇地时,突然发现地里没有水,找来找去,他看到水顺着土壤下面的碎石头间隙流到了河里去了。

  “我真是绝望,这就是我的地吗?”他用脚碾着土地。

  “20年来,我们几乎是从土地里‘榨血’。”江家村人均耕地一直没有增加,仅有的土地长期循环使用,化肥令土地板结,土地的肥力耗尽,地里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

  农业发展持续8年停滞,其间即便不断有优惠农民的政策出台,但一落到逐渐贫瘠的土地上,往往就会显得单薄无力。

  “对中国9亿农民,要有‘魔法’就好了!”江秀德发出了这样的感叹。但他并不绝望,他天天听广播,看黑白电视里的新闻。“我仔细看了中央今年的‘一号文件’,看样子农民还有希望。”

  江家村人并不是没有想过致富,他们找过土地以外的财路。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1989年开始,不知谁先发现了江家村附近的山上有金矿矿脉。含量稀薄的金矿,让江家村和邻村的家家户户蜂拥而至,老少齐上阵,纷纷跑到山上去挖金子,掀起了一股“淘金潮”,而地里的庄稼没人管了。

  江石头的母亲在淘金潮里,提个篮子在矿洞外拣零碎的矿石,积攒一两个月下来,竟然也卖了800元。

  金矿着实让这一带的农民暂时富了一把。此后短短五六年时间里,单单一个杨家庄村,靠卖金矿石和土法炼金,就获得了不菲的收入——尽管有些村庄的农民也在淘金洞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江家村所在的拐河镇也因为采金矿而繁荣过一阵子。

  但代价是:江家村周边的山体变得遍体鳞伤。现在淘金潮已销声匿迹,“金矿还有,就是矿脉太深,挖起来不划算。”一位曾在淘金潮中赚了钱的村民说。

  江家村的砖瓦房,差不多都是靠淘金潮中赚的钱盖的。但如今这点钱也差不多快用完了,江家村人只好另寻生存途径。

  看到别的村子卖树挣钱,江家村人也开始砍树。

  看着自己年轻时栽的、已长了30多年的参天大树一棵棵被砍下来,江秀德既心疼又无奈,“这是自己宰自己啊!可那些树你不砍,别人就会偷走。”

  江秀德的弟兄们没有将树砍尽伐绝,每家门口都留下了几棵大树。在小小的村庄里,这些大树孤单单矗立着,就像仅剩的几位老人一样,见证着江家村的点点变迁。

  大树都砍得差不多,人们又开始打起了小树的主意。

  从去年开始,烧木炭成了拐河镇乡村里的致富新渠道——韩国人和日本人需要烧烤燃料……

  江家村人也不得不加入这个行列——远山的栎树会让人偷走烧炭,村里人只好将树林估摸个价后卖给烧炭人——好歹多了一项收入来源。

  站在江家村的山顶上,能看到方圆几公里内的炭窑冒起的青烟。山上的栎树树干,卖给烧炭商人,每斤的价格是五六分钱;六七斤的木材才能烧一斤木炭,一斤木炭卖到中间商手里,是1.08元。

  连云港的商人来村里上门收木炭。木炭,成了杨家庄村目前惟一的“出口”商品。

  政府已经不让这样干了。“但是来不及了,山上的栎树已经砍光了。”江秀德心疼地说。

  生存的压力,令江家村别无选择。“卖木材烧炭心疼,但也只能是心疼着挣钱。”江秀

  德没有想到,父辈们曾经拥有的烧炭手艺,在2004年得到了短暂的“传承”。

  好在栎树是薪柴林,砍了之后,今年夏天就会长出茂盛的嫩枝。不过,“砍完、烧完,

  往后5-10年里,就别想再从山上拿下任何一根超过鸡蛋粗的树干了。”

  树砍完了怎么办?江家村的人不知道答案。

  温饱之后

  1996年以来,中国农民的收入增长缓慢,江家村也未能例外。这使得承担国家税收和“乡统筹、村提留”征收任务的乡镇和村干部与基层群众的关系,日趋紧张。

  江家村的一位农民就颇让镇干部头疼:几年来,他拒绝缴纳相关的税费。镇里后来派人弄开他的家门,搬走了他家的粮食。这位农民便跑到省里上访告状,最后镇政府只好掏钱买回粮食还给了他。

  “他做的也不对。”江秀德说,“国家现在并没说不要农民交钱嘛。”

  但江家村的其他村民,每年都会缴纳地税和各种杂费。“我们老老实实地交,为国家做自己能做的贡献。如果政府能改善我们杨家庄村的走路条件,对我们就是天大的好事。”江秀德说。

  江家村通到拐河镇的路,是一条破败不堪的土路。车开起来,一路尘土飞扬,颠簸不止。一到下雨天,糟糕的泥泞路面上,人、车都走不动。

  2003年秋天的连阴雨,让江家村和外界隔绝了两个月之久。“路断人稀,与世隔绝。”

  江秀德叹道。

  “就这路况条件,种啥都不顶用,运不出去。”村民江富成说。

  但是,江家村和其他自然村一样,每年都须上缴“乡村道路修理费”,一个人5元。可交了许多年,路也没见修好。

  在江秀德的眼里,拐河镇现任党委书记展光辉是一个有想法的官员。“他想干对农民有益的事,可20年积累下来的历史包袱也太大了。”

  几年来,江家村人依靠自己,使自己的生活一点点地发生了变化。

  几年前,江家村人通过集资,从附近的国有矿山拉过来了电线,全村人终于用上了电灯;2000年,看到电话线到了邻村,江家村也找到电信局要接电话线。但对方说江家村人口少,拉线划不来。后来还是在村里答应装3部电话后,电话线才进了村。

  村子里现在有2台手扶拖拉机,4台黑白电视机,没有一头牛——盗牛成风,没有牛也免了提心吊胆。

  “现在温饱问题是解决了,可就是不知道今后怎么发展。”这是江家村人总结20多年来的生活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不过,还是有些人找到了一条路。

  江成和江工为代表出走的江家村的年轻人,过着比种地好得多的日子,这两位寻找出路成功的江家村人,成了村子里甚至外村人的榜样。“我们甚至带动了一批脑子活的农民”江成说。“土地产出无法满足农民自我的自下而上和发展,既然土地制约了我们,即使是被动的,也必须走出去寻找出路”。“现在的社会环境允许我们农民自由流动,也没有人说我们是盲流了。”

  江工外出后取得的成绩连城里人都感到惊讶。他们最初从事的职业都和农业有关,在粮食市场开放后,他们突然发现区域间粮食品种调配是赚钱的机会,这成为他们发展的基础,“收购粮食,即使一斤挣几厘钱都干!”江成说,在过去几年里,山区的土特产、野生红蘑菇、中药材等成为外出的江家村村民弥补农业发展不足的缺陷。

  江工和江成都已经在拐河镇的边缘盖了房子,尽管被忽略的土地仍在证明着他们的身份,但的确过着和以往截然不同的生活。看着自己的小楼和做的生意,江成说:“农业让我灰心,但我对前景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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