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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图：傍晚，从沈阳市第一机床厂的楼顶鸟瞰铁西区。
沈阳
图+文 秦文纲
2003年冬天，我在铁西区呆了半个月。有人这样形容铁西区：一条铁路划分东西，这边是沈阳最繁华的和平区，灯红酒绿、高档住宅、豪华酒店和购物中心林立，那边则是停产的厂区，高耸的烟囱进入夜色则像巨大的怪物，“吞噬着可能存在的城市生活”。
在铁西区，可以看到中国最早的工业城市图景，它承载着一个时代的理想，从生产的到生活的，曾经让人为之自豪与光荣，由此充满着创造新生活的激情。现在这里却成为一个沉重的话题，时代发展的速度和力量给这里带来巨大落差让人惟有叹息而已。
据官方公布，沈阳30万-40万下岗职工的大部分就居住在这个39平方公里、75万人口的传统重工业区。
在铁西区，你可以看到在那个时代的人的理想的浓缩，以及他们的理想最后实现了没有；还可以看到，现在这些工厂、工人、工人村的命运，正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沈阳市风动工具厂改制的第二天，一个车间的工人们正为交接工作开会。改制后这个车间原有的160名工人将裁减至100人。 沈阳市机床三厂车间，一名工人正在机床上工作。阴暗巨大的厂房，劳动密集型的工作是铁西区大部分国有企业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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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阳市风动工具厂改制的第二天，一个车间的工人们正为交接工作开会。改制后这个车间原有的160名工人将裁减至100人。 |
沈阳市机床三厂车间，一名工人正在机床上工作。阴暗巨大的厂房，劳动密集型的工作是铁西区大部分国有企业的特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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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西区·一间工厂的蛰动
沈阳90%的工厂都在铁西。一位工人师傅自豪地说：“这里曾经是东方的鲁尔。”这个曾为共和国经济发展作出过不可磨灭贡献的地方，如今一片片厂房荒草丛生，代替往日隆隆机鸣的是此起彼伏的虫鸣。
一进入铁西区，原沈阳冶炼厂的3根大烟囱就会告诉你铁西正在发生的一切。全国超大规模的沈阳冶炼厂2000年宣布破产，土地已经拍卖，目前扒得只剩下3根超过百米的大烟囱和厂房赤裸的钢骨架，冶炼厂上万职工到社会就业，昔日工业的辉煌变成了现实无尽凄凉。
沈阳市风动工具厂改制后的第二天，一个阳光异常灿烂的早晨，在车间里，一场交接工作的会议正在进行。阳光斜射入车间的休息室，透过工人们手中劣质烟卷升腾起的烟雾打在墙上，也弄得开会工人们的脸上斑驳一片。与现场沉默的气氛相比，活泼的阳光显得有些不合时宜，让大家有些压抑，老工人闷头抽烟，年轻小伙默不作声，
会议开得异乎寻常地安静，只有车间的班长在发言。改制后这个车间原有的160名工人中只留下100名。大家都明白，改制后，有的工人要去合资厂，有的去民营，而有的人则永远不会再踏进这工厂的大门了。
这家工厂正在发生着历史的变革，该厂刚刚完成了与瑞典一家公司的并购合资项目；前者是中国成立最早、规模最大的生产凿岩机械和风动机械的专业厂，后者是世界上最大的凿岩机械生产商。强强联合以后风动工具厂组建了瑞典独资、中外合资、民营三家公司。这个合作项目为风动工具厂引进了1000万美元的资金，到位的资金首先偿还了工厂拖欠工人的工资等债务，据厂里工人讲，他们从没见过那么多钱，一捆捆的钞票是在经警荷枪实弹押送下用麻袋运到厂里的，每个工人领几万元的拖欠款时，都为财务室桌子上面成堆的钱感到震撼。
风动工具厂是始建于1937年的老厂，新中国成立后作为国家“一五”期间重点项目，于1955年1月建成投产。和众多东北国有工业企业一样，90年代初工厂便面临机制老化、效益不佳的问题，为了减轻包袱轻装上阵，企业从最初的近万职工减员到今年的3000多人。转制后新组建的3个公司重新招聘，800多名职工下岗分流，工厂在10月份的最后一个星期里暂停生产，进行了招聘和岗位交接。出乎意料的是，工厂显得十分平静，一位工人说：“现在没人找厂领导哭天抹泪的，这是趋势，要不然厂子没有希望。”一部分工人正在度过工厂里的最后一天，想到要离开工作十几年的工厂，年纪大的工人在感情上难以接受。工厂外的小饭馆里，关系亲密的工友正在喝散伙酒。
下岗分流的职工采用买断工龄的形式进行补偿，在找到工作之前享受政府最低生活保障。目前，沈阳铁西区178家国有大中型企业，正常生产经营的企业和勉强维持的企业以及处于停产、半停产状态的企业各占1/3，后两种企业正在转换机制中寻找出路。
张艳俊把10多年来社会帮助他们的事情和照片都以日记的形式记录下来，这一页上有他们当年的结婚照。
张艳俊把10多年来社会帮助他们的事情和照片都以日记的形式记录下来，这一页上有他们当年的结婚照。
铁西区·一个家庭的沉浮
张艳俊和李颖先在沈阳市是一对“出了名”的下岗工人夫妻。他们带有“传奇”色彩的下岗再就业经历使他们在沈阳甚至辽宁的媒体上频频露面。走进他们的家，大彩电，电脑，自动洗衣机等电器一应俱全，望着这些，主人会笑着告诉你，这房子是铁西区工人村里房子被拆后租来的，而这些电器则都是靠中奖得来的。
张艳俊和李颖先这对夫妻原本都是沈阳市微粉厂的工人，1990年工厂倒闭后两人双双成了下岗失业人员。妻子李颖先在1983年就患有类风湿关节炎，下岗后这病更是变本加厉地折磨着她，并导致她下半身瘫痪，失去了走路的能力。
张艳俊和李颖先手捧他们中奖得来的免费婚纱照合影。
就在这对患难夫妻为失去生活来源而焦急万分时，《沈阳晚报》的记者在一次采访中了解到他们的情况，就想办法借款为张艳俊买了一辆三轮车搞营运，这样一来也勉强能维持生计。丈夫在外赚钱，妻子在家也不闲着。李颖先虽然长期卧床不起，但她就天天在家听电台广播，参加电台的有奖问答节目，并将各种小知识和答题指南作详细记录，光是这些记录就收集了厚厚的几大本，另外她还养成了在家多看书看报的习惯，增加自己的知识储备。凭借自己的努力，李颖先参加各种电台有奖问答节目，居然不断地赢回大奖。现在家里的29寸电视机，洗衣机，书桌甚至还有一台电脑都是赢回来的，打开衣柜，里面放满了各种衣物奖品。
张艳俊和李颖先手捧他们中奖得来的免费婚纱照合影。
1998年，沈阳市出台了禁止各种三轮车上路的规定，张艳俊的生意做不成了。这时，又是《沈阳晚报》牵头联系了一家汽车厂商，以免首期贷款的方式，为张艳俊搞了一辆微型面包车。张艳俊就利用这台车起早贪黑地又做起了营运生意，到了2000年底，终于还清了4万3千元的贷款。妻子李颖先凭借着自己的文化知识，开始为报社的生活类版面写稿，还获得过一些新闻单位优秀通讯员的奖励。为了回报社会，张艳俊在自己的面包车上贴着“学习雷锋精神”的字样，免费为一些需要帮助的乘客提供服务。
去年她参加电台节目时赢得的奖品是某影楼送的免费拍摄婚纱照服务，于是两口子去拍了一次漂亮的婚纱照。照片上，两口子相拥在一起，他们说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拍摄婚纱照。
所有的工人村里都建有各种健身娱乐的设施，但现在这些设施大都荒废了。 沈阳市工业展览馆广场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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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工人村里都建有各种健身娱乐的设施，但现在这些设施大都荒废了。 |
沈阳市工业展览馆广场的早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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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西区·工人村的变迁
冬日的阳光撒在斑驳的深红色苏式住宅楼上，成群的退休工人聚在楼前打麻将、打扑克、晒太阳，街边里巷零零星星穿插一些摆摊擦鞋卖报的下岗工人的小生意，过冬的大白菜摆满了楼前的空地，干枯的杂草丛中留出泥泞的土路，这就是2003年冬天沈阳铁西著名的工人村的日常景象。
这里是中国最大的产业工人聚集地，那158栋典型的苏式三层居民楼，在全国率先引领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现代住宅潮流。始建于1954年的这些仿前苏联样式的房子，曾经是工人的骄傲。
工人村是当时最早在冬天集体供应暖气的住宅区，每座楼之间的间隔很远，在楼下的空地上，安放着各种健身锻炼的器械，还建有小凉亭和专门的老人活动场所，以今天住宅区的标准看也不过时。但是现在这里看起来却更像是一个城市贫民。区内10万居民中，30%是下岗失业人员，25%是老年人，而且在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老产业工人和工人家属。
2001年起，政府开始计划对工人村进行整体改造。据介绍，工人村的改造工程将分两期进行，共涉及居民7500多户，2.3万人。改造后的工人村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它将增加超市、幼儿园、体育馆、游泳池等公共设施，还会铺设6万平方米的绿地。并且，少数旧楼将在维修加固后作为纪念性建筑保留下来，毕竟这里曾是新中国工业起步和发展的见证。
2002年6月，地方政府宣布了改变铁西历史的一个创造性举措：铁西区与沈阳经济技术开发区合署办公，将铁西区的存量优势、人员储备优势、级差地租优势与开发区的空间优势、体制优势联合形成合力，加速铁西工业区的改造步伐。一条铁路将铁西与沈阳市中心商业区隔开，用工业用地置换成商业用地，工厂下面的土地陡然升值，工业用地土地转让的资金一举解决在开发区兴建新厂房和解决分流职工债务等问题。铁西的圈地运动在一年之内如火如荼地展开了。7月末，铁西新区一块土地以“天价”——每平方米4600元出售，这是铁西区改造前的数倍。即使像风动工具厂这样改制成功的厂子，明年仍然想要搬到开发区去，对于奄奄一息的厂家，迁厂绝对是一根救命草。
2003年冬天，铁西区昔日的工业用地上，正在建汽车城、大型超市、商厦，马路在拓宽，局部的改造已经可以看到未来铁西的样子，旧貌换新颜，昔日的“东方鲁尔”工业区将在改造中渐渐消失，成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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