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访谈：WTO不能代替国内的市场化改革

　　·展望2004之WTO挑战· 《中国WTO年度报告》主编马宇访谈

　　本报记者陈楫宝

　　北京报道

　　2004年，中国这辆快速奔驰的列车开进“入世”第三年。按照我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承诺，今年我国农业、保险业、零售业、电信业等十多个产业领域将在年内对外资进一步开放，这是我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来，开放幅度最大的一年。

　　过去两年，中国加入WTO收益与付出究竟如何？今年WTO开放清单对中国会构成多大挑战？美欧等国日益增多的各种各样的壁垒和反倾销，中国应该如何应对？

　　针对这些问题，《中国WTO年度报告》主编、商务部研究院高级研究员马宇接受了本报记者专访。货物贸易高增长

　　《21世纪》：你怎么评价过去两年中国在WTO的表现？

　　马宇：入世承诺包括4个最主要的方面：货物贸易、服务贸易、投资和知识产权。分开而言，货物贸易表现良好，服务贸易不及格，外商投资不错，知识产权勉强及格。

　　《21世纪》：请具体分析一下。

　　马宇：入世以来的积极效应最显著的，应该是货物贸易。例如，中国2002年货物贸易的进口增长速度接近20%，而2003年这个数字上升到39.9%，也就是说，中国加入WTO的两年时间里，进口的平均增长速度达到了空前的近30%。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加入WTO的第一年或第二年，进口速度的增长都绝对不会达到这个水平。

　　从外资而言，近两年也表现良好。2003年上半年，吸引外资幅度增长50%以上，虽然9月份后这个数据急剧下滑，甚至出现负增长，以至于2003年吸引外资增长幅度约1.5%，出现持平，主要是由于统计方法改变了，按照2002年统计方法，增长幅度还是很大。

　　但是服务贸易不及格，表现几个方面，比如，电信行业垄断局面依然没有打破，外资也没有进来或参与竞争运营，电信业的竞争机制没有形成。金融业承诺兑现了，但步伐缓慢。

　　在商业方面，对外资分销、零售的国内开放，还可以打及格分，但在开放方法上还存在问题，比如对外资商业开放的有关法律法规，如审批手续等，还依照1992年、1994年条款。WTO后的中国机会

　　《21世纪》：无论从过去两年，还是对于开放幅度较大的2004年，你对产业，尤其是制造业遭遇的挑战和获取的机遇等方面，有什么样看法？

　　马宇：对制造业，整体保持乐观，表现也不错，绝大部分产业，像信息家电、纺织品服装、轻工等行业，开放程度越来越深，其发展势头、速度也越来越快，国际竞争力也愈强，这说明越开放越有利于企业和行业发展。

　　但是，也有不如意的，像汽车行业就暴露出畸形发展的趋势。2002年、2003年汽车行业出现繁荣，许多人由此判断是汽车行业发展最好的时候，甚至好像出现供不应求的情况。其实，这恰恰显示畸形态势，全球而言，国际市场汽车行业向来供过于求，按规律，关税下降了，配额增多了，消费者应当受益，但是效果恰恰相反，得利益者是那些中间商，而不是消费者。从配额而言，2002年比上年增多1倍，2003年又比2002年增多50%，虽然量多了，但进口车价格降价不明显，这说明进口配额管理环节是个黑洞，汽车管理体制还是行政主导。

　　《21世纪》：从目前进展情况看，WTO对政府行政管理而言，产生了怎样效果？

　　马宇：WTO是一个贸易体系，中国以前一些不合适的贸易管制如许可证等，在进入WTO以后，必须在一段时间内减少或取消。这样就逼着政府放权，政府的管理结构和管理方式也必须改变。WTO是政府改革的最直接促进因素。

　　但政府的改革还存在很多问题。很多政府的管理方式并没有实质性的改变。比如现在机电产品的进口，名义上是取消了审批制，但取而代之的登记制却是“换汤不换药”。很多政府机构的重新设置，虽然名字改了，但职能设定上却是延续以前的。

　　加入WTO，一个很重要的目的是要靠外界的动力来推动国内改革。但是这种外力只是一种外在的压力，被动的改革不可能是实质性的。WTO只能起到外部的推动作用，但绝不可能代替国内的市场化改革。中国必然面临更多的反倾销

　　《21世纪》：2004年，有观点认为中国将面临更多的反倾销，更多的贸易壁垒，你如何看？

　　马宇：这是必然的，企业国际竞争力增强了，尤其是表现良好的制造业，走出去的更多，那么，就会对现有的国家或地区利益格局、企业利益格局产生巨大冲击，因此这些国家或企业必然会产生反应，会挥起反倾销、“特定产品过渡性保障机制”、绿色贸易、技术壁垒等手段维护他们的利益。

　　但从反倾销角度而言，我不认为完全是坏事情。

　　《21世纪》：怎么理解？比如去年底美国针对中国家电行业的反倾销行为具体谈谈。

　　马宇：针对反倾销，国内企业喊得很多，但从不接受教训，总是情绪化太强，炒作太多。其实去年底的家电行业遭遇反倾销，从积极的角度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国有企业在国内市场搞不正当竞争，政府无法管，到国外就不能再像在国内那样随心所欲了。想想看，一说到国际战略，就用专列拉着产品呼呼地往美国市场去，犹如百万大军过长江，两年间迅速占领了美国10个点的市场，能不引起敌意吗？这种营销战略能说是理智的吗？做一个新市场，起码需要3到5年的推广时间，哪能说出去就出去，明显授人以柄，给人廉价推销的印象。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次的反倾销对中国彩电企业有好处，促使它们反思自己非理性、非市场化的举措，促使它们反思自己的营销战略、企业战略，甚至想想是否是企业领导人的思路有问题。更重要的是，要深入思考一下问题的根源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会产生那么多非市场化、非理性的企业经营行为？

　　《21世纪》：还是从家电事件来说，你认为中国应该建立一个什么样的机制？

　　马宇：我觉得预警机制尤显重要，这其中，企业的预警机制更是重中之重。因为这毕竟是企业自己的事，作为一个成熟企业，进到一个国际市场之前，理应对竞争对手情况、对出口国的市场状况做深入了解，积极搜集市场信息。但实际情况是，面对如此高的出口增长，此前竟无一家企业有警觉，直到美国方面立案后，才慌了神，说明我们的企业实在还很幼稚。

　　再看看商会和协会，按理说，有欧盟彩电反倾销在先，根据两年上涨1166个百分点的数据，就能凭经验做出基本的判断，就该及时反馈给政府和企业，提醒有关方面注意。但此前大家恰恰相反，沉浸在一片报喜声中，说出来的都是中听的好话。

　　至于政府方面，在短时间内建立动态的监测体系尚有困难，商务部目前就进口产品产业损害预警机制的建立方面做了一些工作，但对出口市场的调查工作尚未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