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三季度增长率为8.5% 经济过热争论开始升温

　　2003年三季度中国经济在U字型的增长通道上可能画出一道美妙的弧线。据国家有关部门权威人士透露，三季度中国经济的增长率将达到9.1%，而今年前三季度的增长率为8.5%。不过，在这样的高增长面前，今年以来伴随着中国经济的种种争论可能会再次升级，比如经济是否已经过热？未来一段时间中国需要更警惕通胀还是通缩？这种高增长是否是健康的、可持续的？不同判断也将导致不同的宏观政策取向，并进而对2004年的中国经济走向产生重要影响。为此，本报特别组织了中国宏观经济秋季论坛，邀请在宏观经济趋势分析和货币财政 政策方面有独到见解的专家进行专题研讨，希望能为明年的中国经济运行和政策选择勾画出一些轮廓。(根据作者谈话整理，未经作者审阅。本报记者文钊整理)

　　王松奇：解决结构失衡

　　今年整个宏观经济的态势是健康、良好的，但是我想可能还有这样一些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20%以上的M2增长率到底多不多、快不快？对于这个问题，中央银行的人有各种各样的表态，一些经济学家也有各种各样的说法。我个人认为超过20%以上的广义货币增长率过高。根据我的研究，在GDP年增长率在7%、M2增长率在3%两个对应的极点上，每额外增加一个点的GDP，要额外增加3个百分点的M2。

　　我个人认为中国潜在的经济增长率大概是9%左右。按照1比3的推算，M2增长率如果保持在不超过18%是正常的，与中国的经济增长潜力、实体经济部门的运行活力应该是相适应的。但是如果达到23%是过高了，所以我认为从货币当局角度应该对此有一定的准备。

　　第二，今年经济即使出现一些问题，责任可能也不在中央银行。根据我的调查，今年各个商业银行，特别是工农中建这四大国有商业银行，本身有一个内在扩张的动力。我认为，2003年有可能是中国货币控制上，由过去传统的行政控制向市场导向转变的一个转折点。这个转折点的标志就是，商业银行总是自觉自发地在年初的时候尽量扩大贷款发放量，因为这关系到商业银行的盈利。根据财政部和中央银行的规定，商业银行每年要按呆坏账当年的发生额提1%的坏账准备金。商业银行今年出于财务管理的目的，自动地进行年初扩张，所以造成信贷增长从上半年看过快。

　　第三，我认为存在一种隐忧，即从2003年的宏观经济形势看，我们在总量扩张的基础上，实际上存在结构性的失衡，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首先是横向结构失衡。最主要的表现是，从今年前九个月信贷发放的结构看，增加最快的第一类是贴现贷款，第二类是基建贷款，然后是房地产贷款、汽车贷款、消费信贷。在前两类当中，我个人认为贴现贷款增加快，应该支持。贴现贷款从全国的银行系统看是最安全、资产质量最好、最有保障的，而且收益率也不低，现在是2.2%左右；而基建贷款主要是在地方政府的扩张冲动下造成的，这与地方政府去年换届有关。如果说今年经济有过热之嫌的话，地方政府是最主要的推动者。而且据我所知，对地方政府的贷款，所有的商业银行都争着上门去送。

　　地方政府在今年的信贷高速增长中起决定作用，这是失衡的主要原因。地方政府挖坑搞基建，导致各种大陆货的产品供不应求。比如说，中国是世界上第一钢材生产大国，但是今年钢材几乎几天一个价格，有的涨价幅度非常高。与此相对应的是，对成长型企业支持的贷款、对民营科技的贷款发展非常缓慢，我认为这是横向的结构失衡。

　　第二是纵向结构失衡。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储蓄-投资的循环中已经出现了一种障碍。

　　中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从每个微观经济主体的资本需求来说，本来是资本短缺的国家，但是从全局来看我们出现了资本过剩。由储蓄到投资这个渠道不畅，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首先是间接融资比例过高，直接融资和间接融资大概是2比10的关系；第二是外汇储备增长过猛过快。这些过快增加的外汇储备拿来买了美国的短期国债，每年的一年期收益是1.6%左右，而美国投资银行现在年回报率的期望值大概是7%左右。也就是说，在大打价格战的情况下，我们把东西卖给外国人，同时还不断地送给美国人5个百分点的好处，这实际上是储蓄外流。

　　对于明年的判断，我认为宏观经济形势会继续向好。如果货币供给增加在17%-19%的比例，GDP增长率也不会低于8.5%。

　　刘尚希：从金融改革寻求突破

　　当前中国经济我归纳有这么几个特点：

　　第一，尽管经济增长很快，但是就业压力很大。一般来说，经济增长快，就业压力应该缓解才对，但是我们现在是反向的。

　　第二，经济增长重工业增长快，轻工业增长慢。

　　第三，生产资料的价格涨幅大，消费物价持续低迷，这是不对称的现象。

　　第四，进出口都是高速增长，而且进口和出口大致差不多，有一些顺差，顺差不大。这与以前的情况不同，以前是出口增长快，进口慢。

　　第五，从最终需求来看，投资高度扩张，消费低靡不振。

　　最后，金融方面整体放松银根，虽然9月份开始银行存款准备金率上调一个百分点，但整体上说今年银根是有所放松的。但是，股市并没有因资金放松而受到刺激。

　　根据这六大特点，总的看起来经济形势还不错。其背后原因有两个：一是积极的财政政策，拉动了内需，推动了经济的增加；二是货币政策方面，货币供应放松对经济的增长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这表明我们国家的经济还是一种投资型的经济，同时可以说是一种政府主导型的经济，经济自身的增长力量还没有形成，所以还得依赖政府。这也表明，一些根本性的问题没有解决，主要有两个：

　　一是城乡二元性的经济结构问题。这是我们经济可持续发展的根本性问题，因为二元经济结构实际上是收入分配结构的畸形，导致社会有效需求的收缩。随着差距拉大，社会有效需求下降，内需不足。

　　另一个问题是储蓄向投资转化的问题。现在是政府帮忙解决储蓄到投资的问题，(通过财政政策)政府帮助找渠道，这个问题实际上没有得到根本解决。财政政策慢慢淡出是一个必然的趋势。我们现在靠积极财政政策，就是靠政府的作用扩大内需。政府主要在投资上发挥作用，在消费需求上没有太大作用。我们国家投资率已经达到41%了，在世界上算最高的国家。在一个时段内靠投资可以拉动增长，一个投资部门可以靠自我循环增长，但是持续不了多久，最终还得靠消费。

　　现在对怎么逐步调整宏观经济，我觉得认识上应当有一个变化，不能除了货币政策就是财政政策，我觉得在理论上要有一个变化、一个认识，就是如何加快金融改革的步伐来逐步地解决以上两个问题，这是当前宏观政策取向的一个根本性的问题。1998年以来，积极财政政策很风光，但是，现在我觉得问题还是要回到金融上。

　　从财政方面来讲，也要逐步调整投资的方向，要积极地解决因为城乡二元结构导致收入分配差距不断拉大的状况，从财政上面加大对三农的投入。对此，政府有关部门在准备一些措施。

　　从今年开始，教科文卫方面的增量投入全部用到农村，这样现在已发国债相当一部分要转移到农村基础设施建设，改善农村生产、生活的条件，加大政府对农村这方面扶持的力度。

　　在税收政策方面可能做一些改变。农业特产税已经在试点地区取消，争取明年把农业特产税全面取消，再逐步考虑对农业税能不能进行改革，变成土地使用税。这样可以适应城乡税制的合并和统一。

　　除了以上两个措施，还要给农民一些实惠。还有就是针对整个税制方面进行调整，比如增值税转型，从现在的生产性增值税转到消费型增值税、企业所得税的合并、降低出口退税。

　　陈兴动：明年增速低于今年

　　作为机构投资者、并且是基金投资者来看中国经济，我们现在基本认为，中国目前经济增长速度大大高于统计局公布的数字。

　　我们认为，去年(2002年)中国GDP应该有8.5%-9%的增长，现在经济增长至少在10%左右。去年新增贷款1.8万亿元，中国经济有8%的增长，今年上半年贷款增幅就达1.8万亿元；投资增长超过30%，去年是超过20%左右；出口的增长去年是20%多一点，今年会超过30%，所以说经济高增长肯定是客观存在。

　　这从在港上市H股公司的半年报、利润统计报表上也可以得到反映。这些公司利润的增加速度大大超过了市场预期，甚至也超过企业自己的预计。因而，中国经济的增长从宏观、微观两方面都可以看得到。

　　这实际上标志着中国进入了第二个工业化阶段。中国第一个阶段生产的主要是家用电器，这也反映在过去中国出口重在轻工业的增长。但是从2000年以后，中国已经进入到第二阶段的工业化，这个阶段是以重化工领先的增长为标志。像中国这么大的经济体，这个阶段大概会经历10到15年的发展。同时，中国还面临第二个化，就是城市化。这两个阶段必然导致中国发展本身倾向于由重工业拉动的经济增长。

　　我认为，中国经济增长潜在增长率应该是7%-9%。如果说目前中国经济有结构性过热，而表现出来的不是一个总量过热，那这是很奇怪的说法。如果真的有一些结构已经失衡了，总体上肯定已经发烧了。

　　从投资的角度观察，中国经济过去的25年有两个区间。第一个区间是1980年到1985年，那个时候投资对GDP的贡献率在65%左右；第二个区间是1993和1994年，投资的贡献率在60%左右。而现在投资增长对GDP增长率的贡献大约是60.9%。前两次都导致了后来两年的通货膨胀。这一次的情况怎么样？从短期感觉，通货膨胀不是我们担心的，因为CPI、RPI都非常低。

　　但是未来中国经济发展变化的态势是通货膨胀还是通货紧缩？我想通货膨胀的概念可能要发生变化，比如是不是表现在资产上的变化。如果现在投资过热，导致更多的生产能力建立起来了，两三年以后生产能力过剩了，那个时候可能通货紧缩严重。投资者最大的担心是不良贷款率的上升。

　　就货币政策而言，我认为从去年开始，特别是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中国的货币政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干扰。对于存款准备金率的上调，我的解释是，中央银行提高存款准备金作用不在于对国内投资的调控，而在于对冲人民币升值预期。

　　以前一些出口企业没有把出口收入汇入国内，现在在人民币升值预期下汇入国内，这部分资金有多大？1-6月份，中国真正的贸易盈余是45亿美元，而银行的实际结汇是290亿美元；其次，海外华人、华侨在人民币升值预期下，通过汇款的方式汇入中国大量资金；还有，中国上半年的外债增长了130亿美元，其中短期外债110美元，说明这笔钱是相当大的，如果没有人民币升值的预期，今年市场流动性不会那么大。

　　所以，我认为，第一，中国现在的选择基本上非常小，要用一切办法来保持人民币汇率的稳固。因为一旦变化，市场上对人民币投机的预期会自动增强，更何况上人民币升值以后会对中国许许多多方面造成影响；第二，我认为现在央行最重要一点要防止泡沫。这样许多操作的办法要不断加强，人民币运行可能受到很大的震动。比如今年想达到28000亿新增贷款额度，如果这个目标真的实现，那么跟上半年相比货币供应下半年是非常紧的。我们的结论是，今年银行贷款的总量增长幅度不会低于23%。

　　对于明年的中国经济，我们的基本看法是，经济增长肯定是会持续的。但是，就我们观察的角度来讲，明年的GDP增长应该减慢。当然，从统计局公布的数字看，明年的增长也许会更快。

　　徐宏源：防止二次通缩

　　从目前来看2004年的中国经济，我持相对不乐观的态度。我的判断是明年的实际增长率会低于今年。

　　先来看出口。新的出口退税政策出台就是要应对人民币升值的压力，而要守汇率就要放弃一定的市场，所以这一次调低出口退税实际上就是让出一部分市场。另外，新增的出口退税25%由地方来负担也可能影响地方政府。所以明年的出口增幅一定会低于今年。从出口增长的规律来看，中国这么多年一般是五年一个周期，基本上是两快两平一慢，而我们现在已经连续几年保持20%以上的增长。

　　再来看投资的增长速度。我认为明年投资增速有可能降下来，至少不会比今年快。因为房地产投资从七八月份开始明显减速，这表明121文件出来以后已经产生明显的影响；其次，国务院要求不允许新批任何一个开发区，而且三年没有开发的土地必须还给农民。所以，明年的投资可能会慢。

　　明年的民营投资可能会是一个亮点，消费需求增长可能比今年快一点，但是快得有限。所以明年经济实际的速度会回落。从今年的实际增长速度分析，我觉得明年GDP的增长速度可能在10%左右。因为投资增长30%，消费增长速度是9%左右，所以GDP的增长不会低到8%。因为我们投资拉动占GDP增长的比重大约是65%，消费拉动占GDP增长比重大约是35%，净出口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占GDP增长65%的一块在以20%的速度增长，占GDP增长35%的一块以9%的速度增长，怎么可能得到GDP才增加9%的结论呢？

　　现在我对明年的宏观经济调控政策有一定担忧。因为如果调控不好，很有可能在明年下半年再一次出现通缩。

　　首先是出口已经开始下降，8月份当月的出口增长率只有27.2%，比上年平均增长速度降了5.4个百分点。出口的放慢势头肯定是趋势性的，不仅仅是SARS的影响。

　　第二是外商直接投资(FDI)的下降。外商直接投资每增长10个百分点，拉动GDP增长大约增加0.5个百分点。今年外商直接投资如果增长10%左右，大约拉动我们GDP增长0.75个百分点。但是七八月份外商直接投资已经出现大幅度下降。我认为SARS只是其中一个因素，更重要的因素是资本流动的结构性的变化，如全球股市的大幅度反弹。

　　第三是投资增加速度下降。目前房地产投资占国有投资的整个比重接近25%，房地产投资对整个投资有重要影响。而这一投资已经受到一定抵制。

　　从以上三方面来看，未来一段时间的宏观调控必须慎之又慎。当然也不是说明年会遇到衰退，因为从短期来看还有一些积极因素。

　　第一，民间投资确实开始有起色。今年大量企业开始盈利，钢铁、石化、房地产、汽车产业都在盈利，甚至包括我们传统的服装和化工业利润都在上升。利润上升刺激民间资本投资。

　　第二，就是FDI。我对美国经济的看法和一些主流的观点不一样。他们说美国会有很高速的增长，我不同意这个看法。美国现在进行的结构性调整还远没有结束，现在依靠房地产带动的这一轮复苏，我认为是短期的，这个消费是有限的。所以，如果明年下半年美国经济形势不好，对中国吸引外资反而是利好，因为那些外资又会投到中国来。

　　在宏观调控政策方面，我觉得货币政策绝对是关键。但是，现在货币政策实施宏观调控的主动性空间很小，利息不能再加。如果加息的话，对工商活动又是一种紧缩的信号；如果提高利率，对股市是负面影响，对债市也是负面影响。我觉得明年的货币政策可能会左右为难。

　　在这种情况下，一定要想办法保持工商企业足够的能动性，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我认为，明年在货币政策上一定不能踩刹车，而且必须保证贷款比较快的增长，不能比今年低太多；其次，明年还要继续发国债，虽然我们一直在说积极财政要淡出，但是从以上分析的几个不利因素来考虑，国债还是要发。

　　如果对经济增长率要做一个判断的话，我觉得明年会略低于今年，但是不会低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