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调查：辽宁农业银行为何大面积停发贷款？

　　本报记者孙铭

　　沈阳报道

　　沈阳市浑南新区的王先生没有想到，他通往新房子的道路竟然走得如此“艰难”。

　　王是当地一家高科技公司的管理人员，他早就看好了新区的一处楼盘。9月初，王先生交齐房子的首付款，像公司其他同事那样，准备向农业银行申请余下房款的按揭贷款。然而，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当地农行已经停止办理住房贷款。

　　“9月初我们就已经停止办理贷款了，如果要贷款需要等到明年1月份才可以办理。”农业银行沈阳分行个人业务部的一位人士说。看来，虽然许多人一时难以接受，但先前一直积极办理楼房按揭贷款的农行紧急刹车，已是不争之实。

　　事情还远不止如此简单。不仅是沈阳——辽宁全省的农行系统基本上都停止了这项贷款；也不仅是住房贷款——汽车信贷等消费贷款一样被紧急叫停。非但如此，在相当数量的分支行，所有的贷款项目车轮都已经不再转动。这意味着农业银行的这些机构将无法发放任何贷款。紧急叫停与市场进退

　　事情起源于8月26日。

　　这一天，农业银行在辽宁省境内的各分支行均接到来自省分行的通知，要求紧急停止各项贷款。

　　令下如山倒，农行各分支机构立即停止了贷款发放。至于紧急刹车的原因，基层行了解到的情况是“贷款规模已经用完了”。

　　“我们也感到比较困惑。”农业银行沈阳分行沈河支行个人业务部的一位人士说，“年初给我们个人业务定的任务挺高，但现在却一下子停了，我们觉得这个决定挺突然的。”

　　说归说，虽然有强烈的贷款冲动，但通知还得遵守。为此，该行不得不忍痛弃让，眼睁睁看着一些优质项目从指尖溜走。

　　不过，对于不同种类的贷款，农行掌握的松紧程度并不尽相同。记者了解到，对于个人消费类贷款，除了助学贷款以外，一律严格叫停；而对于公司贷款，有分支行表示，如果贷款项目确实好的话，可以考虑想办法向上级行申请贷款规模。如和平区支行的个人消费贷款已经完全停止，但其公司贷款现在还可以发放；而沈河支行则停了所有的贷款。

　　农行辽宁分行个人业务处的人士表示，下一步，他们将大力拓展助学贷款，今年计划发放8000到10000人。据分析，农行之所以对助学贷款情有独钟，一方面是因为国家对助学贷款给予50%的利息补贴；另一方面，辽宁省政府还组建了寒窗基金，补贴另外50%的利息支出。

　　毋庸置疑，农行退出，最可能窃喜的当属其他商业银行。记者从工、中、建三大国有商业银行的辽宁分行获悉，他们的信贷政策，尤其是个人消费信贷政策没有任何改变。这些行还表示，会继续在个人消费贷款方面大展拳脚。小一辈的兄弟们中，中信实业银行沈阳分行更是花样翻新，准备对其零售资产业务进行整合后，推出中信安家、中信快车、中信助学、中信置业四个与个人贷款业务有关的系列。

　　略有些意外的是，最应该哭丧着脸的商家，并没有现出一副苦瓜相。在沈阳的一处高档楼盘——金苑华成——售楼处，售楼小姐告诉记者，该楼盘原先是和农行签的贷款协议，但如果农行不发放贷款，消费者也可以从其他银行获得贷款，楼盘的销售不会因为农行暂停贷款而受到影响。风险考虑？资金紧缺？

　　作为一家商业银行，贷款是获取收益的主要手段，然而在辽宁，农行却令人不可思议地叫停了贷款，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外界最初的猜测是市场不规范带来的风险所致。

　　这一猜测并非没有背景支持：6月份，中国人民银行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房地产信贷业务管理的通知》，业界哗然；而更早的时候，有央行人士亦曾对中国汽车信贷市场的风险提出警告。

　　但统计数据否定了上述说法。

　　一直以来，在住房贷款等个人消费贷款方面，农行的资产质量相对优良。以汽车消费信贷为例，截至6月末，全行车贷余额为471.92亿元，较年初增加154.33亿元，同比多增83.98亿，在四大国有商业银行中，汽车消费贷款存量和增量占比分别为35.09%和38.65%，位居第一。另就贷款质量而论，按照全行贷款平均收息水平粗略计算，每亿元汽车消费贷款比其他贷款可多收利息239万元；即使在政策规定的优惠底线——利率下浮10%，也可多收息185.5万元。2002年，农行汽车消费贷款的不良率仅为0.65%。

　　针对贷款叫停的另一种估计是农行资金头寸出现紧张。

　　根据央行早前的决定，自本月21日起，商业银行的存款准备金率将由现行的6%调高至7%。这一期限转瞬即至，是否是央行上调准备金率伤及了农行？

　　这一推测也缺乏足够的依据。原因在于，虽然央行将存款准备金率提高了一个百分点，但商业银行仍然有足够的超额储备。据央行统计，截至今年6月末，金融机构超额准备金率平均为3.88%，其中四大国有商业银行为3.65%。应该说，农行不会因为上调准备金率而叫停贷款。

　　存贷比瓶颈

　　农业银行辽宁分行个人银行业务处的一位人士透露，在省分行下发通知之前，同样是8月26日，该行收到了总行发来的一份通知。

　　总行通知要求，已达到存贷比(贷款总额／存款总额x100%)上限的农业银行分行，应停止发放贷款。该通知解释说，由于央行上调存款准备金率，农行资金头寸比原先紧张，所以紧急要求各分行严格执行存贷比的规定。

　　农行沈河支行个人业务部一位人士透露，虽然仅仅过了半年多的时间，但他们已经基本完成全年的信贷任务。换言之，之前定下的全年放贷指标，已然在8个月的时间内全部使用完毕。

　　对于“叫停贷款”的说法，农行辽宁分行方面并不认可。“不能说农行已经停了贷款，主要是存贷比已经到了上限了。”该行个人银行业务处的人士解释说，“如果有还贷款的，我们还可以继续发放贷款，保持资金的循环运用。况且各个分支行的情况不太相同，有的行如果存贷比还有发放贷款的空间，仍然可以继续发放贷款。”

　　辽宁分行被动停止发放贷款，还有其特殊背景。

　　现行《商业银行法》规定，商业银行存贷比不能超过75%。但是农总行对其辽宁分行规定了更为苛刻的条件——存贷比不能超过40%，比法定的存贷比少了35个百分点。

　　“按照农业银行对分行的A、B、C、D考核分类，我们辽宁农行属D级行，不良资产很高，经营状况不好，所以总行对我们规定了非常严格的管理指标。”农行辽宁分行一位高层无奈地说。据了解，农行对分行的分类，主要是按照不良资产情况、资金状况、赢利能力等指标考核，其中清收不良资产在考核体系中所占的比例最大(40%)。

　　由此，农行辽宁分行似乎陷入了一个无法打破的恶性循环：由于不良资产居高不下，所以总行要控制其贷款规模；而贷款规模停滞不前，又导致缺乏足够的利润来冲销不良资产。恶性循环的表现之一是，该分行去年的考核分类是C，今年却不幸进入最差的D类。

　　这位高层未肯透露辽宁分行的资产质量究竟如何。可资参考的是，人民银行沈阳分行去年的一次调查表明，截至2002年9月末，辽宁四大行的总体不良贷款率为33.9%，共计有14家二级分行实现账面盈利，占总数的25%，其中农行为两家，相对较少。

　　配合国家政策

　　不过农行辽宁分行的这位高层对总行的政策表示理解。他说，辽宁乃至整个东北都是信贷高风险地区，总行减少在辽宁的贷款投放，就有足够的资金支援上海等资产质量较好的分行发放贷款，整体上对农行是有好处的。

　　另有业内人士认为，农总行出台这样的政策，可能有更深层的考虑，比如借此减少贷款投放速度、配合国家实施宏观经济政策等。

　　此猜测得到了农总行信贷管理部门的证实。

　　该部门人士分析，由于上半年贷款增长速度过快，央行已经表示出担忧。虽然央行不再用贷款规模等手段进行直接调控，但可以利用窗口指导等相对“温柔”的方式，对商业银行贷款投放进行干预。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农行才决定减少贷款投放规模，并有意对提高客户的准入门槛、完善客户主动退出机制，力图使限制、淘汰类法人客户贷款占比明显下降。

　　对于许多分支行已达到全年放贷上限的情况，农总行信贷部门并不表示担忧。根据他们的经验分析，上半年是贷款发放高峰期，因为上半年发放的贷款许多都可当年回收，当年见效；而如果是下半年发放贷款的话，一到年底，跨年度的贷款就得按照年末贷款余额的1%提取呆账准备金，冲减银行利润。

　　据了解，由于控制存贷比的通知系农总行发出，辽宁之外的地方会否受到影响，尚不得而知。不过据农总行资产负债管理部的一位人士介绍，有些分行并不需要叫停，他们仍然可以在收回贷款的情况下继续发放，只是新增贷款要从严控制；但对于D类行，总行则设定了严格的贷款规模。记者从农行北京分行了解到的情况也表明，该分行贷款发放情况仍然正常。

　　而辽宁方面也还在寻求突破。“我们将向上级行申请贷款指标，争取能继续发放住房贷款。”农行沈阳市沈河支行的有关人士说。不过，在争取到特殊政策之前，今年余下来的时间，该行信贷部门的工作主要是回收到期贷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