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经济学家：扩大进口是解决汇率问题的关键

　　本报记者 王梓 北京报道

　　随着人民币升值的预期的加强，热钱的进入已经引起外汇管理局的关注。日前，外管局出台紧急措施，对外汇指定银行的收汇、结汇业务进行专项检查。但是，很显然，这毕竟还是一种“堵”的办法。真正解决人民币升值的问题，才能切断问题产生的根源。

　　国际、国内的压力摆在中国政府的面前，就相关问题，本报记者专访了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海闻教授，作为国际贸易领域的著名学者，9月3日上午，他被邀请与斯诺共进早餐，探讨解决问题可能的路径。

　　人民币升值压力的国际贸易根源

　　《21世纪》：本次斯诺访华，人民币汇率的问题成为一个焦点，汇率背后实际的压力来自贸易领域，首先请您简要介绍一下中美两国的贸易现状。

　　海闻：1990年代末以来，我国与美国的贸易额逐步加大，尤其是在出口方面，2002年对美出口额占我国出口的22%，美国已经成为我国最大的出口国，而在我国的进口方面，去年的数据是，美国排名第六。

　　中国对美国的贸易顺差在不断扩大。我国官方的数据显示，2001年，我国对美国方面的顺差是280亿，2002年稍有缓和，为165亿，但今年前7个月，又达到287亿美元。根据美国方面的统计，恐怕还远远不止这个数字。

　　美国要求人民币升值并不是第一次，早在1996年、1997年，美国就有这方面的呼声，因为当时美国和其他国家的顺差没有现在这么大，1998年东南亚金融危机面前，人民币顶住各方面压力，没有贬值，实际是一种变相的升值。以后，美国一直没有机会顾及到这个问题。今年，不仅美国旧话重提，连欧盟和日本都要求人民币升值。原因首先在于2002年以来，美元相对于欧元和日元贬值，而人民币因跟美元挂钩也跟着贬，从而造成欧盟和日本对华出口的不利。对于美国来说，本指望美元贬值能帮助改善他们的贸易状况，结果人民币也跟着美元贬，仍然无助于改善美国跟中国的贸易不平衡状况，于是美国在日本、欧盟提出人民币升值的同时也施加压力。所以，人民币是否升值的根本原因还在于贸易。

　　当然，另一个原因在于美国大选的需要，通过施压别的国家可以把目光转移到外部，这是政治的需要。

　　《21世纪》：日前，在美国最大的工商业集团——美国制造业协会——牵头之下，“健全美元联盟”力促政府方面动用301条款，迫使人民币升值，欧盟也决定从今年10月开始提高中国在普惠制(GSP)下享有的出口商品优惠关税，对这种贸易保护的措施我们该如何应对？

　　海闻：对方采取措施的目的不仅仅在于贸易保护，它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威胁的手段，目的还在于更大程度上打开中国的市场。

　　在我国国内，贸易市场的观念上还存在一些问题，很多重商主义的思想痕迹依然存在，我们总觉得出口是好事，进口就是不利的。在入世之后，很多产品的进口通道更宽了，但由于多数进出口公司还是国营的，还没有完全的市场化观念，进口的渠道并不畅通。

　　我认为，在国际市场上，国与国之间必须合作，长期的贸易顺差，必然会带来问题。我们经常会问，我们需要什么东西，有什么是需要进口的？这其实是一种观念的错误。贸易的原则不是互通有无，只要对方做得更有效、价格更便宜，哪怕是相对便宜，我们就应该进口。解决了这个观念问题，进一步放开进口渠道，问题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两种解决问题的途径

　　《21世纪》：那么人民币升值与否的利益又在哪里，我们的选择又是怎样的呢？

　　海闻：人民币升值，最终会影响就业。在我国经济的转型时期，就业问题是一个关系到经济和政治稳定的一个重大问题，所以在处理人民币升值与否的问题上要足够慎重。

　　美国的出口情况不好，美国政府常常会指责别国政府的贸易保护，这次美国、欧盟、日本也指责中国政府干预汇率，认为应该放开让其升值。其实真正的问题不在于政府是否干预，而是采用什么样的汇率制度。

　　汇率制度主要有两种——固定汇率和浮动汇率，还可以选择中间道路，就是一定控制下的浮动政策，这就需要政府方面的干预。任何国家维持固定汇率就要干预，外汇多了买进，少了抛出，误不在于政府对汇率的干预。中国要选择哪种汇率制度？我认为在目前阶段相对稳定的汇率制度或者说与美元的固定汇率更适合中国。我国面临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以及农业经济向工业经济的转轨，作为一个转轨中的大国，已经有一些不稳定因素，太多的不确定性对经济的发展是不利的。美国和其他发达国家则不同，除了一个浮动的汇率，其他方面都比较稳定。所以，强硬地要求中国实行汇率浮动是没有道理的。

　　《21世纪》：如果实行相对稳定的汇率制度，又该如何解决人民币升值的压力呢？

　　海闻：我认为人民币的升值压力是暂时的。用不了5年，人民币可能面临贬值的压力。

　　这种压力可以来自几个方面：入世后承诺的开放使进口产品更容易进入中国市场；随着外来投资的逐步到位，我国的资本净流入会减少；资本市场如果开放，对外汇的需求也会增加；通货紧缩的状况已经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未来，住房、汽车等出现新的经济增长点。经济的发展周期决定未来几年将迎来我国经济发展的新高潮，经济过热的压力同样会带来人民币的贬值。

　　解决人民币升值的压力，至少有两条途径，首先提前开放资本市场，可以很快解决升值压力。以前我们为了国内市场的稳定，控制资本外流，不敢开放资本市场，其实只要控制国家资本的外流就可以避免问题的出现，完全没有必要通过控制资本市场的方式换取稳定。很多国内企业已经感觉到，国内的市场已经饱和，这正是政府鼓励它们到国外投资的时候，中国需要一些跨国的大企业，这种大企业的发展的需要，开放资本账户也是必然的。

　　另一个办法是可以扩大进口，有些产品我们本身不生产，谈不上伤害，另外，国内成本相对较高的产品可以考虑更多的进口，增加竞争，破除垄断。我们可以提前放开进口的壁垒，甚至可以提出中美自由贸易的问题。

　　人民币升值不能解决问题

　　《21世纪》：在早餐间，您会向斯诺提出哪些建议呢？

　　海闻：我会提醒他，人民币升值并不一定能够解决美国的经济问题，直接解决美国的贸易逆差比逼迫人民币升值的选择更为明智。如果人民币升值了，美国的贸易逆差仍然存在，美国还能怎么办？

　　《21世纪》：在问题的解决上，您认为在双方的谈判空间有多大？

　　海闻：空间还是很大的。我们不可能对美国提出的要求全部答应，人民币不能升值，但我们也不能忽视美国的要求，因为它毕竟体现对方一部分利益阶层的要求，比如制造业的压力，在贸易逆差的解决上，我们可以做出更多的努力，不是通过减少出口，可以扩大进口来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