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分析：美审计总署为何调查中国货币政策

　　本报记者 何华峰

　　香港报道

　　中国政府的态度日见明晰。然而美国人并没有停止他们的努力。

　　非但如此，有关人民币利率的各种声音中，美国官方的表态已经不再停留在“建议”层面。7、8月间的新一轮要求人民币升值的热潮中，伊利诺州的资深众议员曼祖罗(Don Manzullo)扮演了主要发动者的角色。他声称要敦促对中国的货币政策进行调查--在此之前，为同一目的提出的实质性计划仅见于一些民间团体。

　　今年6月，以美元制造商协会为首的健全美元联盟计划诉诸301条款，迫使人民币升值，在民间掀起热浪(详见本报6月30日第13版《借“301条款”施压人民币，美民间团体鼓吹大棒政策》)。

　　59岁的曼祖罗还是美国众议院小企业委员会(Small Business Committee)主席。7月24日，他与参议院的小企业委员会主席斯诺(Olympia Snowe)联合去函美国审计总署(General Accounting Office?GAO)，一个隶属国会的机构，要求调查中国是否有操纵货币的嫌疑。

　　7月31日，曼祖罗又与参议员舒默(Charles Schumer)一道，联合10余位国会议员，以两党联合小组的名义致信美国总统布什，敦促后者采取行动，让中国放任人民币汇率自由浮动。

　　国会议员们还在这封信中向美国财政部、国务院以及美国贸易代表施压，要求他们采取更有力的措施，促使人民币升值。

　　曼祖罗的另一社会角色是中美议会交流委员会主席。今年6月，他给中国总理温家宝去信，呼吁中国政府放弃人民币钉住美元的做法。

　　8月5日，温家宝总理在会见美国花旗集团董事长鲁宾、候任首席执行官普林斯时重申，中国将保持人民币汇率的基本稳定。此前，中国央行行长周小川亦曾做过类似表述。

　　但时至今日，美国国会议员掀起的这一轮人民币升值热潮并未退去。

　　美国审计总署在行动

　　卡特(Rich Carter)是曼祖罗议员的发言人，同时也是众议院小企业委员会的发言人。目前正逢国会休会期间，卡特跟随曼祖罗在伊利诺州。

　　8月13日，卡特对《21世纪经济报道》解释说，请美国审计总署调查的原因，是希望该署查清，因为亚洲“操纵”货币，究竟给美国的中小企业带来了多大损害。中国内地是他们准备“调查”的最重点对象，除此之外，日本、中国台湾和韩国也被认为有操纵货币的嫌疑。

　　在一份新闻稿中，曼祖罗和斯诺列举了要求东亚国家和地区改变操纵货币行为的理由：其一，不符WTO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公平市场原则；其二，损害小型制造商的利益。他们认为，外国商品在美国的价格被降低，而美国商品在外国市场的价格则被提高了。

　　曼祖罗声称，中国入世后，应该停止“刻意”低估人民币，使其按市场价格浮动。他甚至说，“只要中国的货币钉住美元，美国与中国就不可能维持一个自由和公开的交易关系。”

　　曼祖罗和斯诺称，根据经济学家预测，中国的人民币低估了15％～40％。

　　此次行动的实施者--美国审计总署--确认，该署已经接到曼祖罗与斯诺的请求，并将着手展开行动。

　　美国审计总署是美国国会的审计、评估和调查部门，不隶属于美国政府。美国审计总署没有直接处罚权，但出具的报告会对政府有很大压力。

　　该署公共事务部董事总经理纳立根(Jeff Nelligan)证实，他在上周末看到了有关文件。但他只称审计总署将“评估”?Evaluate?此事，未说是“调查”(Investigate)。在吐出“评估”一词前，他的话明显停顿了一下。他还补充说，该署经常接到国会议员的各色要求。

　　纳立根表示不清楚调查需要多长时间。可资参考的是，据卡特透露，美国审计总署做一个调查通常费时3个月。

　　这一调查将由几个小组联合完成。国际事务部肯定是其中成员。但至发稿前，国际事务部的官员Loren Yager和Celia Thomas均未能联系上。

　　记者转而联络白宫，询问白宫将如何处理两党职合小组的信函。白宫把“皮球”踢给了财政部，但美国财政部负责汇率事务的发言人法兰托?Tony Fratto?没有给出答复。

　　贸易逆差与大选政治

　　参、众两院议员联合发难，并非事出偶然。

　　明年是美国大选年，国会选举和总统选举都会在这一年举行。此时此刻，以素有的中美贸易顺差为由，美国国会渲染人民币升值论调不足为奇。美国国际经济研究所胡弗博教授(Gary Hufbauer)指出，人民币升值与否问题的实质，即在于贸易赤字，而贸易历来就是美国选举政治的重要组成。

　　按美方统计，去年5月至今年5月，美国贸易逆差高达1100亿美元，中国是主要来源国。过去五年，美国对中国的逆差由1998年的570亿美元，增至2002年的1030亿美元，五年总计3960亿美元。

　　胡弗博估计，美国贸易逆差的85％与制造业有关。尽管从GDP来看，制造业只占22％。中国等亚洲国家的制造业越来越有竞争力，对美国制造业造成了压力。

　　据美方统计，2000年7月起，美国制造业流失了约260万个工作岗业，占总体岗位减少数的90％。今年6月，制造业减少5.6万个工作职位，部分抵销了其它行业就业人数的增加。至6月止，制造业已经连续第35个月工作岗位减少，情况为二战以来最糟。

　　6月份，以全美制造商协会为首的健全美元联盟要挥舞301大棒，显然与此有关。

　　统计数据反映了结果，但无法显示过程。实际上，中国虽然是美国最大贸易逆差国，但相当多产品是由其他国家出口半成品到中国，中国组装后再出口到美国，数字并不能反映实际情况。对此质疑，曼祖罗议员的发言人卡特没有正面回应，他只是说，“我们要的只是公平。中国货币的汇率必须确切，不应被人为操纵……我们希望汇价能真实反映市场水平”。

　　胡弗博则表示，“巨额贸易逆差不能完全反映中国真实的竞争力状况”的观点，经济学家可能会赞同；但对政治家来说，他们并不关心这些。

　　被制造业拖累？

　　胡弗博分析，对美国政府来说，人民币升值问题目前还不是主要问题，但随着国会的声音越来越多，布什政府明年在这方面受到的压力会加大。“不能低估这个问题，在美国，这个问题正在得到更大的支持。”他说。

　　其实在此方面，美国政府已经有了一些言论。

　　6月26日，健全美元联盟拟提起301条款的消息在中国传开10个小时之后，美国财政部长斯诺在华盛顿接受了彭博电视节目的采访。斯诺当时说，“是的，中国政府那里有一些说法，他们在考虑扩大人民币汇率波动范围。我想，这应当受到鼓励。”

　　不过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亚洲首席经济学家陶冬认为，这并不代表美国政府给中国施压，“政府内部，斯诺讲话比较多，斯诺就是喜欢讲话”。

　　7月18日，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也提到了人民币，“如果汇率显著低估--实际上这也从美元储备不断增加反映出来--不断增加的美元储备会扩大货币供应，因而导致货币政策上的问题，(并)因此改变符合他们(中国)的利益”。

　　在陶冬看来，格林斯潘此语并非从贸易角度出发，而是着眼于宏观经济控制和货币发行，虽然格氏本人也是赞成贸易自由化的。

　　JP摩根大中华区首席分析员郑杏娟估计，美国对人民币的压力会跟明年美国的经济表现有关。如果经济复苏，人民币升值压力当可相应减少。

　　但胡弗博并不完全赞同这一观点。他指出，人民币的升值压力更多源自制造业，因为美国贸易赤字的85％与制造业有关。因此，即便明年美国的经济增长达到3％，制造业还是产生要求人民币升值的呼声。

　　中国如何选择

　　不过中国似乎暂时不会为之所动--8月5日温家宝总理的表态说明了这一点。

　　有学者认为，在人民币汇率问题上，中国政府面临三种选择：一是维持汇率不变，同时加快资本帐户开放及取消出口退税；二是略做调整；三是一次调整到位。

　　我国政府的数次言论，表明其挑选的是第一种方案。这也是前述数位经济学家所赞同的。

　　胡弗博预测，中国政府会保持现有汇率不动，同时采取一些相应措施，如取消出口退税、降低进口关税、微小地开放资本项目(如允许居民带较多的美元出国)等，来缓解人民币升值压力，“尽管大多数西方经济学家不会同意我的看法”。

　　他说，如果从较长时间--比如说5年--来看，人民币汇率的调整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在最近一两年，最好的选择是不动；如果选择微调，可能会带给市场更大的调整预期，进而导致热钱涌入。

　　“大多数海外经济学家都预测会有大的调整，如至1美元兑6.5元人民币，但我觉得是不可能的。”胡弗博说。

　　不过，胡弗博的同事、美国国际经济研究所所长伯格斯坦(Fred Bergsten)另有看法，后者认为人民币应与一揽子货币挂钩。

　　研究表明，从去年下半年起，在人民币升值预期的驱动下，约有200多亿美元的热钱涌入中国。但最新的迹象显示，一些资金改变了预期，认为人民币短期会保持不动，陆续撤离中国。但是，随着美国大选日益临近，政治家的鼓动力将越来越强劲，中国政府能否抗住风浪，似还有待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