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贷猛增之忧

　　-本报记者 闻捷 王延春 北京报道

　　8月5日，由央行货币政策执行委员会发布的《中国货币政策执行报告·２003年第二季度》(以下简称《二季度货币政策执行报告》)重申了维护人民币利率稳定和汇率稳定的说法。同一天，中国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则以另一种方式透露了人民币汇率将保持稳定的信息。在会见美国花旗银行董事长鲁宾、候任首席执行官普林斯的时候，温家宝总理表示，中国实行 以市场供求为基础的、单一的、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符合中国的现实国情。中国要在深化金融改革中进一步探索和完善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这些信息可能会令已流入中国的超过200亿元的国际热钱相当失望，因为他们一直在下注人民币一定会升值，并希望以此获得汇率变动带来的收益。

　　由此，对于人民币汇率近期会否升值的争论可以告一段落。但是，央行却不能就此轻松，因为要保证未来中国经济的平稳运行，央行仍然面临相当压力。中国社科院金融研究中心副主任王松奇向记者表示，近一个时期以来中国货币当局面临两大棘手问题，其一是人民币升值压力，另一个则是货币信贷增速。信贷猛增之忧

　　根据《二季度货币政策执行报告》披露的数据，上半年金融机构贷款高速增长：金融机构本外币贷款余额15.9万亿元，比年初增加1.9万亿元，增长22.9%。其中，人民币贷款比年初增加1.8万亿元，增长23.1%。人民币贷款上半年的增量已经接近去年全年的增幅。对于央行来说，贷款增速如此之快潜在的金融风险是不言而喻的。(见图)

　　事实上，从今年一季度起，央行就开始对此表示了强烈的担心。在分析一季度金融运行时，央行即指出各项贷款增速偏快，在一再示警却收效甚微的情况下，央行终于在6月初出台了收缩房地产信贷的121号文件。在之后几天发布的5月份金融运行分析报告中，央行更指出要针对当前货币供应量增长偏快、信贷增加较多的实际情况，选择适当时机调整存款准备金率。调整存款准备金率一向被看作是货币政策工具中的“猛药”，央行既然有此考虑，舆论普遍视为信贷将紧缩的明确信号。7月末，央行行长、货币政策委员会主席周小川更表示了对通货膨胀的强烈警觉，指出对可能出现的通货膨胀要作出“提前量”的正确判断，而不是等到已经明显出现通胀时才采取措施。

　　《二季度货币政策执行报告》延续了对这一问题的担心。报告中多次提出“警惕因部分地区、部分行业盲目投资、低水平重复建设可能加剧经济结构的失衡”，指出“货币信贷供应的持续高增长容易助长重复建设和产品积压，并由此导致不良贷款，引发新的金融风险”。

　　社科院金融研究中心副主任王松奇认为，这实际上已经表明央行在下半年将在适当控制货币信贷供给增长率方面采取相应的政策行动。世界银行驻中国代表处金融专家王君表示，央行及时地给金融机构发出了预警信号。近年来，全国一些地方的确出现了重复建设和盲目投资的倾向，而今年以来苗头更为明显。他坦率地说，更新改造投资、基建投资等固定资产增长的总量背后掩盖了一些投资的盲目和失败。

　　信贷猛增背后另一个没有言明的危险是，在降低不良贷款、加快银行改制进程的强大压力面前，金融机构存在用新增贷款稀释不良贷款的动机。今年上半年，四大国有商业银行新增贷款占全部金融机构贷款多增额的62.8%。银监会最新发布的数据表明，商业银行上半年不良贷款降幅已经超过4%，完成了银监会在年初时下达的全年指标。

　　尽管一些专家相信，根据《二季度货币政策执行报告》所透露的信息，最近关于信贷可能大幅度紧缩的担心几无必要，但是央行已经对金融机构发出了非常明确的预警信号，下半年的结构性调整将保持一定的力度。不过，央行并没有明确指出将对哪些行业的信贷进行控制，也未对全年的贷款增长额作出预计。而在一季度的《货币政策执行报告》中，曾预计今年全年广义货币M2增长18%左右，全部中资金融机构人民币贷款增加2万亿元左右。这个数据与现实已经相去甚远。

　　可是央行的指向已相当清晰。《二季度货币政策执行报告》明确指出，行业的重复建设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一是部分低水平、高能耗、高污染的小煤矿、小钢铁、小水泥等死灰复燃；二是一些地方违反规划、无序兴办各类开发区；三是房地产存在局部过热的现象；四是汽车行业竞争加剧。而在今年早些时候，国家发改委也曾点名对电解铝等行业存在严重的重复建设行为亮起红灯。据此分析，央行的下一个靶子当在上述行业当中。央行的为难之处

　　但是，下半年央行的信贷调控政策能否顺利执行还存在相当的难度。今年上半年投资加快，由地方政府主导的投资提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而地方政府与银行的微妙关系很可能影响到信贷政策的执行力度。王君说，地方政府换届工作的完成使得投资增长势头加快，全国各大中城市都面临着很大的投资需求，比如污水处理、环保项目、城市基建、垃圾处理等等。一方面地方政府主观上有“彰显政绩”的冲动；另一方面地方政府又没有发债权，要解决资金问题，就相应地成立了一些市政建设投资公司等，由地方政府出面担保向银行贷款。

　　王君表示，对于这类基础建设项目，商业银行本应慎重贷款，因为基础建设项目周期长，专业技术性强，银行不应该盲目介入。但是，由于有地方政府的担保，银行往往乐于向这类项目贷款，也不花精力或者少花精力去加强信贷审查和项目跟踪。因此，银行纷纷以“银政合作”等方式与政府建立紧密型信贷合作，合作意向中多明确提出信贷额度。这样的结果就是政府“变相”从银行得到了贷款，埋下新的贷款风险。

　　另一个令央行为难之处在于，银行信贷资金是目前企业最大的资金来源。根据相关部门统计数据，今年上半年企业在A股筹资212亿元，同比下降46.8%。贷款融资额占国内企业融资比重为89.5%，比上年同期上升了8.8%。这样，一旦央行收缩信贷，很可能导致各企业的资金断流。因此，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张立群认为，货币政策是这一轮增长的重要基础，在由市场支持的经济增长的升温过程中，货币政策要保持积极的姿态，不能轻易撤火，不能轻易做反常调整。王松奇提醒说，这种以适度降温为内容的调控行动要以不影响实体经济的快速稳定成长为基本前提。

　　《二季度货币政策执行报告》中提出，要在规范房地产信贷的同时，配合有关部门为开发商开辟多种融资方式，特别是股权融资方式。121号文件已经公布两个月，而其实施细则至今尚未出台，表明央行希望房地产适度降温，却并不愿意看到其失血而受伤。因此，在其它融资方式不能及时跟进的情况下，央行收缩信贷可能遇到更大的阻力。

　　在信贷政策以外，国务院及相关部委也正在采取相应的行动，使宏观调控政策综合发挥作用。一周前，国务院常务会议专门研究城市快速轨道交通建设，提出要合理把握城市快速轨道交通建设的规模和速度，防止盲目建设。上月末，国务院专门召开了整顿土地市场会议，宣布新设和扩建开发区一律暂停审批，国务院常务会议还专门研究了房地产市场的问题。在汽车行业，新的汽车产业政策将可能在市场准入等方面作出新的规定，由此卡断一部分资本进入汽车业的路径，为火爆的汽车生产热降降温。

　　可以看出，在对下半年经济大局的宏观调控方面，中央政府正在打一套组合拳，央行并非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