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币席卷广西九成结算 地摊银行左右通货格局

　　本报记者 月生 广西报道

　　边贸结算“地摊”化

　　6月末，广西中越边贸的盛夏。

　　从凭祥(友谊关)到东兴，骄阳笼罩之下，过道树荫与水泥街面反衬出强对比的黑白两色。满眼触及的尖斗笠和绿盔帽提醒记者，走过去就是越南的同登和芒街。

　　越方芒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类似农贸市场的摊档。长椅、木板、竹席，越南妇女盘腿其上，人民币与越南盾像骨牌一样分列两旁，这就是著名的“地摊银行”。地摊银行不仅从事货币兑换、代理支付，还提供短期资金融通和为交易担保，尤其令记者惊异的是，越南管理当局颁发的营业执照赫然在目，约A4纸型大小。

　　广西区外贸管理局提供的资料表明，越南的“地摊银行”由边境地区货币兑换点演变而来。随着边境贸易的发展，交易额不断扩大，“地摊银行”生长迅猛，当前仅在越南芒街登记注册的就有350多家。

　　中方的凭祥则是另一光景。记者在凭祥农行营业厅看到，人们拿着笔记本和计算器，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之后，从银行扛出一皮包甚至于整麻袋的人民币，跨上摩托绝尘而去。

　　梁南坤，中国农业银行凭祥支行营业部主任，十多年边贸结算经历。这位业内少有的“越南通”告诉记者，边境银行实际上只是边贸往来资金的临时托管处，边贸结算基本上已脱离银行体系。

　　针对中越边境城市现金投放现象，中国人民银行凭祥支行曾组织专门课题组，费时两个多月进行深入摸底。根据调查，广西中越边境中方出口成交额中以人民币结算的占90%以上，部分口岸达95%以上。但按照东兴、凭祥开办边贸结算业务的银行估算，通过银行渠道结算的资金不到中越边贸成交额的5%。

　　“人民币已成为中越边境贸易的主导货币，而且有深化势头。”梁南坤说，“问题是这一势头由民间力量主导，国家银行需要对自己的角色作重新定位。”

　　地摊银行主导汇率﹖

　　据梁南坤介绍，从表象看，越南芒街是一档档的货币兑换点，而中方凭祥河口则是一群端坐边境银行营业大厅的“笔记本储户”，事实上，两者均为“地摊银行”的组成部分。

　　“24小时营业，一张有签字的烟纸盒，或一个电话，几分钟时间，收款方就可以在‘地摊银行’取到几百万甚至上千万货款。”梁南坤说，“资金动员能力强，多家钱庄可霎时之间同时联手，所知的最大一次调度达1.4亿人民币，在不足一个小时内完成。”

　　应该说，“地摊银行”最为令人震撼的，还是其对人民币和越南盾的汇率比价的全面操纵。目前，人民币采取传统的盯住美元的汇率制度，在5%的上下浮动范围内锁定每天汇率；越南则采取爬行盯住的汇率制度，浮动范围在10%上下。但事实上，人民币和越盾的交割和供求情况汇总均由地摊银行联合发出，汇价波幅没有限制，曾经出现隔天波动20%的情况。

　　梁南坤介绍说，中越监管部门均允许边境银行在边贸地区加挂人民币兑越盾汇价，买卖价差自行确定，收兑外币自行消化。但是，“如果我们挂牌交易，保证两天内亏个精光”，因为农业银行凭祥支行营业部确定当天人民币与越盾兑换价，循例必须参照“地摊银行”内线提供的汇率，而且要在上午9点半之后。

　　中越态度迥异

　　“从一开始，中越双方就本能地对地摊银行心存警惕。”原工商银行东兴支行行长李鹏程说，“之所以提出中越银行边贸结算的动议，就是要把边贸结算行为纳入国家轨道，规范有序地促进人民币国际化。但经过7年的发展，边贸银行仍未成为边贸结算主渠道，这是我意想不到的。”

　　李鹏程是最早提出中越缔结银行边贸结算协议的业内人士。1993年，中越双方签订了《中国人民银行与越南国家银行关于结算与合作的协定》；1994年，李鹏程在内蒙古银行边贸结算会议上提交了东兴工行与越南芒街农行之间签署的第一份协议草案，启动了银行边贸结算运作的实质性进程；1996年和1997年，农业银行东兴支行、工商银行东兴支行、农业银行凭祥支行先后与越方开通边贸结算业务，建立了银行结算代理关系。目前，凭祥、东兴、水口等广西一类口岸，均有农行与工行的分支机构办理边贸结算业务。

　　李鹏程认为，地摊银行作为在国家掌控之外的一种原生性民间力量，不可避免地会让人对其怀有黑色经济方面的隐忧。从经验推断，洗钱、偷逃税、外汇黑市，包括边境地区的走私、贩毒、赌博，大有可能通过地摊银行绕开关税检查和稽征。

　　“所以1994年我就提出了‘扫雷行动’，意思是说打掉所有私人外汇兑换点，拆除地摊银行的地下引线，以正规的国家银行间结算往来填补中越边贸结算空间。”李鹏程说，他的建议当时得到中越双方金融监管部门的认同。中方在消除边境私人钱庄方面做了很大努力。

　　据广西外汇管理局资深职员覃延宁介绍，为提高边贸银行竞争能力，广西外汇管理局与央行也有针对性地出台了不少促进政策。

　　首先是解决边贸银行结算收费高的问题。越方银行原来的做法是，对汇出款项按进口处理，收取手续费千分之二；对汇入款项按出口处理，收取手续费千分之一。这一来，收费出现重复环节，与地摊银行相比明显偏高，为此，该局与越方银行反复磋商，最后达成统一收费标准的共识，由受理银行单方收费，然后按一定比例分给对方银行，将手续费降低到地摊水平。

　　另外是解决边贸结算人民币出入境调运问题。该局于1999年上报《关于中越两国银行间办理边贸结算人民币进出境问题的请示》，获得国家外汇管理局、海关总署批准，结束了地摊银行专美人民币、越南盾结算头寸调度业务的历史。

　　三是推进适合边贸发展的人民币核销管理政策，并对广西边贸小额贸易人民币现钞入境规定做一些修改，将边贸结算尽可能引导到国家银行渠道上来。

　　但相形之下，越方力度较缓，两国边贸结算因此陷入复杂局面。

　　去年3月份，越南监管部门更是给地摊银行发放了营业执照，允许地摊银行合法经营。广西社科院东南亚研究所副所长农立夫认为，这一借重民间金融调度国内经济的做法，对人民币在整个东南亚流通格局的演进，可能会产生深远影响。

　　农立夫称，在人民币出入境流动方面，中方为应对地摊银行的竞争而作出的一些政策松动，如果能相应引发越方的政策变动，将可加快人民币区域化进程。但他也强调，作为边贸结算的一项主导政策，国家允许边境小额贸易出口项下人民币采取与外币相同的收汇管理措施，固然对边贸外汇收支和贸易行为起到重要的监控和激励作用，但人为地打破易货、现金交易以及欠账经营等既有现状，可能会给中越边贸结算添加新的不平衡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