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币区域化冲动：“出国”浪潮与汇制大论战

　　本报记者 郑小兰 深圳报道

　　《21世纪》：近来学术界热烈讨论人民币国际化问题的背景是什么？

　　李婧(中国社会科学院国际金融中心特邀研究员)：判断一种货币是否成为国际化的货币的主要标准是：这种货币是否具有价值稳定性，可获得性和普遍接受性，即该种货币能够 在国际范围经济交易当中稳定地充当价值尺度、流通手段、支付手段和贮藏手段。

　　美元是充分国际化的货币，自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美元一直充当稳定的国际支付手段，日元因为战后日本经济的崛起而逐步走向国际化，欧洲经济复苏使得马克走向强势，欧洲经济的一体化孵化出欧元，但是由于日本和欧洲经济与美国经济的差距，日元和欧元仍然不足以与美元抗衡。

　　人民币国际化问题提出的主要背景，是近几年人民币在周边国家和地区使用范围的扩大，人民币逐渐作为交易货币和国际清算手段。但是，人民币作为流通手段和支付手段的范围还是非常有限的，目前也只有少数国家和地区把人民币作为储备手段，比如在柬埔寨。人民币的使用仍然局限在东南亚的一些小国和香港。

　　《21世纪》：人民币是否正在成为国际化货币？

　　李婧：如今，人民币作为国际支付手段的数量是有限的，据有关部门统计，目前人民币的境外流通规模只有360亿元左右，流通范围也主要局限在周边国家和地区，达到国际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国内外学术界所讨论的人民币国际化是指人民币走向国际化的趋势。根据人民币目前在境外的流通情况，人民币的国际化程度还不够，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只能是区域化。

　　《21世纪》：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国际贸易影响力的提高、人民币币值——包括物价与汇率——的持续稳定，还有中国政府在亚洲经济危机中以实际行动表现出来的稳定亚洲经济的高度责任感等，使人民币的国际威望大大提高。有学者认为，中国已具备了人民币国际化的条件，您如何看？

　　李婧：人民币的国际化与其他代表性货币的国际化具有不同的特点。英镑和美元的国际化首先是由经济基础决定，然后凭借大国在政治经济上的优势以国际协议的形式确定下来；欧元是通过有策略有计划地培养区域内货币，然后发展为国际货币；日元和其他新兴国家的货币是通过货币的可兑换然后走向国际化。

　　人民币国际化的条件可以从供给和需求两方面来分析：对人民币的需求主要取决于国际社会对人民币的信心，所以中国经济的增长速度在亚洲保持领先地位和人民币币值保持相对稳定，是人民币国际化的基础和最基本的前提条件；国际化的货币还必须有稳定的供给渠道，加强与周边国家和地区的直接投资与贸易，是带动人民币区域国际化的最重要力量。另外，保证人民币在周边国家和地区的顺畅流通还要求逐步地实现人民币可兑换。

　　因此，人民币的国际化根本上取决于中国经济的稳定增长和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以及中国与其他国家和地区经济和贸易关系的不断加强。

　　《21世纪》：人民币国际化趋势对中国目前资本项目管理带来了哪些挑战？

　　李婧：人民币的国际化趋势对中国宏观管理提出了很多新问题。最主要的问题就是人民币在周边国家和地区事实上的可兑换与中国资本管制制度的认可的矛盾。

　　一般来讲，一国货币的国际化，是在该种货币实现了完全可兑换——经常项目的可兑换和资本项目的可兑换——之后。但是，人民币目前只是经常项目的可兑换货币，资本项目实行有限管制。

　　虽然人民币的区域化是一种民间的、自发的、由市场自身发展起来的，是一种非制度化的安排。但是，人民币在周边国家和地区事实上可兑换的事实，使人民币国际化的安排在官方层次上已经日趋提上日程。

　　中国将面临很多选择：是在政府层次上单边积极地认可这一安排，或是在双边层次上达成协议，或是任凭市场力量自动调节人民币境外的使用与流通。无论如何，协调人民币目前的区域化进程和中国目前的资本项目可兑换进程，保证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的平稳推进，是对中国经济宏观管理能力的一项严峻考验。

　　另外，由于人民币境外流通(off shore circulation)不受货币发行国——中国法律的约束，导致中国的金融和外汇监管困难，金融监管可能出现局部失控。而且，人民币境外流通可能形成资本外逃的“管涌”。

　　《21世纪》：具体而言，管理当局应采取什么措施来迎接人民币国际化的挑战？

　　李婧：中国不能照搬其他代表性国家本币国际化的方式，中国必须要把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与资本项目的可兑换进程结合起来，减少在国际化过程中的金融风险。

　　中国目前应该采取如下过渡措施：

　　第一，人民币区域化过渡措施的设计和资本管制体系的调整是目前实现人民币境外平稳流通的重要步骤。

　　首先要为人民币合理流出创造有效渠道，创造真实经济交易的机会是一国货币走向国际化的重要渠道，可以探索在周边国家和地区以美元计价，以人民币结算；在境外投资方面，中国政府应该鼓励中国企业“走出去”，在东南亚地区投资建厂，可以用人民币进行直接投资。同时，创造人民币回流的通道，增强我国执行货币政策的主动性，避免大量境外货币的突然回流对境内人民币供给造成冲击。

　　第二，中国可以同一些国家和地区签订中央银行之间的协议，同意一部分人民币可以兑换成国际可兑换货币，或者同意部分人民币以外资的身份到中国来进行直接投资。

　　第三，发挥香港在人民币区域化方面的作用。由于香港与内地-之间天然的经济联系，以及香港在东南亚地区金融中心的地位，中国可以在香港首先进行试验，把香港培育成人民币的离岸中心。

　　第四，积极推进亚洲的经济合作。为了保证人民币境外流通的稳定和安全，中国需要从双方的共同利益出发，重点加强与各国中央银行的合作，比如，为实现区内汇率稳定，加强汇率机制的协调与合作，为防止资本不规则流动而加强对跨境资本流动的监测和调控。

　　第五，加强宏观经济政策的配套，保持人民币汇率的稳定需要中国持续经济增长，外部收支状况的稳定和外部经济环境的稳定。所以，在这项系统工程中，各种宏观经济政策的配套非常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