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与内地：合则两利 分则伤身

　　本报记者 鲁奥 香港报道

　　经历了18个月的磋商，在香港回归6周年前夕，2003年6月29日下午3点10分，商务部副部长安民和香港特区财政司司长梁锦松三次手起笔落，握手欢笑。温家宝总理则向聚集在身边的人们扬起了手中的香槟酒，庆贺一份珍贵的文本——《内地与香港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以下简称《经贸关系安排》)的诞生。

　　这是一份价值350亿人民币的6周岁贺礼。这是在香港经济的困难时期，中央政府挺港护港的一片心意。

　　而香港人早在几天前就进行了最具香港特色的庆祝——港股一路暴涨大破10000点——用自己的方式来表示对这份礼物的珍视。

　　《经贸关系安排》包括了货物贸易、服务贸易和贸易投资便利化三方面内容，是一个符合WTO框架的区域自由贸易协议。它的基本目标是：逐步取消货物贸易的关税和非关税壁垒，逐步实现服务贸易自由化，促进贸易投资便利化，以提高内地与香港之间的经贸合作水平，实现共同发展。

　　在货物贸易方面：核心是尽快实行零关税。从2004年1月1日起，对香港有较大实际利益的273个税目的香港原产货物，进入内地市场实行零关税；其他香港原产货物不迟于2006年1月1日实行零关税。

　　在服务贸易方面：从2004年1月1日起，对香港提前实施内地对世界贸易组织成员所作的部分开放承诺。此外，部分行业还对港资企业取消股权比例限制，降低注册资本和资质条件等门槛，放宽地域和经营范围限制。《经贸关系安排》涉及服务业的17个领域。

　　在贸易投资便利化方面：对贸易投资促进、通关便利化、法律法规透明度、电子商务、商品检验检疫和质量认证、中小企业合作、中医药产业合作等七个领域，简化手续，提供便利。

　　6月20日，澳门和内地的经贸关系谈判也已经被正式激活，乐观的人士评价，也许不久，一个大中华经济圈将呼之欲出。

　　《经贸关系安排》签定的第二天，本报记者独家专访了见证协议产生全过程的香港特别行政区中央政策组首席顾问刘兆佳。

　　《21世纪》：有人寄望于《经贸关系安排》能够促使部分产业回流香港，《经贸关系安排》下的零关税真的能够为香港带来制造业的复兴吗？

　　刘兆佳：我认为这种改变是有限的，香港始终都是以服务业为主，工业生产在香港不会有显著的提升。事实上，那些转移去大陆的工厂有相当部分是夕阳工业，目前香港政府对于吸引一些高科技高附加值的行业来香港有更大的兴趣，比如科学园和数码港计划。

　　但是，零关税的确会带来少部分工业回流，比如钟表、珠宝首饰、部分高级时装等。他们回流回来，可以利用香港制造这个品牌，走中高档的路线，进军内地市场。但是这也只是少数，总体上不会太多。

　　《21世纪》：有人希望政府能够借鉴瑞士模式发展高增值的制造业，比如香港在钟表业上也有一定的优势？

　　刘兆佳：政府希望香港制造或者香港品牌，代表的是质量、设计、品牌、售后服务是优质的，香港品牌仍然是内地消费者的信心选择。

　　我们认为零关税当然对香港制造有帮助，但是只靠零关税并不足以令商人决定投资香港，但是部分制造业中的高增值部分，如设计、研发及市场推广等部门则可以选择留港，《经贸关系安排》不可能吸引规模达数千人的劳动密集工厂回流，土地成本及劳动力成本完全可以抵消掉零关税带来的好处，因此香港制造的焦点是要吸引一些只需二、三百人的生产工序回流。但是，中央政策组也已经注意到了一些未来可能发生的问题，比如有的厂家可能在投资香港进行制造生产之后出现要求需要输入内地劳工的问题，这个时候政府该怎么办？因此，《经贸关系安排》之后政府要跟进的事情将会有很多。

　　《21世纪》：《经贸关系安排》之后，香港政府具体会有怎样的跟进动作？

　　刘兆佳：《经贸关系安排》的签署为港商在内地提供了“淘金”机会，一夜之间内地市场的大门大幅敞开，相对于国外投资者，香港商人可以抢先一步进入内地市场，但他们最终能否成功关键是要靠港商自己的努力。

　　目前，政府正在考虑提供一些一站式服务协助中小企业和服务业开拓内地市场，具体细节会在几个月后完成。政府可以做的是充分利用《经贸关系安排》提供的机会，继续和内地磋商更多的细节，深入内地建立更多的办事处，协助香港人在当地的发展。事实上，《经贸关系安排》未必一时间能够解决到很多香港人在内地的所有问题，政府还需要做进一步的调研和磋商。

　　《21世纪》：您所指的磋商，是否是指香港和珠三角乃至广东的经济融合？《经贸关系安排》对于香港和珠三角地区的经济融合起了一个什么样的作用？

　　刘兆佳：实际上，在零关税和市场准入之外，《经贸关系安排》的最大意义在于实质性的推动了粤港合作，在6月28日，粤港联席会议参与的领导层次被正式提至最高层次，分别由行政长官董建华和广东省省长黄华华主持，政务司司长曾荫权和广东省常务副省长则负责具体事务，并且将于下月上旬在港举行第六次粤港联席会议。

　　过去二十多年，香港与珠三角已建立了十分成功的协作关系，“前铺后厂”成为经济合作模式中一个典范，目前珠三角约有1100万人受雇于港资厂商。香港投放的外来直接投资，在珠三角以至全广东省一直雄踞首位，计至二零零一年年底，已实现直接投资总额为790亿美元。香港作为国际商贸、物流、金融及服务业中心，与珠三角作为世界工厂的角色存在互补双赢的局面。回归初期，香港人曾经抱持一种落伍心态，步步防范，现在却为另一种主流意见所取代，那就是香港急需善用珠三角区的巨大潜力进行经济转型。今年以来，在某种程度上，SARS推动了粤港的沟通和合作，表现出一种真正意义上唇齿相依的关系，而《经贸关系安排》则更加促使了双方的关系升级，发展成为共同面对国外竞争者的一种经济共同体的关系。总之一句话，合则两利，分则伤身。

　　《21世纪》：太古地产主席曾经抱怨广东的7个机场太多，在基础设施的规划上，香港和珠三角存在一定的重复建设，《经贸关系安排》在力促香港向内地经济的融合的同时，能否解决到过去的一些矛盾冲突？

　　刘兆佳：如何减少重复建设，如何协调发展，我认为目前解决的关键还是在于高层之间的磋商。其实我认为不仅粤港澳没有协调，连珠三角本身也没有缺乏协调，类似7个机场这样的重复建设和恶性竞争已经在互相削弱竞争力。

　　在我的案头上，至少就有9个涉及到协调的问题需要解决，比如两地大型基建如何协调规划；彼此之间物流、人流、资金流如何畅通；内地、珠三角如何通过香港进军世界市场；外国资本又如何透过香港进入内地市场；香港和珠三角如何合作开发新产业、地区旅游、科研人才合作以及行政管理法律制度互相协调等等问题，政府要动脑筋去想并身体力行去做的事太多。而《经贸关系安排》未必能够一下子可以解决到过去积累的种种问题，但至少已经在提供一个新的动力。

　　《21世纪》：我们看到，香港的目标定位是亚洲的国际都会以及中国的一个主要城市，这种的定位是否能够清晰反映到香港的现在和未来？《经贸关系安排》强调的是香港之于内地的融合，这是否会给香港的定位带来新的变化？

　　刘兆佳：香港的定位一直非常的清晰，就是一个自由港、人才资金自由进出汇聚，而亚洲有资格称为国际都会的，我认为除了香港就是新加坡，相对于内地，香港一直扮演的就是一个桥梁和窗口的作用，《经贸关系安排》不会改变这一定位反而只会更加强化这个角色的作用，原来内地市场对于香港来讲不是那么重要，但是现在内地市场对香港的进一步开放，逐步的国民待遇，则会引发香港对于内地市场的更加深入的关注。香港作为自由港的地位，并不会轻易被上海等城市取代。

　　《21世纪》：珠港澳大桥会否借此《经贸关系安排》的机会获得实质性的推动？

　　刘兆佳：香港政府非常期待这个项目，中央还正在研究中，根据香港中文大学一份研究报告初步估计港澳珠大桥的建成将为香港带来二万五千个工作职位，同时会使珠江三角洲地区的经济产值增加200亿美元。目前，港珠澳大桥的可行性问题应已获解决，有关方面可能正在研究大桥落脚点、对地方的具体影响等事宜。

　　《21世纪》：《经贸关系安排》被形容为香港经济的强心针，对《经贸关系安排》的憧憬使得港股一度冲上10000点，长远来看，《经贸关系安排》对于香港经济转型的作用和影响如何？

　　刘兆佳：从近期看来，至少创造了3万个就业机会和部分工业的回流，中长期的影响则不可估量。可以展望的是，从《经贸关系安排》开始，香港和内地经济关系就从天然经济联系走向理性的协调与交融，区域资源配置朝整体化方向发展，生产要素可以在区域内自由流动，形成合理的产业布局和配套的交通、运输、信息网络；尤其是大型基础设施建设规划的制定，开始有配合和协调发展。香港的经济正在处于转型期，这个时间将持续多长，在某种程度上也取决于《经贸关系安排》的成功。

　　香港经济持续低迷，这期间走了一些弯路，但是政府已经明确了一点那就是香港的经济支柱绝对不是房地产业或者恢复工业生产，香港未来凸现的只能是高附加值的产业，香港已经确认了4大支柱产业——金融、物流、旅游和工商业支援服务业。总的来讲，香港的经济问题是一个结构性调整的问题，显然《经贸关系安排》并非解决所有问题的灵丹妙药。

　　《21世纪》：7.8%的失业率会否因为CEPA而有所改善？刘兆佳：CEPA会提供新的职位，但是不会很多，40%多的香港人受教育水平只在中三程度，这一部分人的就业问题只能期待经济转型的成功或者经济复苏，在未来10到15年里，香港人还必须忍受这种高失业率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