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辉清：五月中国经济的“景气”与“隐忧”

　　作者高辉清(国家信息中心发展研究部)

　　5月份数据出来以后，几乎所有的经济分析人员都松了一口气，因为我们几乎可以预感得到：SARS对今年经济的影响，将要小于绝大多数人的想象。但是5月的经济却受了伤，虽在奔跑，却跛着足

　　最短的木条更短了

　　曾经以为，中国经济的运行曲线在5月份会出现一个“陨石坑”，结果发现实际出来的还是一根漂亮而光滑的弧线。按国家统计局的测算，5月份全国规模以上工业完成增加值3190亿元。与4月相比，环比(即当月与上月相比)降幅还放慢了0.8个百分点；与去年5月相比，同比(即当前与去年同期相比)增幅则提高了0.8个百分点。与此同时，固定资产投资和外贸出口依然保持高速增长，其增幅分别达到了1994年和1989年以来的同期最好水平。

　　一位长期关注中国经济问题的美国记者在看到中国5月的数据后发出疑问，为什么美国在遭受“9.11”事件打击后，经济就一蹶不振，而中国经济虽受SARS打击却像没事似的？我只能回答，在这方面中国可能比美国稍微幸运。

　　美国经济是在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遭遇“9.11”事件和后来的华尔街系列会计丑闻事件。后者相当于在美国经济的后背又推了第二掌，一定程度上产生了雪上加霜的作用，所以，美国经济加速下滑了。而中国却是在经济列车突然高速启动时迎来了SARS和美伊战争，所以，虽有挫伤，但不妨碍大局。

　　5月份，我国经济受SARS影响其增长速度虽有所回调，但新一轮景气快速展开的迹象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明显：一是基础行业投资快速增长，煤炭、冶金、有色、化工、机械等增长幅度都在58.1%~141%之间，这是新一轮景气启动初期的最有力证据；二是在固定资产投资中，国家预算内资金增速还不到总体水平的一半，这表明积极财政政策在投资方面的作用已经明显弱化，社会自主性投资力量在发挥主体作用；三是企业的更新改造力度明显加大。

　　人们常说：“天塌下来了，有高个顶着。”对今年经济而言，SARS是个天降横祸，但由于目前我国经济总量已经比较庞大，犹如一个巨人，SARS对它难以构成威胁也在情理之中，然而这并不妨碍它对经济结构构成的伤害———SARS疫情击中的全是经济指标中的那些小矮个。

　　首先，从宏观经济四大调控目标看，经济增长良好，国际收支继续顺差，物价摆脱了通缩阴影，只有本来就严重的就业问题在SARS的打击之下更趋严重。

　　其次，从三大产业看，SARS对一产几乎不构成影响，二产所受的影响也非常有限，只有国家急需发展的三产受伤严重。国家统计局对20个省市的调查表明，在11个社会服务行业中，有10个行业的营业收入出现了下降，降幅从7.9%到65.1%不等。

　　再次，从三大需求看，受伤最严重者则是对总体经济长期增长起决定作用的消费需求。5月份，社会消费零售总额仅增长了4.3%，增幅之低为上世纪90年代以来所仅有。

　　最后，从城乡二元结构看，农业虽然应无恙，但由于大量的农民失去了进城务工的机会，大约700万~800万农民工被迫返乡，农民收入增长将受较大影响。根据国家统计局的估算，疫情将导致第二季度农民的人均现金收入损失35元，同比下降4.5%左右。

　　前几年，经济学家们发明了一个“木桶”理论，说的是一个木桶能盛多少水，不应该看它的整体高度，而是看其中最短木板的长度。这一理论常被用来阐述一些经济结构平衡发展的问题。以此来衡量，少数人认为SARS在无形中对年初有些过快的经济起到了一定的刹车作用，因而产生坏事变成了好事的想法，这有些盲目乐观了。因为，SARS将中国经济系统的那块最短的木板打得更短了，未来的中国经济结构调整任务必然更加艰巨。

　　当然，有人会问，既然现在的中国经济像一个奔跑着的跛足巨人，那么他还能跑多远？答案是，解铃还需系铃人，它取决于SARS的最终影响。

　　从理论上讲，SARS对经济的影响可分两种：一是即期影响，二是滞后影响。SARS的即期影响在5月份已经得到淋漓尽致的表现，而最能衡量经济总体水平的工业增长却依然保持了较快发展。如此看来，SARS的即期影响也不过尔尔。那么，其滞后影响会怎样呢？现在看来，也不太可怕。原因有四：一是前5个月我国外贸发展势头很快，在巨大惯性的作用下，SARS的影响将相对有限；二是SARS已然快结束，二季度我国在外贸出口订单和利用外资的合同额的减少可以在三季度得到较大程度的补救；三是在外经贸领域未能弥补的损失，将在全年6个月内中逐步分批消化掉，不会形成太大的动荡；四是前期被抑制社会需求，如旅游利用外资和外贸出口等，在四季度将会出现一个报复性反弹。初步预测，全年经济走势将为一个反“√”型，全年GDP增幅在8.3%左右。

　　少谈GDP，多谈民生

　　今年的GDP应该没大问题了，接下来我们要“少谈GDP，多谈民生”。

　　一个国家的发展好坏可以从三个方面去衡量：第一是人本身的发展，以人的健康和形而上的文明素质为标准；第二是社会的发展，以司法公正、人的生存环境为标准；第三才是经济发展，以GDP、物价、就业和国际收支为标准。

　　在中国，有一个奇特的现象：“万般皆下品，惟有GDP为高”。其本质是，重物不重人，以一个指标的增长替代全面发展。如此偏颇的做法，自然也就带来许多社会性问题。

　　今年我国虽然遭受了SARS危机和美伊战争的冲击，但根据我们的保守估计，全年经济增长速度依然会达到8%以上。换句话说，如果我们仅以GDP增长来衡量的话，今年我国的发展实际上依然很好，没有什么好操心的！

　　然而，如果我们从关注民生的角度来看，就会发现问题要严重得多。首先，社会失业增多了，今年增加800万就业人口的目标看来难以实现了；其次，农民进城务工的机会大量减少，许多企业因停工停产被迫减少雇员工资，居民生活水平受损；最后，为防范和抵御SARS，居民家庭和国家财政增加了额外的开销。初步测算，今年全国投入到抗非典战役中的资金至少300亿元以上。

　　当然，300亿元到底是一个什么概念？一些人可能还不太清楚。以通俗的话来说，300亿元可做如下事情：让中国农民减负一半，或者使几千万农民脱贫，或者建10万所希望小学，或者建造几千万平方米的经济住宅房。但是，现在这些宝贵的财富都消失了，被移到SARS病毒防治上了。

　　“惟GDP论”的错误，我们在1998年我国闹水灾的时候就已经犯过。

　　当时，在经济界名噪一时的“破窗理论”就招来了社会上的一片骂声，以至于网上有人愤怒地喊出：“经济学家们，我要砸破你们的窗户！”

　　片面强调GDP带来的弊端在中国已经有所显现，突出的三个表现是：一是经济发展了，失业问题却越来越严重。二是由于官员任期的短期化，许多地方领导一上任，就大兴土木。结果是，GDP上去了，领导的职务也上去了。但人一调走，留下的就是一堆烂尾工程。结果是，当地的财富消耗了，新增效益却不见踪影。三是经济整体实力上去了，但社会结构失衡现象也加剧了。

　　上述趋势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对中国的可持续发展相当不利。如果片面强调GDP，即使GDP上去了，社会财富却不一定增长，民生也不一定改善，社会发展依然可能出大问题。

　　美元累了

　　有人说：“世界经济像风筝，美元就是那根线。”在很长的时间内，强势美元曾顽强地牵引着世界经济在固有的轨道上运行。然而，现在美元累了，牵引风筝的线松弛了，放飞的世界经济又将如何飘零？

　　今年3月，美国财长斯诺在接受“CharlieRose”电视节目采访时说，美元下跌是“有秩序的调整，我们会密切注意走势，但我不认为有必要大惊小怪”。这一讲话被市场人士认为是美国政府正式放弃强势美元的“公告”，从而加速了美元的跌势。年初至今，美元对欧元的比价就已下跌了9%。

　　对于美元政策的这一历史性大转弯，美国国内产生了争议。美国的工商团体、劳工及农业组织都对此表示了欢迎，认为将有利于恢复美国传统产品的出口竞争力。而来自金融界的一些人则极力反对，认为出口美元比出口商品要合算得多。国际金融巨鳄索罗斯则断言：美国财政部长斯诺改变强势美元的做法“损人，也不利己”！

　　实际上，对美国政府而言，强势美元政策并非不想为，而是不能为，因为强势美元的经济基础已经不复存在。过去，美国主要是靠大量外资流入来维持美元的强势，主要原因在于，在别人眼里美国是个大富翁，同时又很讲信用，所以，大家乐于收藏他的欠债凭证，即美元。根据美国第一波士顿信托银行估计，美国几乎利用了全世界四分之三的净储蓄，美国外债目前也超过了5000亿美元。

　　然而，正如人们评价银行家的行为时所说：他是这样一种人，总是在夏天你享受空调的时候，给你额外送上一条湿毛巾，而在冬天你严寒受冻的时候却收回房里仅有的一条厚棉被。

　　自从2000年纳斯达克泡沫破裂以后，美国经济患上了重病，人们发现美国这个大富翁似乎也开始变得有些囊中羞涩，于是再给美国投钱的时候就开始再三掂量了。后来，华尔街系列会计丑闻又曝光了。人们恍然大悟：原来美国的巨骗也很多！于是，开始把过去借出去的债往回收了。有关资料显示，海外投资者2002年第一季度仅购买了总额为666亿美元的股票和债券，较上年同期减少了32%。

　　在这情况下，美国政府除了让货币贬值之外，实际上已经没有第二种选择了。美国此时让货币贬值可以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一是提高出口商品的价格竞争力，提高进口商品的成本，从而减少外贸逆差；二是因为美元是世界上最大的储备货币，其他国家握着大量的美元资产。美元一贬值，这些资产便缩水，美国人等于通过贬值把债务负担转嫁到了外国人头上。对他们来说，这是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美元贬值对美国财政部而言只是一个技术措施，带来的却是世界经济格局的改变。过去，世界上许多国家的经济好坏在较大程度上都取决于对美国的出口。对它们而言，美国只要给它点阳光就灿烂，打个喷嚏就感冒。但是由于美元贬值，在部分程度上削弱了美国作为世界商品最终出口市场的地位，美国经济作为世界经济晴雨表的作用将随之减弱。

　　所以，将来极可能出现一种景况：美国经济稳步康复，而其他经济体却依然脑热伤风。所以，笔者以为索罗斯的结论只对了一半：美元贬值，实际上既损人，又利己。这是一种典型零和游戏规则的体现。

　　现在，美国人正兴奋地谈论：“经济是否临近复苏边缘？”而欧洲人则忙于将自己的经济增长率再次下调。日本人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干脆就直接进场去干预了。由于美国的资本市场像一个大湖，而目前泄洪的还只有一些小渠，这就决定了美元的贬值是个漫长的过程。所以，美元绝对不会像阿根廷比索那样出现突然崩溃，但是借用股市的术语来说，“也千万不要轻言见底”。

　　应当说，由于人民币汇率与美元挂钩，美元贬值从宏观上讲对中国经济利大于弊。对国内外向型企业来说，也还需要注意在这一世界经济格局变化过程中可能产生的一些风险。比如，除了中国和美国外的世界其他经济体复苏的难度将加大，对中国一些高端产品的进口会相应减少。另外，国际贸易保护主义将不断强化，针对中国产品各种明里暗里的设限则将增多。(编辑：刘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