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半小时》记者：王朝阳 王亚丹 马洪涛 严静峰 吴亚 李萍萍

　　6月5日是世界环境日，国家环保总局局长解振华在国务院新闻办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发布了《长江三峡工程生态与环境检测公报》。并同时表示，目前三峡周边城市的垃圾处理和水处理设施尚未完善，当务之急是加快环保设施建设。原定10年时间完成的三峡上游及周边地区污水和垃圾处理计划将提前到今明两年基本完成。

　　今年被联合国确定为国际淡水年，今年世界环境日的主题是水，而当前大家最关心的环保话题也是三峡的水。那么，三峡的水环境现在到底还存在哪些问题？蓄水之后的三峡工程如何防治水污染呢？《经济半小时》记者进行了调查。

　　今天，三峡工程蓄水进入第6天，坝前水位向着120米高程上涨。三峡大坝截住了滔滔江水，也截住了顺流而下的各种污染物，这使得三峡水扩散自净能力大大下降，防污和蓄水、发电、通航一样成为三峡工程目前面临的最重要的任务。而我们的记者在三峡沿线进行调查的时候却发现，经过多次治理之后，现在峡江两岸还存在一些被遗漏的污染源。

　　记者来到大宁河与三峡的交汇点。6月1日，三峡库区蓄水后，画面上的这片海拔135米以下的土地，就会被三峡水淹没。记者在巫山县看到，岸边的水面很干净，几乎看不到任何漂浮物。淹没区范围内移民过后的垃圾已经被清理干净。然而，当记者进入巫山县县城后，却看到了一个大垃圾堆。这个垃圾堆不属于水库淹没区范围，但是，它与大宁河的直线距离仅有400米左右，当大宁河的出口和三峡连成一片时，一旦下起暴雨，垃圾就会冲刷下来，流入三峡。

　　这个被叫做龙门桥垃圾堆放点的地方，处在公路旁的一个深沟之中，一直以来，当地由于没有垃圾处理厂，所以方圆几公里的垃圾都被倒在这里。记者看到，这个垃圾堆从沟底到顶层大约近30米高，长约七、八十米，宽近二十米，各种垃圾应有尽有，苍蝇四处飞舞令人作呕。炎热的夏日，垃圾混合着潮湿的空气散发着一股恶臭，在几十米之外，记者带着双层口罩都可以闻到。看到记者采访，住在附近的百姓围了上来。

　　按照重庆市《关于加强三峡库区水域环境卫生管理，防止出现水面漂浮物的通知》所提出的，有关区县(自治县、市)要按照“江面清、江岸洁”和“以清为主、清捞结合”的要求，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在沿江滩岸和水域堆放、倾倒垃圾，防止出现二次污染。

　　我们看到，垃圾堆放点不远处立着一个牌子，上面这样写到：新、旧城区(包括龙门桥垃圾场)严禁倾倒建筑渣土和生活垃圾。建筑渣土、生活垃圾应运往指定的垃圾填埋场倾倒。但是，采访时我们却看到，仍有一些运送垃圾的车辆，没有按规定往指定的地方送垃圾。我们马上将镜头对准这辆汽车，司机却弃车离去，另外一辆车也开始向后倒车。

　　我们得到最新消息，重庆市政府今天决定，拿出250万元，启用垃圾处理应急小分队，在6月底之前，彻底清理巫山县龙门桥垃圾堆放点。通过这幅地图，我们看到重庆巫山县位于库区的中段，与三峡大坝之间还有一段距离。而在巫山县下游的湖北省秭归县，紧邻三峡大坝，号称三峡第一县。如果这里发生污染，将直接波及坝前的水体。可我们的记者在秭归县城所在的归州镇就发现了污染源。

　　6月1日，三峡正式下闸蓄水。在15天时间内，三峡的水位将上涨40米。蓄水之后，长江流速放缓，自身净化能力将大大下降。因此，在蓄水的同时，防止污染就成为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

　　新归州镇是按照三峡水库的最高蓄水水位设计并建造的，等到三峡蓄水完成之后，这座城镇将紧靠着三峡水库。为了防止对水库造成污染，归州镇专门成立了一个环保委员会，但是在镇上仍然可以看到像这样随意丢弃的垃圾。在当地人的指点下，记者找到了一个很隐蔽的垃圾堆放场，这个垃圾场下面不到300米的地方就是三峡水库，有很多垃圾已经顺着山坡滑了下来。

　　湖北省秭归县归州镇党委书记郑之问说：“我们现在也采取了一些办法，就是临时采取一些过渡的措施，不让它直接进入长江，将垃圾临时堆放，将来垃圾处理厂建好以后，再把它拉过去进行集中处理，但是我想下大雨的时候，像这样的垃圾，还是有可能有些污染被冲到江里去，肯定有这样的一些情况，这可能也是无法避免。”

　　同样正在污染着三峡水库的还有这些生活废水。每天，上百吨的污水没有经过处理就汇合在这条暗沟里，然后顺着这条山谷流进三峡。沿途散发着刺鼻的臭味。

　　一位湖北省秭归县归州镇居民告诉记者：“这水是下水道的，蛮脏的，直接排到长江里面去了，你在这里闻到有点臭气，从集镇修起来，就是这样。”

　　过去，三峡两岸的生活废水也是这样流进长江，可是在蓄水之后，长江自身的净化能力下降，这些生活废水对库区水质的污染将会加剧。目前，归州镇政府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他们做出了这样的保证。

　　湖北省秭归县归州镇党委书记郑之问告诉记者：“污水处理厂和垃圾处理厂正在进行施工图的设计，可能在不长的时间内马上可以开工，按照县里的要求，应该是今年的8月以前，要完成招标工作。也就是说今年年底以前，垃圾处理厂和污水处理厂基本可以建成，我们县也好、镇也好，跟上面立过军令状的，一定要完成任务。”

　　在三峡开始蓄水之前，三峡两岸曾经多次对库底进行清理，这项工作做得是否彻底，在蓄水之后很快就可以显现出来。

　　最近几天，沿岸各地正在组织力量清理漂浮物。从归州到茅坪的江面上，越往下游，漂浮物越少，到三峡大坝附近，已经看不到漂浮物聚集的场面。

　　蓄水开始后，秭归县环保局每天都在监测库区的水质变化情况，他们最担心的还不是生活垃圾和生活废水，而是工业造成的污染。

　　秭归四宝造纸厂曾经在1997年因为污染被停业整顿，后来投资100万元上马治污设备才重新获得营业资格。记者在5月31日下午再次来到这家工厂，发现大量污浊的废水正在排入长江的这条支流，而这套简陋的治污设备并没有在运转当中，工厂负责人解释说，他们正在进行设备检修。

　　秭归县四宝纸业有限公司董事长付先喜告诉记者：“你明天早上来我这就开了，或者说，你吃完晚饭来，我这里也就开了，一吨纸大约七、八十元钱，不开的话，一吨纸就可以省七、八十元钱。”

　　目前，四宝造纸厂正在建设新的厂房，到今年年底，他们的生产能力将会扩大一倍。付先喜一再告诉记者，他们的治污设备平时都在正常运转，这一次让记者拍到这样的镜头纯属巧合，他建议记者到对面的那家小造纸厂去看看，那里根本就没有治污设备。

　　在付先喜的指引下，记者果然看到一家规模不大的造纸厂，这家工厂现在没有在生产，但是这些排污的痕迹表明，付先喜说得并没有错。当记者试图进入这家造纸厂的时候，留守的工作人员抢先锁上了大门。

　　一位秭归县心怡卫生纸厂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我们是卫生纸厂，我们对卫生要求比较严格，特别现在是“非典”流行的时候，我们现在正在改进，增加厂房设施，改进垃圾处理，我们后边已经在做围墙。”

　　这名工作人员没有透露他们将什么时候恢复生产，也没有说明他们将怎样治理污染。这家造纸厂紧靠着长江的一条支流，不远处就是三峡水库的大坝。

　　从秭归县环保局监测的数据看，三峡的水质目前还没有因为蓄水而发生明显的变化。事实上，国家财政也正在积极投入资金用于治理三峡的污染治理。

　　在距离秭归县城6公里的地方，已经建成了一个设施先进的垃圾处理厂。这个垃圾处理厂每天可以处理70吨垃圾，将覆盖整个秭归县城以及周边的若干乡镇。目前这垃圾处理厂已经通过验收，预计将在6月中旬投入使用。

　　与此同时，秭归县一个日处理污水2万吨的污水处理厂也开始了试运行。这座大坝紧靠着三峡的副坝，经过处理的水可以达到灌溉用水标准。

　　秭归污水处理厂厂长范雁冰说：“实际上目前我们已经进入生物调试阶段，生物调试只要15天左右，我们6月15日就基本上达到国家一类排放水质标准。”

　　小造纸厂源源不断制造污染固然可恶，但当地人告诉我们，在山多地少、经济落后的三峡地区，像这样的小造纸厂是一个重要收入来源。彻底关闭现在看来还不太可能，要堵这些排污口，只有增加投入，加强治理。那么，国家对

　　三峡环境治理进行了多少投入呢？

　　三峡工程有两个393亿，一个是到工程完工、蓄水水位到175米高程的时候，水库可以蓄水393亿立方米，另一个393亿是国家将投资393亿元，用于改善长江水质，防止水污染。这个数字上的巧合，意味着为实现一池清水，三峡水库每一立方米库容，都要投入一元钱治理污染。

　　早在三峡工程论证之初，治污问题就被认为是工程成败的一个关键，三峡建设委员会和国家环保总局及长江水利委员会也制定了《三峡库区及其上游水污染防治规划》，规划要求在2010年前，防治工作分三阶段累计投资392.2亿元，用于处理城市生活污水、垃圾、工业污染源、生态建设以及流动污染源、库底清理等方面。这也是我国迄今为止最大的一项治污工程。

　　而在昨天举行的国务院新闻发布会上国家环保总局局长解振华告诉记者，为了改善三峡水质，国家一直在不断地采取措施，从目前的情况看，治污投资计划已经大大提前了，解振华说：“到目前为止，库区所有县城都建设了污水处理厂和垃圾处理厂。”同时解振华局长还指出：截止到今年6月，已有60%的污水处理厂投入运行。到今年年底，除重庆外，库区所有的污水处理厂都能投入运行。到明年年底，在重庆市污水处理厂投入运行后，县城以上的所有污水都会得到处理。而在此期间，对水质直接有影响的一些城镇也要建立污水处理厂和垃圾处理厂，计划总投资为200亿左右，到目前已投资50多亿。同时生活的污染问题也主要靠建污水处理厂和垃圾处理厂来解决。解振华说：“到目前为止，我们监测的结果表明库区在蓄水期间，水质没有大的变化，我们将随时向社会公布监测的结果。”

　　治理三峡水污染，范围并不仅仅在库区。三峡汇集了岷江、沱江、嘉陵江、乌江、金沙江、赤水河等六大流域的来水，排放到这些江河里的污水最终也同样会流到三峡大坝面前。我这里就有一份材料，上面反映重庆市铜梁县蒲吕镇遭受到严重污染，而这个镇子就在嘉陵江的支流安溪河边。根据这份材料，我们的记者也到当地进行了调查，事实是什么样子呢？

　　记者来到重庆市铜梁县蒲吕镇人和村的一所小学，当地几个村子7—12岁的孩子都在这里上学。6月3日，记者在这个学校看到，很多孩子身上长起红色的疙瘩，少则几十个，多则几百个，轻则红疙瘩，重则满身水疱。

　　一个孩子告诉记者:“这是今天刚起出来的。”

　　这个不满8岁的小女孩，是最严重的一个，水疱已经遍布她的全身。

　　孩子告诉记者：“这个学校八个班，250个学生。从二年级到六年级，八个班250个学生里面有137个学生都是像这样，全身长满疹子。”

　　村子里的百姓告诉记者，给孩子的身心带来伤害的祸首，是距离学校仅有100米远的一个个体化工厂。这个化工厂在生产一种叫做碳酸锶的化工产品时，排放大量工业废水，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就直接排进河里。“这个水是工厂排出的废水，里面含有硫和砷，砷在生产过程中生成三氧化二砷，三氧化二砷的灰尘遇到水生成砷酸和亚砷酸，砷酸和亚砷酸对人体是有毒的，含硫和砷的水，如果排放到江河里面，牲畜像牛等吃了是要死的，人用那种水来洗澡，身上要生疙瘩。在学校孩子们身上的疙瘩，完全是砷中毒，会使整个皮肤溃烂，那种水如果喝了以后，还会影响肝脏。”

　　调查中我们得知，这家个体化工厂建于1990年，年生产能力达3000吨左右。化工厂由于排放气体不达标、废水处理工艺等问题，在今年3月和4月，分别受到重庆市环保局的行政处罚。看到记者采访，工厂的一位负责人带来几十名不明真相的工人，围攻记者，抢夺摄像机，并将记者推倒在地。最后记者只得拨通当地派出所的电话，在公安干警的保护下进行采访。我们拍到这样的镜头：化工厂建在村庄中间，工业废渣堆满整个山坳，工厂下面就是村庄和农田。

　　一位村民告诉记者：“这里原来是果树，我们大概有100多株，现在还有几棵，大部分已经死了，我都拿去当柴火烧了。”

　　“受到威胁的不仅是土地，还有这片茂密的天然林。”工厂的不远处，大约100米的地方，立着这样一块牌子。

　　村民：这一片林子都是天然林，好多年以前就是的，在早些时候这里的树木还要大些。

　　记者看到，这个化工厂的烟囱黑烟滚滚，工厂周围上百亩的天然林已经化为灰烬，如同大火焚烧过后。

　　化工厂的工人告诉记者：“这是碳酸锶，是一种非常有毒的东西。”

　　记者：“知不知道你身后的这一片山上曾经都是一片茂密的天然林？”

　　化工厂工人：“那个森林是慢慢的因为热度被熏死的。”

　　记者：“你觉得，这片天然林的消失和砷的挥发有没有关系？”

　　化工厂工人：“当然有关系了。”

　　调查中记者了解到，这个个体化工厂带来的灾难远不止这些，受到更大威胁的还有我们的母亲河——长江。这是工厂里的排水沟，这是厂区外的排污口。这是流向嘉陵江的那条河。

　　重庆大学化工学院杜语群教授告诉记者：“经过大体的计算，每天向河里排放的污水，是250—300吨，就从这条河直接排到江河里面。经过两三天时间，流到嘉陵江和长江里面，直接威胁三峡库区。”

　　兴建三峡工程的初衷就是为了造福长江中下游的数亿百姓。我们绝不能让300多亿立方米的三峡水像蒲吕镇的山泉一样，变成一池污水。那么，有什么办法能防止这样的情况出现呢？

　　三峡工程，最终建成之后，每年发电1800万千瓦，相当一年少烧掉5000万吨原煤。这对保护大气环境具有重要的意义。在三峡提供了充沛的清洁能源同时，我们应该如何维护它自身的清洁呢？我们连线采访了重庆市环保局副局长徐淑碧。

　　记者：据我们了解目前三峡部分水域受到污染，那么你看到的状况是怎样的？

　　重庆市环保局副局长徐淑碧：“以前三峡上的这些飘浮物，实际上有着非常广阔的地区来源。也就是说，它应该包括三峡大坝以上，就是长江流域面积里面的这些河流，然后将这些垃圾或者是其他的飘浮物，冲刷到干流上面，然后进入库区，因此现在很难估计这些飘浮物到底有多少。”

　　记者：“现在三峡的水位逐步在上涨，一些曾经是人们生活和工作的地方，已经被水淹没，产生了许多的垃圾，你们面临的清理垃圾的任务有多重？”

　　重庆市环保局副局长徐淑碧：“应该说以前，在整个三峡库区，就是重庆库区应该说它的垃圾厂，没有达到一个标准的规范的垃圾厂的要求，我们对三峡库区进行库底清理，已经清掉了400多万吨的垃圾工业库底废物，还有就是危险废物，已经按照国家的规范进行了清理。”

　　记者：最近你们采取了什么措施，来清理长江的垃圾物？

　　重庆市环保局副局长徐淑碧：“我们重庆市首批开工了19个污水处理厂，13个垃圾处理厂，同时我们对主城区这一块，已经有日处理3500吨的垃圾处理厂，开始了前期工作或者是已经开工建设，同时除了垃圾处理、污水处理之外，还有船舶污染的治理，首先我们在船舶垃圾污染的集收和岸上的处理，这个工作已经是开展了几年了。”

　　记者：“最为关键的措施是什么？”

　　重庆市环保局副局长徐淑碧：“我们觉得应该是对三峡库区的水质保护，对飘浮物整个清捞工作，在坝区就是大坝以上的各个省市，应该有一个统一的行动、统一的规范、统一的规定，大家共同清捞飘浮物，包括岸边上的、岸上的，也包括水面的。”

　　今天上午，国家环保总局局长解振华还透露，三峡库区及其上游的水污染治理、垃圾处理厂和污水处理厂的建设比原来的目标会提前。我们希望，最后出现在人们面前的三峡水库是碧波荡漾的高峡平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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