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经》：SARS与亚洲经济的影响评估和对策

　　本刊记者：刘安田/文

　　2003年5月13日到14日，博鳌亚洲论坛和亚洲开发银行联合举办了“SARS与亚洲经济：影响评估和政策建议”研讨会。其目的，据博鳌亚洲论坛秘书长龙永图称，是致力于群策群力，共抗SARS，是“对4月29日举行的中国-东盟领导人特别峰会的回应”。与会人员包括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以及国内著名大学的众多专家和政府官员。

　　SARS怎样影响亚洲经济？

　　会议的一个共识是：SARS对于亚洲经济的影响，仍旧存在着很多的不确定性，其中最重要的变量，是SARS的持续时间以及投资者信心恢复的速度。

　　亚洲开发银行的首席经济学家Ifzal Ali认为，SARS通过两个渠道影响经济：最直接的是需求渠道，公众的心理和行动都受到影响，旅游、消费和商务旅游也会萎缩。长远来看，会影响国际社会对此国家产品甚至对此国家的看法，后果是贸易量下降，国外直接投资减少。另一个渠道是供给方面，SARS造成企业的业务量下降，企业可能会裁员。首当其冲的是服务业，如果SARS持续时间长，制造业也会采取类似的措施。

　　Ifzal Ali认为SARS对亚洲整体影响为0.2-0.3%，当然对各国的影响不一致。如果SARS仅仅持续两个月的话，那么香港和新加坡会分别降低1.8%和1.1%。中国和韩国的经济增长将会降低0.5%和0.2%。

　　世界银行东亚区首席经济学家Homi Kharas认为SARS将对整个东亚造成500亿美元的损失，中国与香港受到的影响最大。从行业来看，3月份，东南亚各国的旅游收入大幅度下降。

　　大部分专家认为SARS对今年中国经济的影响不会超过1%。如果SARS能被控制的话，其对中国经济的影响是短期的。世界银行驻华代表处首席经济学家Deepak的看法具有代表性，世界银行对中国GDP增长最早的预测是7.5%，这考虑了全球贸易萎缩和伊拉克战争的新因素。SARS爆发后，4月8日世界银行将中国的经济增长率调整为7.2%。又考虑到最近石油价格的上涨以及伊拉克新的局势，进一步调为7%，这个预测，综合考虑了中国政府的疾病控制速度。

　　总体上，SARS使中国经济损失了50亿美元，经济增长率下调了0.5%。但是，Deepak仍认为中国的投资增速过快，制造业和房地产生产能力过剩，因此中国没有必要采取扩张性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中国现有的财政和货币政策足以保证中国7%的经济增长。中国政府现在所需要做的是重新分配资源，增加政府在SARS诊断和治疗方面的花费。另外，中国政府应该在特定的领域减税，而不是全局上的减税，因为SARS对中国经济的影响并不是全局性的。

　　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的一份调查则显得有些悲观。该中心主任林毅夫称，酒店、旅游业和运输业受到了重创，在过去三个月，旅游业损失了1400亿元人民币，整个经济损失了2100亿人民币，对经济的影响为1-2%。这些估计都是建立在两个前提之上的：(1)SARS是短期能够控制的，否则对经济的影响将会非常大；(2)SARS疫情不会传到农村，否则对国民经济的影响必将长期化。考虑到中国具有很强的基层组织能力，SARS疫情应该能够在短期内得到控制，而且不会蔓延到农村。

　　摩根士丹利董事总经理谢国忠认为，短期的损失已经不可避免，但购买力并没有因SARS而减少，大宗物品的销售只是被推迟，并没有取消，因此预计第四季度，中国的经济将会出现反弹。百富勤总经济师陈兴动认为中国仍旧具有丰富的人力资源，SARS不会改变中国经济的长期走势。外国旅游和出口将会在明年上半年恢复，国内旅游在10月黄金周时就会恢复。对于进出口，二季度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因为二季度的进出口订单都是在SARS之前就已经完成的。三季度的进出口将会受到重创。对于通讯业，存在正面的影响，原因不言而喻。总体来看，第三季度影响最大，第四季度将会出现反弹，明年将基本恢复高增长。由此看来，中国经济的基本层面并没有改变。

　　尽量减低负面影响

　　既然SARS的经济损失不可避免，将这种损失降到最低就成为当务之急。作为公共事务的管理者，政府应该采取何种措施？Ifzal Ali指出，任何缺乏明显透明性的信息披露均会引起公众再次的猜疑和恐慌。政府的首要措施是充分积极地运用发达的通讯手段，全面地披露有关疫情的任何信息，并采取理智的对策。

　　此外，他指出，SARS给谨慎的预算管理提供了一个重要启示。宣布疫情的爆发和产生自然会带来公共开支的增长，与此同时，经济活动的放缓将会减少政府财政收入。这样一来，政府的财政收支状况就会恶化。当前，运用积极的财政政策激活经济仍然是必要的。如果未来再次发生类似SARS的传染性疾病，政府就必须强调采取谨慎的财政政策，积累赢余，留置适量的预算以备不时之需。

　　亚洲开发银行北京办事处首席经济学家汤敏认为政府应该帮助中小企业。在SRAS的冲击下，中小企业，特别是从事服务业的中小企业首当其冲。因为中小企业是靠现金流支撑的，一旦断绝了现金来源，中小企业的自有资本金很快就耗费完毕，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帮助，那么这些中小企业将会面临极大的危机。而这些中小企业的倒闭一方面会对中国经济产生巨大的损失，另一方面会造成农民工失业，大量民工返乡，不仅降低了农民工的收入，而且还会造成SRAS疫情向农村蔓延。

　　汤敏呼吁政府机构和非政府组织能够采取相应的措施来保护中小企业，这些措施包括减免税收、提供优惠贷款，甚至是减免房屋租金。

　　SARS疫情的后续影响不容易消退。爱德曼国际公关公司的倪昂利先生说道，在SARS已经逐步得到控制的情况下，中国政府应该采取措施消除SRAS带来的后续影响，恢复外国投资者对中国的投资信心。中国虽然是最有潜力的经济增长国家，但并不是唯一的。SARS使得外商不敢冒着生命危险获取第一手的感性资料，从而可能放弃到中国进行投资。如果中国政府不注意国际形象的话，一些微小的负面形象将会使得外国投资者将投资转向别的国家。

　　中国现在所需要做的是与国外的投资者沟通，减少他们的疑虑，告诉他们中国仍旧是最佳的投资环境，不因SARS而改变。在宏观上，中国可以请国际公关公司帮助中国政府塑造国际形象。在微观上，中国政府可以采取一些措施促进中国和外国企业界的交流，增加国外投资者。

　　新加坡、泰国等国驻华大使呼吁亚洲各国进行有效的区域合作，在信息公开透明的基础上，进行有效的沟通。随着全球化趋势的进一步加强，亚洲经济也呈现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现象，任何一个国家控制不了疫情，不仅本国经济要遭受损失，其他国家的经济也会受到牵连。他们都认为关闭边境无法改变这一现实，反而会给本国的贸易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亚洲国家所能做的是一起控制疫情。当然，采取一定的边境检疫措施也是必要的。

　　与会者认为，经过SARS洗礼，中国政府的统一协调能力和公共管理能力会有所提高，投资环境会更好。

　　社会发展和经济发展应当并重

　　SARS疫情强烈地突出了协调经济发展和社会发展的重要性。中国科学院-清华大学国情研究中心教授胡鞍钢指出，经济发展与社会发展如同社会的两个轮子，任何一个慢了，都要摔跟头。

　　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驻华代表kerstin leitner指出，中国政府应该以这次事件为契机，建立一个使公众充满信心的公共卫生体系，这个体系能够确保像SARS那样的传染病能够早发现早治疗。建立公共卫生体系的关键是建立农村公共卫生体系，而且还需要在保险等方面为农民提供国民待遇。

　　胡鞍钢建议中国政府加强公共教育，增加公共卫生方面的投资，使SARS成为中国重视社会发展的一个契机。中国还存在着类似于SARS的问题，比如说城乡收入差距问题以及农村的社会保障缺失问题。从长远来看，SARS会引导中国朝着重视社会发展的方向努力，而不是停留在仅仅追逐高GDP增长率的水平上。

　　林毅夫则提出更为具体的建议：一、中国应该致力于寻求制度化的解决方案，使得信息能够得以正确传播，同时政府又可以采取果断的措施；二、中国政府应该注意突发事件对贫困阶层的影响，提供一套完备的医疗卫生体系；三、健康不仅对于人自身至关重要，而且对于整个经济体系也是非常重要的，中国应该加速向市场化方向的改革，形成一个可持续发展的经济体系。

　　Ifzal Ali认为，除了改善卫生系统外，另外两个方面也十分重要。其一，必须划拨充足的公共开支专项用于疾病的有效诊断和治疗。公共基金应集中用在对传染性疾病的前瞻性研究方面。财政应将更多的资金用于卫生领域，特别是农村卫生方面。其二，考虑到传染病的全球性影响，政府间应加强合作与协调。除了应对象SARS这样的传染病袭击要形成共识，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先进的发展中成员体都有必要筹集资金用于相互间的合作和共同研究。要采取更多的政策措施，加强机构建设，预防、通报、监控和控制所有传染性疾病。有关国家应共同努力，制定行之有效的政策合作框架。-

　　《财经SARS每周调查》5月23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