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农村疫情独家调查_国内财经_财经纵横

内蒙古农村疫情独家调查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3年05月15日 15:51 21世纪经济报道

　　本报记者田毅许圣如

　　内蒙古磴口县报道

　　广电局副局长与沈老太的葬礼

　　从呼和浩特沿着黄河西行约500公里，便进入巴彦淖尔盟(以下简称“巴盟”)磴口县。5月10日中午1时三块写着“非典重疫区”的铁牌子，树立在磴口县北边惟一的出口上，土路两旁的村落寂静一片，不时有救护车、警车呼啸而过。“我们这里已经死了六七个人了。”一位站在临街砖砌房子上忙活的中年妇女对本报记者说，这个村子已经被隔离十多天了。截至5月10日，巴盟累计SARS病例诊断104人，死亡6人。其中磴口这个13万人口的农业县诊断病例就达40多人，巴盟死亡的6人全出自这里，而内蒙古自治区全区死亡人数17。磴口最初的疫情来自当地一名官员的北京之行。

　　2003年3月27日，在北京国家广电总局参加完培训的赵玉善，坐上了北京西开出的回家列车，今年40岁的赵为磴口县广电局副局长。

　　赵玉善在车上遇到了巴盟临河市铁路医院传染科的医生李松。李是到北京佑安医院进修的。二人一路畅谈消磨时光。但李松此时已感染了非典。

　　俩人当时都没有什么不良反应，赵回到了磴口，工作一如往昔。李回临河后相继传染了其父李智亭(已死亡)等人，而行医的李智亭被传染后还为上百人看过病。这就形成了临河非典链条的最初一环。4月1日，赵玉善开始持续低烧，他没有在意，径直走到县广电局边的一家私人诊所看病。该诊所医生当作普通发烧进行诊治，并多次到赵家为他输液。

　　高烧、头痛、干咳、少痰、呼吸困难让赵越来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几天后，赵住进了县里的中蒙医院，院长李克荣亲自担任主治大夫。

　　“住院期间，与赵同病房的有5个人。小北盖村72岁的沈桂花老太太就是其中之一。”磴口县中蒙医院党委书记徐世杰回忆说。

　　4月12号前后，赵病情加重。在司机和弟弟的陪护下奔向宁夏，赵住进宁夏医学院附属医院传染科。4月22日晚11时，赵死亡，成为宁夏首例输入性非典患者。

　　赵得非典的消息这时候在磴口县不胫而走。恐慌渐渐爬上人们心头。

　　小北盖村一位村民5月12日晚回忆说，“大约是在4月19日，沈桂花老太太转到医疗条件相对较好的临河市医院去救治了。4月20日，沈桂花在临河不治身亡，那里的医院当时诊断是‘心肌梗塞’。”

　　沈老太太的尸体在小北盖村停留了整整5天。沈家在当地为大家族，丧事自然也要办得体面些。“他们家原来想的是最起码请300个乡亲。”小北盖村那位村民说。

　　磴口县巴镇镇政府一位人士告诉记者，当时镇党委书记曾出面劝阻，说非典时期不要聚会。最终到灵棚吃席的乡亲是少了些，但也高达95人。非典肆虐三个村庄

　　赵玉善和沈老太成为磴口县两个最重要的传染源。一百多人的小北盖村和东地村都是在4月26日被隔离的，5月12日隔离解除。同日，临近的南滩村发现3名疑似病例，按县非典指挥部王维清的话，南滩村现在是“重点监控村”。同时被重点监控的村子还有六七个，非典蔓延之势明显。

　　记者多方求证后得知，在磴口县死亡的非典病人除了沈老太外，还有杜姥姥、陈宇泉(公地乡)、陈云琐(渡口乡东地村)、赵世荣(县医院副院长)和一位30岁的妇女，她和赵玉善在一个单位办公。

　　陈宇泉和陈云琐是赵玉善在中蒙医院的另外两个室友。而他们俩的子女在从巴盟杭锦后旗赶来看望父亲后，返回杭锦后旗后也出现症状，成为疑似病人。巴盟又一旗县纳入病毒传播链条。

　　杜姥姥的儿子看望母亲后回到临河也出现症状，现在在医院治疗。而赵玉善的妻子、妻弟、弟弟等五人也陆续发病，先后被证实为非典型肺炎患者。

　　3月28日，一个在赵家玩了一整天的女孩也被感染，整整一个月后的4月28日她才出现症状，现在临河医院治疗。

　　记者从磴口县中蒙医院了解到，院长李克荣前几天已被开除党籍，撤销职务。原因是他发现自己也感染上非典后直奔北京寻求治疗。据记者了解，他目前还在北京，病情稳定。

　　四月底之后的十几天是恐慌的。截至4月21日，巴盟共发现非典37例，死亡3例。而截至4月26日，磴口发现诊断病例5人，疑似9人，死亡6人。5月5日，呼市专家组在磴口确诊的非典病人就达37人，当日全盟和自治区累计诊断病例分别为82人和251人。非典感染蔓延趋势明显。

　　内蒙古自治区派驻巴盟非典防治督察组组长白烨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自4月初开始有非典病人出现，巴盟和磴口县非典爆发可以分为三个阶段：一是4月4日至19日的蔓延阶段，二是4月20日至30日的爆发阶段，而五月份以来比较平稳。▲▲(上接第1版)4月26日至4月29日，巴盟连续发布了五份防治非典通告，26日一份，29日三份，30日一份，分别是针对交通流动人口、生活必需品供给、车站防治等。而明确指出不搞遗体告别活动的《关于加强传染性非典患者遗体处理和丧葬活动管理的通告》是26日发布的。50%医护人员感染背后

　　4月28日内蒙古自治区召开的全区农村牧区防治非典电视电话会议上，副书记连缉提到了这样的数字：在巴盟诊断和疑似病例中，医护人员占了50%，全自治区这个比例是23%。

　　记者调查得知，巴盟4月以来SARS疫情传播蔓延，其中，巴盟医院、临河市医院和磴口县医院交叉感染日益严重。巴盟医院医护人员刘静、刘娜、田均平、赞登、王渊等都被传染。“医院原有医护人员60多人，其中9人被感染，目前3名医生和4名护士被抽调到县医院去了。”中蒙医院党委书记徐世杰告诉记者。

　　“我认识已被传染的大夫有2个、护士4个。”磴口县医院传染科一位大夫对记者说。据她介绍，县医院本无专门的传染科，平时只是挂在内科第二科下面的“内二科”大夫护士共有12人，但其中没有传染专业的医护人员。“我们现在能使用的呼吸机就2台。”

　　磴口县医院刘院长现在很为医护人员的健康心焦，“现在每个护士差不多要照顾7个病人，工作十天休息隔离十天的规定现在大多被压缩到三四天。大多数医护人员每天很少喝水，这几天出现了虚脱现象，今天又有3个护士出现发烧症状。”

　　暴露频率多，防护条件差——巴盟向自治区上报的一份资料中这样概括医护人员高感染率的原因。

　　“一旦再来一个疫情集中爆发的高峰的话，我们肯定应付不了了。”巴盟卫生局副局长殷满厚直言。

　　据殷满厚介绍，目前已经紧急从乌海和包头这两个邻近地区抽调了部分设备和医疗人员来支援巴盟。“来的40多名医护人员只能应付一般情况，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经验丰富的专家，但是这一点很难做到。”殷满厚有些无奈，因为“呼吸机大部分都是麻醉机上连带的，部分药品也出现了短缺”。

　　而在磴口县，医护力量已经不能负担整个县的疫情控制，部分非典病人正在陆续向新建成的临河非典防治中心转移。但是，即便如此，目前磴口县医院(非典诊治指定医院)还是收治着30多名病人。

　　中蒙医院从4月20日，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必须接受隔离，5月6日他们已正常上班。医院的门前多了张告示：只收治普通病人，凡发热请到县医院发热门诊。但进入中蒙医院就诊前的体温测量也成了一个过场，“现在很多人害怕进入县医院被交叉感染，来医院前有意降低体温，我们医生感染的几率很大。”徐世杰介绍说。

　　根据记者掌握的情况，在4月26日，巴盟启动非典防治前，磴口县已经有22名医护人员感染。但5月11日，磴口县卫生局副局长李小燕告诉记者：“目前并没有医护人员感染的具体统计数字，5月初的数字也没有出来。”内蒙古自治区代主席杨晶日前在谈到内蒙古非典疫情形势时也提到了全区医疗的尴尬处境。他说，内蒙古各综合医院大都没有隔离的传染病区，胸科医院、传染病院医疗救护设备少，对突如其来的疫情难以应对。自治区原有呼吸机28台，现在通过购买达到了114台，计划达到150台。财政家底

　　钱成为众多医院头上悬着的剑。

　　“应该说区里对巴盟这个重灾区在财力上是很倾斜的。截至5月初，自治区给盟里的专项拨款有2000多万，盟里自筹1000万，但还是有1000万的缺口。”巴盟防治非典指挥部一位人士向记者透露。

　　巴盟财政局局长王贵平则直言说，“这笔钱应付不了这场危机”。而磴口县有关官员则告诉记者，磴口县因为非典的支出已超过3000万元，这个数字是去年该县财政收入的一半。

　　一位值班人员向记者细细算起了磴口县非典防治一天的开支：磴口县现在从政府和学校共抽调1200名工作人员参与县非典防治工作，一线救护医生一天的补助是300元，护士100元，在医院值勤的公安是100元，卫生防疫人员是120元，普通值班人员是40元。“一名病人一天最少要花费400元。”这位值班人员说。此外，在该县黄河饭店等处进行隔离人员的伙食标准是16元／天，误工补贴为10元／天。“每天的直接花销不会少于100万。”磴口县财政局的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而磴口县目前的实际财政状况又是什么样子呢？磴口县财政局预算科科长赵勇告诉记者，磴口一年全县的财政总收入也就6000万元，磴口县目前获得的专项资金只有400万元左右。

　　5月12日晚，临河市副市长斯庆在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透露，该市得到盟里拨下的防治非典专项资金1000多万，市本级配套500万。“这500万不是小数字了。除去发工资，我们市一年的可支配收入实际只有几千万。我们是农业地区，税收收入部分是在下半年入库的。”斯庆说。

　　据区财政厅办公室主任韩树清介绍，截至5月10日，全区各级财政已经安排投入防治“非典”专项资金44346万元，其中自治区本级财政投入15281万元，各盟市、旗县财政投入29065万元。这些专项资金的主要用途是：配置防护和医疗设备支出26413万元、“非典”患者和疑似病人救治费用支出7458万元、医务人员补助1780万元、重点救治医院改造维修支出8695万元。巴盟流调队的报告

　　“现在疫情虽然比前阶段平稳些，但不可掉以轻心。”巴盟流动调查队一位人士在电话里告诉记者。

　　巴盟流调队在5月初报给自治区的一份调查资料中详细分析了巴盟非典疫情的现状、特点和趋势。

　　该报告称，目前巴盟非典流行总体趋势是二代和三代接触者发病在下降，但这并不意味着四代发病者会减少和发病高峰已过。目前，新输入病例、接触首发病例及医护人员发病正在增多，很可能进入发病高峰期。

　　对于巴盟疫情的流行特点，参与该调查的一位工作人员分析说：“农村家庭聚集性明显，医护人员成为发病特殊群体是两个主要特点。另外一个特点是二代病人潜伏期较短，三代病人一般潜伏期较长。这可能与接触者后来采取了若干措施，如增强免疫力、服用抗病毒药物等有关。”

　　6%的死亡率对于内蒙古自治区来说是个心结，北京和广东这一指标分别是5%和4%。另外截至5月7日数据，内蒙古自治区累计非典患者中，医护人员82例(其中诊断38例，疑似44例)，学生56例(其中诊断14例，疑似42例)，农民44例，大量的农民比率又是一个必须面对的难点。(详见附表)在自治区5月初下发的《认真落实储波书记批示，进一步搞好非典防治工作的意见》中概括了自治区全区疫情发展趋势：由集中爆发趋向散发；传播链条由清楚向模糊；感染类型由输入性向续发性过渡。

　　另外一个主要趋势是由城市向农村牧区扩散。报告称，截至5月1日，在28名感染非典的农民中，19人有明确的接触史，有3人是从北京务工返乡后发病。同时，有些人到农村躲避疫病、学生和民工返乡加快了向农村扩散速度。如果流调工作、控制工作抓得不得力，可能会在第一轮高峰趋缓时出现新一轮高峰，形成‘马鞍型’发展曲线。

　　从目前疫情的流行趋势看，内蒙古全区12个盟市，发现和爆发疫情达10个盟市。截至4月底，疫情已经涉及到7个旗县。拿什么保卫家园？

　　记者在磴口县采访时得知，上千名在蹬口区域内参与铁路13局工程和磴口县环城公路建设的民工早已在4月26日前就已经返回甘肃的老家。截至5月12日，还有一些民工由于不愿在磴口闲呆着而要回老家。“每天都有20多个，我们只能简单地给他们测量体温。”在巴彦高勒火车站，负责值班检查的人告诉记者。几位滞留在磴口的外来民工已经感受到衣食的困扰，他们告诉记者宁愿住进用来隔离的黄河饭店里，尽管他们谈到非典时都一脸恐慌。“农村参保的情况极为有限，国家已经采取对于农民非典患者免费治疗措施。”内蒙古劳动与社会保障厅副厅长张雅茹介绍，“农村地区如果不能有效的建立一套完备的医保体系的话，根本不能从源头上解决农村的医疗难题。”

　　临河市周边农村本来今年4月份就要开展农村合作医疗试点，一个农民一年出10块钱便享有了大病统筹等基本医疗保障。但非典的突袭让这项工作暂停了下来，该市副市长斯庆说：“农村医疗平常还凑合，现在则十分脆弱。如果农村合作医疗早做好了，现在会好不少。”

　　世界卫生组织的中国代表Henk Bekedam认为：几十年由于缺乏资金投入，使中国农村的医疗机构更为重视赢利和赚钱，从而使中国农村的疾病预防和监测系统变得薄弱。一份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中国县级卫生防疫站经济收入分析的调查报告称：农村平均每所防疫站收入为45.75万元。不同类别地区防疫站平均总收入呈递减趋势，最高为一类地区达92.00万元，最低为第四类地区仅34.64万元，只占一类地区的1／3多一点。

　　“目前最头痛的问题是，在对民工流动采取限制措施前，到底有多少民工返乡，到底目前农村疫情排查情况进行得是否彻底？否则，面对的情况只能是一波连着一波的死灰复燃。”北京大学农村医学研究人员宋文志忧心忡忡。

　　内蒙古自治区逐日新增农民非典病例不完全统计4月29日3例4月30日3例5月1日11例5月2日7例5月3日1例5月4日3例5月5日2例5月6日1例5月7日5例(数据来源：内蒙古卫生厅网站及公开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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