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力量挑战入世议定书 为非市场经济鸣不平

　　王义伟

　　中国的入世谈判是一项系统工程，在保证国家整体利益的前提下，不同的产业、行业有取有舍，本是应有之义。事实上，入世一年多来，对于诸多领域的开放以及关税减让，国人大多以平静的心态接受。但是有一点是例外，那就是在反倾销领域。由于入世议定书将中国有条件地定义为非市场经济国家，而且长达15年，这一条款从1999年中美入世谈判时就引 起中国社会各界的高度关注，尤其是具体从事反倾销工作的律师和饱受国

　　外反倾销之苦的企业家，对这一条款更怀有强烈的保留态度。

　　在记者的采访经历和信息搜索中，从去年9月份开始，先后有北京柴付律师事务所的付东辉律师、厦门东林电子公司的董事长贾强以及北京师范大学的李晓西教授，通过非常重要的公开场合或者颇具分量的报告，对入世议定书中关于中国非市场经济地位的条款提出质疑。他们代表了中国民间的声音，显示了民间的力量，表现了中国企业界不甘心在长达15年的时间内受制于不十分合理的相关条款的愿望。这样的动作，值得社会各界高度关注。

　　权利让步不等于事实承认

　　2002年9月19日，在由司法部和全国律协举办的“W TO与法律服务国际研讨会”上，曾多次代理中国企业应对国外反倾销的北京柴付律师事务所律师付东辉就市场经济问题发表了自己独到的观点。

　　付东辉认为，中国就是市场经济国家，我们所有的政府文件、新闻媒体都在讲中国是市场经济国家，绝大部分的外国来宾也会同意这样的观点。虽然入世议定书中规定中国在15年内仍然是非市场经济国家。但是，这只是中国在权利上作出的一个让步，我们并没有在事实上承认我们不是市场经济国家。权利的让步不等于事实的承认。

　　付东辉认为，关于市场经济地位的问题实际上是中国在谈判中的权利减让。入世后，我们应该考虑怎样把让掉的权利要回来。为此，付东辉建议，中国是否可以通过世贸组织的争端解决机制，来重新审定一下中国是不是市场经济，审定某一个行业、企业是不是市场经济。如果这样的话，也许我们在谈判桌上失去的东西，可能会在实践上尽快取回来。

　　付东辉还提出另一个思路。他解释说，中国的入世议定书加了一条，这一条要求世贸组织成员必须在国内法上列明有关市场经济的标准。这里面就有一个问题，如果某一个国家对中国的裁定不公正，我们是否有可能告到世贸组织争端解决机制。事实上，现在各个国家关于市场经济的标准是不一样的，比如美国是从行业的角度来认定的，而欧盟则以单独的企业来认定。如此一来，可能出现的结果，就是某一家企业在欧盟获得市场经济地位，在美国却没有。付东辉认为，出现这样一个结局，是否可以提到争端解决机制，是个非常重要的课题。

　　基于以上设想，付东辉提议中国律师界和外国律师合作，通过自己的努力，争取中国的市场经济问题能够很快得到解决。

　　凭什么得不到市场经济地位

　　如果说付东辉律师是从专业的角度出发研究解决非市场经济问题的办法的话，生产节能灯的厦门东林公司的贾强则是地地道道的非市场经济的受害者。作为一家产权关系明晰、所有的生产经营完全是市场化操作的民营企业，经过艰苦努力，竟然在欧盟的反倾销调查中没有得到市场经济地位。面对这样的结果，贾强愤怒之余，通过媒体发出自己的呼声。

　　2002年11月16日，东林公司在厦门通过媒体发表致欧盟有关部门和欧盟节能灯厂商欧司朗公司的两封公开信。在致欧盟的公开信中，贾强以事实辩驳了欧盟关于非市场经济有关规定。

　　公开信表示，厦门东林公司在企业发展的整个过程中，资产状况是非常清楚的，完全是私人资本，完全是靠自己在市场上的努力才取得今天的成就。正是由于这样的经历，2000年5月欧盟发起针对中国节能灯的反倾销调查时，东林公司成为中国第一家主动、积极应诉的企业。公司对获得市场经济地位充满信心，对胜诉充满信心。但是，事实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

　　公开信陈述，欧盟官员来东林调查时，东林提交了所有的原始会计记录，没有作任何修改。这些会计记录，是非常自然的市场经济的产物。东林还向欧盟官员出示了业务人员的护照及签证记录，出示了公司和国内外客户的往来函电。当时欧盟官员表示，在所有他们考察过的中国企业当中，东林的产权是最明晰的，他们也相信东林是自己做生意的，因为业务人员熟练的专业外语、多次出入欧美国家的签证记录以及大量的往来函电是不可能伪造的。但是，最终的裁决结果是，东林公司没有得到市场经济地位的待遇，也没有得到比不应诉的企业相比更加有利的结果，和大多数中国企业一样，被欧盟课以66.1％的高额反倾销税。

　　对此，东林公司认为，欧盟反倾销法律中关于非市场经济国家的规定，对中国的许许多多企业来说是不公平的。中国发展市场经济多年，东林公司更是在中国的市场经济的环境下发展起来的企业，可是在面临欧盟反倾销调查的时候，东林却不得不费尽心思来证明自己是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经营的，而在欧盟官员一整套按部就班、看似公正的调查之后，竟然没有得到认可。这样的法律规定和作法，是对中国企业的歧视。这个事实说明，欧盟现行的反倾销法律，尤其是关于市场经济的规定，已经落后于中国市场经济发展的现实，对中国企业是不公正的。

　　东林公司的公开信发表之后，引起国内舆论的高度关注。该公司深陷其中的节能灯反倾销调查，目前正在进行之中。日前，贾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不论欧盟的裁决结果如何，欧盟关于非市场经济的规定已经完全背离了中国的市场经济发展的事实。该公司将继续不遗余力地为消除这一障碍鼓与呼。

　　中国市场程度达69％

　　不是非市场经济国家

　　直到2003年4月13日，人们才知道，作为国内知名学者、经济学家，北京师范大学经济与资源管理所所长李晓西教授已经领头研究一份重要课题长达一年。这个课题就是《2003中国市场经济发展报告》，这份受商务部(原外经贸部)进出口公平贸易局委托、历时一年完成的报告得出的结论是：2001年中国市场经济发展程度为69％，我国是发展中的市场经济国家，而不是一些国家所视为的“非市场经济国家”。

　　谈到这份报告的目的，李晓西直奔主题指向反倾销领域。他告诉记者，“被视为‘非市场经济国家’，已成为我国在应诉国外对华反倾销案中大量败诉的一个重要原因。因此，我们花了很大的精力，搜集了许多资料，来驳斥一些国家所持有的‘我国是非市场经济国家’的论调。”

　　报告撰写人之一的曾学文分析说，中国企业之所以频频遭遇国外反倾销调查，除了一些企业大打价格战等国内因素以外，更主要的因素之一是一些国际组织或国家，对我国经济体制认识上的偏见。曾学文介绍，反倾销案发起国的调查当局，如果认定调查商品的出口国为非市场经济国家，将引用与出口国经济发展水平大致相当的市场经济国家的成本等数据，来计算所谓产品正常价值并进而确定倾销幅度，施以对应的增税措施。“仅以欧盟等国家对我国的彩电反倾销为例，就是用新加坡作为替代国。而新加坡的人力成本是我国的20倍，因此很容易得出倾销的结论，这实际上让我国不少企业蒙受了不白之冤。”

　　这份报告在引起社会各界高度关注的同时，也得到国内有关部门的肯定。商务部进出口公平贸易局王世春表示，“这一研究成果把中国经济的市场化研究向前推进了一大步，我相信这也将会在国内和国外的许多方面引起积极的反响。”据王世春介绍，在4月7日、8日同包括美国商务部等主管经贸的美方有关部门交涉时，中国方面已经郑重地把这个报告的中文版提交出来，随后还将很快把英文版赠送。

　　综上，从付东辉、贾强到李晓西，我们看到了中国民间在捍卫中国企业应有的权力方面所展现出的执着、智慧，这实际上也是一种力量。当然，消除非市场经济问题是一个长期的、艰难的过程，需要方方面面付出更大的努力。

　　宏观一点说，更客观、真实地体现中国的经济发展现状，给中国企业更加公平的竞争环境，不仅有利于中国经济的发展，也有利于国际经济体系的完善，有利于世贸组织的公正和权威。这一点尤其重要。

　　-相关链接

　　中国入世议定书

　　有关非市场经济的规定

　　第15条确定补贴和倾销时的价格可比性

　　(a)在根据GATT1994第6条和《反倾销协定》确定价格可比性时，该W TO进口成员应依据下列规则，使用接受调查产业的中国价格或成本，或者使用不依据与中国国内价格或成本进行严格比较的方法：

　　(1)如受调查的生产者能够明确证明，生产该同类产品的产业在制造、生产和销售该产品方面具备市场经济条件，则该W TO进口成员在确定价格可比性时，应使用受调查产业的中国价格或成本。

　　(2)如受调查的生产者不能明确证明生产该同类产品的产业在制造、生产和销售该产品方面具备市场经济条件，则该W TO进口成员可使用不依据与中国国内价格或成本进行严格比较的方法。

　　……

　　(d)一旦中国根据该W TO进口成员的国内法证实其是一个市场经济体，则(a)项的规定即应终止，但截至加入之日，该W TO进口成员的国内法中须包含有关市场经济的标准。无论如何，(a)项(2)目的规定应在加入之日后15年终止。此外，如中国根据该W TO进口成员国的国内法证实一特定产业或部门具备市场经济条件，则(a)项中的非市场经济条款不得再对该产业或部门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