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改委沉浮

　　一个几乎与中国改革开放同生的机构，23年来经历了怎样的变迁？

　　文/本刊记者 杜亮

　　等待

　　2002年11月，国务院体改办(即“国务院经济体制改革办公室”，1998年机构改革以前称“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主任王岐山飞赴海南，就任中共海南省委书记。两年前，王从广东省常务副省长的位置回京转任体改办主任，换下了就任此职两年的前财政部长刘仲藜(刘后来出任社保基金理事会理事长)。国务院办事机构向有“只做不说”的铁律，自此，王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恪守着一颗平常心度过了两年时光。

　　王岐山卸任南下之后，国务院体改办一直在没有正职的状态下运行，三个多月来，主持工作的是常务副主任宋宝瑞。宋当年曾在中国人口最多的省份—四川担任省长之职。

　　主任的缺位似乎已经暗示了什么。随着“两会”的临近，有关体改办将被撤销或合并的消息不胫而走，这种隐隐的暗示已日趋明朗。2月中旬，记者在位于北京西安门大街22号院的体改办看到，人们正静悄悄地处理手头工作。据说根据上级指示，所有部门和个人都要在2月底之前将国务院领导交办的工作清理完毕，然后，静候3月份“两会”的定夺。有消息说，在今年3月“两会”即将启动的新一轮机构改革中，国务院体改办将与国家发展计划委员会合并。新成立的机构名称可能包含“改革”和“发展”两个主题词。

　　而在一片去留声中，先行一步的，王岐山之外，还有原体改办副主任邵秉仁，他在2002年11月被国务院正式任命为电监会副主席，目前已经赴任。

　　从1980年到2003年，23年起起落落的历史中，7位中国政界要员先后当过体改办(体改委)—这个人们印象中的“清议机构”的主任，而已经离任远去的王岐山，将成最后一位。

　　浮沉

　　体改办是一个特殊历史条件下产生的政府机构。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奠定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路线，但是，怎么个改法，当时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思路，“迫切需要一个高层机构来规划和协调改革全局”。1980年5月，国务院决定成立“国务院体制改革办公室”。第一任体改办主任由当时的国务院秘书长杜星垣兼任。

　　在运行了一段时间之后，高层很快发现：作为一个办事机构，体改办在推动改革举措落实上权威不够。于是，在1982年5月，五届全国人大决定设立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简称国家体改委)，由国务院总理兼任主任。这是体改办第一次升格。此后，到1990年8月，除1987年-1988年一年间是李铁映担任主任外，一直是总理兼体改委主任。当时，体改委被赋予了四项任务：理论创新、设计总体方案；协调各方利益；组织试点。四项任务一环套一环。

　　“体改委那时是事实上的改革决策中枢。在体改委工作的人当时颇受其它政府部门的人艳羡。”有人这样说。

　　1990年9月，陈锦华接替李鹏出任体改委主任。总理兼主任的惯例被打破。但是体改委的位势并没有改变，仍然与计委、经委同处政府组成机构序列的最高一层：宏观调控部门之列。

　　但是到了1998年的机构改革，体改委真的“伤筋动骨”，不仅机构降格，从体改委变成“体改办”，人员编制也从200人压缩至不到90人。与此同时，成立了一个“虚设”的国家体改委，作为国务院的高层议事机构，由总理兼主任，有关部长任委员。体改委从此退出政府内阁组成序列。这一轮回距离最初体改办成立整整18年。

　　1996年7月，国家体改委机关刊物《中国改革》杂志针对一些地方在机构调整中撤消体改部门的行为，曾经发表了一篇旗帜鲜明的评论员文章。题目叫“这一刀砍错了地方！”。

　　文章认为：“体改部门的存在，不仅具有改革的政治象征意义和重大现实作用，而且集中了一大批精通理论、掌握操作经验、观念超前的优秀人才，是推动改革与协调各方，从而确保改革顺利进行的重要力量。”

　　谁知两年不到，“这一刀”砍到了最上一层—国家体改委。当时外界有种种猜测，比较流行的说法是体改委在产权改革上过于“激进”。

　　刘仲藜于这次改革后从国家税务总局局长转任体改办主任。国务院领导破例送刘上任并发表讲话，对新挂牌的体改办提了三条要求，即“不开会，不讲话，不发文件。”随后的五年，体改办的声音的确日渐衰微。在此期间，体改办主要做国务院交办的一些与改革有关的调研项目，包括棉花流通体制改革、供销社体制改革、小城镇改革以及整顿药品市场流通秩序等各方面内容，但情况已大不如前，其“目标”仅仅是赢得国务院领导批示，至于如何执行和执行效果，已没什么直接相干了。

　　沉底？新生？

　　体改办面临终局，很多搞了多年改革的人心理上难以接受。悲观的人说，体改委“节节败退”，现在终于“沉到底了”。

　　为什么会“沉底”？如果抛开某次机构改革偶然因素，来审视体改办(体改委)与中国改革关系的话，会发现体改委作用的走弱有着很大的历史必然性。

　　“迄今中国的20多年发展可以分成两个阶段，前十多年是改革，后十年是转型。前一段，改革基本上是自上而下推动的，需要有一个宏观调控部门来指导和协调各方面的利益。而在后十年，改革呈现多元动力推进的局面。体改委能起到的作用自然越来越小。”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副秘书长石小敏认为。

　　有这样两条曲线为证：一方面是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逐步深化，直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初步确立。这是一条上升的曲线；另一方面则是改革自上而下的势能不断释放，体改委的作用的逐步减弱。这是一条下降的曲线。

　　此外，由于后一阶段改革的重心在发生位移，从纯经济体制改革向政治体制改革渗透，从单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向经济与社会协调发展拓展，而作为指导经济改革的部门，体改委自然难当全责。

　　不过，对于体改办被撤并，在体改委工作过10年的“老改革”、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副会长杨启先倒显得比较超脱。他认为，保留不保留体改部门并非改革进行的必要条件。“广东的顺德和中山一直没有独立的体改部门，改革一样做得很好。”杨说。“关键是看做决策的领导是否真正重视改革。”

　　“我认为真正从经济规律来说，应该是通过改革促进发展，在发展的过程中，更好地改革。这样才有利于经济工作。但假如认为两个变成一个，标志着改革的任务基本完成了，就可以不要这个机构了，是这么一个思想，那就会出问题了”杨认为。

　　以杨的观点，改革进行到今天虽然取得了很大进展，但是离建立真正比较完善的市场经济体制还有相当距离。要素市场的规范发展，国有企业的深化改革，政府职能的真正转换，和社会保障制度的建立健全四大难关尚待进一步突破。

　　如果诚如所传，合并了体改办和计委的新部委兼具改革和发展两大任务，倒是与时代特征切合。

　　国家体改委(体改办)历任领导

　　1980年5月-1982年5月主任(体改办)：杜星垣(国务院秘书长，兼任)

　　1982年5月-1987年5月主任：赵紫阳(总理，兼任)

　　1987年5月-1988年5月主任：李铁映

　　1988年5月-1990年8月主任：李鹏(总理，兼任)

　　1990年-1993年主任：陈锦华

　　1993年-1998年主任：李铁映

　　1998年-2000年主任(体改办)：刘仲藜

　　2000年-2002年主任(体改办)：王岐山

　　体改委与股份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