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民营银行”

　　浙江8家城市商业银行行长众口一词否认提过3年实现民营化的目标出乎意料！

　　2002年10月18日，浙江省8家城市商业银行第十一次行长联席会议的前一天。面对突然到访的《经济》杂志记者，浙江台州市商业银行行长陈小军急忙地表白说，“我们不是民营银行，准确地说，我们是非政府控股的股份制商业银行。”

　　8家银行行长几乎众口一词否认：2002年7月3日的联合宣言中并没有提过三年内让民营资本占大股，让政府资金下降到30%以下。嘉兴市商业银行董事长盛明强说，这是个“误会”。当时的主题是3年内打造民营企业的主办银行。“事实本身其实是讲如何为民营企业服务，如何支持地方民营企业”。

　　这些说法显然无法改变白纸黑字的事实。中国人民银行杭州中心支行副行长朱文剑说，“杭州地方媒体全文转载了他们的宣言。”

　　浙江省8家城市商业银行为什么突然反口？

　　地雷惊爆

　　可能是一个独特的现象，浙江省8家城市商业银行联系十分紧密，每半年由其中一家牵头主办行长联席会议。会上互通消息，交流经验，然后会由主办方提出8家今后发展的战略。除此以外，8家每个季度还会互相往来一次。比较有意思的是，邀不邀请当地人民银行或者政府参加则全在自愿。

　　2002年7月初，浙江省城市商业银行第十次行长联席会议在省会杭州召开，这次会议没有邀请到当地主管的人民银行杭州中心支行和杭州市政府官员参加。2002年7月3日，杭州当地媒体刊登一个所谓的联合宣言：浙江省内的8家城市商业银行一致表示，将对民营企业开放，欢迎优秀民营企业入股，而且在3年内让民营资本占大股。

　　宣言如同一颗踩响的地雷，出人意料，声震四方。管理部门惊鄂不已，浙江省银行业的主管部门中国人民银行杭州中心支行的负责人立即表示，他们没有得到这方面的消息，也从未批准过商业银行的改造报告。联席会议做出的决定“既不科学也不严谨”。因为“银行的改制必须要报当地体改部门，然后报中国人民银行。”

　　随后，管理层采取了严厉的措施，杭州市商业银行行长吴太普到人行作了一次“检讨”。管理层开始对浙江的城市商业银行保持高度警惕。当《经济》杂志记者在联系人行杭州中心支行采访时，宣传处一位负责人紧张地询问：“他们在台州开什么会？主要内容是什么？”

　　在管理层的密切注视下，浙江的各家城市商业银行行长变得异常谨小慎微，一些接受《经济》杂志采访的行长，除了极力否认“7月宣言”，就是“不方便再说什么”。“(2002年7月初的行长联席会议)提到了一条是市场定位，适度吸收民间资本进入银行，但没有3年内怎么怎么样的数字。”一位商行行长故作轻描淡写地说，“这是一个松散型的会议。”

　　在人行杭州中心支行看来，这些控制措施是非常及时与必要的。朱文剑说，虽然人行鼓励和支持优质民营企业按照金融法规投资金融机构，但应该有一个长期的思路，尤其在没有体改部门和人行的批准下对外公布显得“粗糙和草率”，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

　　根据央行的有关政策：引进的外资所持股份不能超过城市商业银行注册资本的15%，引进的国内机构投资者所持的股份不能超过城市商业银行总股本的15%，引进的个人投资者所持的股份不能超过城市商业银行总股本的5%。台州商业银行行长陈小军说，“合法的控股者可能还是政府”。

　　政府授意

　　现在不管8家商业银行如何极力否认，但他们的3年“民营化”目标“3年内让民营资本占大股、让政府资本退出30%以下、民营资本超过50%以上”已经广为人知。那么，这个目标是怎样产生的呢？

　　据湖州商业银行副行长吴林元说，“当时听说是省政府的意图”。经济学家董辅也认为：“如果没有当地政府的支持，恐怕他们没有这么个创意。”

　　浙江的地方商业银行基本上是由一些城市信用社改组而来，为了防止这些历史遗留坏账所带来的金融风险，达到《商业银行法》所要求的1亿元的最低注册资本额度，地方政府不得不从财政掏钱出资参股，并且在其中占有很大的比重。在浙江8家城市商业银行中，除台州商业银行外，地方财政所占的比重往往在30%以上。

　　不过，地方政府并不希望财政的钱无限期地陷在商业银行里，在新的一轮增资扩股中，地方政府大多不仅已经不再愿意出钱了，而且还试图借机撤出。

　　以市区两级财政控股60%的杭州市商业银行为例，杭州市政府有关部门对该行的增资扩股计划不仅积极支持，甚至希望扩股资金还可以在原有计划中再扩大一些。杭州市政府一位官员说：“杭州商业银行自己提出扩股到10亿元左右，我们鼓励可以增加到12亿元。”扩股之后，杭州商业银行的国有股的比例将下降到30%左右。

　　台州市副市长徐仁鹤说，“政府资金现在可以全部撤出来”。台州市商业银行中的政府资本占5%。

　　据一位知情人士透露，处理地方商业银行的坏账让地方政府焦头烂额，而今的地方政府开始“不求所有，但求所在”，对城市商业银行乐得撒手不管。

　　政府的意愿也正中各家城市商业银行下怀。这些银行个个雄心勃勃，他们试图通过增资扩股迅速增加资本金，尽快达到巴塞尔协议所要求的8%的资本充足率，提高自身抵御风险的能力。而且可以通过民营化改造，有效引入国际资本，推动地方银行的国际化进程。

　　他们的另一层意图是，改变原有的股权机构和法人治理结构，让国有成分逐渐淡出，减少地方政府对银行经营的干预。而且，民营企业参股之后形成的董事会相比于国有控股的董事会，对于城市商业银行的职业经理人将更为有利，因为国有体制的银行，职业经理人如行长等其职位往往系于政府的一纸任免，而在民营企业主导的董事会里，职业经理人可能更容易形成有利于自己的控制局面。

　　与此同时，意图进入城市商业银行的民间资本已经在门前拥挤不堪。据了解，浙江省国有经济成分较小，而非国有经济占到了90%。浙江省大约有6700亿元的民间资本在地下流动，仅温州就有大约1500亿元民间游资。

　　在这种情况下，3年民营化目标在杭州的第十次行长联席会议上被提出。

　　9月转机

　　自7月的杭州宣言以后，浙江的8家城市商业银行一直保持静默，但是他们却并没有停止行动。

　　据杭州市商业银行透露，他们计划扩募5亿元，杭州和温州、台州等地的众多民营企业兴趣浓厚，目前已有20多家民营企业向银行递交了入股意向书。温州市商业银行有关负责人也透露，该行已与5家民营企业达成了意向，这些企业提出的入股申请将不少于1000万元。绍兴市商业银行的有关负责人则表示，几家想参股的民营企业已经把钱划到了银行的账上。而据金华市商业银行说，已有约2700万的民营资金打入了账户。

　　事实上，7月杭州宣言以后，浙江的城市商业银行不再敢轻举妄动，转机大约是在2002年9月份开始出现。9月份浙江省人民政府的主要领导一行到北京央行进行了一次专门的汇报。据一位知情人士透露，一开始汇报的主题是说浙江省4个地区的农村信用社准备组建商业银行的事情，后来顺带提出了8家城市商业银行吸引民营资本进行资本改造的做法。结果当即得到央行领导的肯定。

　　随后，中国人民银行上海分行专门为此召开了一个会议，要求辖区内各地拿出城市商业银行资本结构改造意见。2002年8月，中国人民银行行长戴相龙亲自到温州调查试点情况。上海分行则把温州、杭州作为示范，并明确提出“以指导全国”。

　　令人欣慰的是，这些示范点的表现十分优秀。据温州市商业银行行长邢增福说，吸引民间资本后，增加了大量优质企业贷款。已先后签了4个批次的银企合作协议，其中一家最大的民企以厂房估价6000多万抵押，综合授信1.79亿元，在当地引起很大震动。邢增福肯定地说，“明年资产总量增长60%没问题”。

　　无疑，浙江商业银行的民营化虽然曲折，但依然在向前迈进。据经济学家董辅说，最近央行允许在一些地方新办商业银行，鼓励现有商业银行吸收民间资本的政策，就是在浙江8家商业银行的创意上推动的。

　　不过，浙江商业银行民营化也正是处在最为关键的时刻，作为探路者的风险与责任重于泰山。台州商业银行行长陈小军说，他们目前是“少说话多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