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营”三问

　　探索途中出现的全新问题，正在挑战改革者的智慧

　　一问：政府主导？

　　目前，杭州市商业银行已经成为浙江8家地方商业银行的“民营化”风向标。

　　原因很简单。在浙江的8家地方商业银行中，杭州市商业银行是“大哥”，资金雄厚，而且位于省城，对政府信息反应最灵敏，能够最及时地了解动态。浙江省政府也非常清楚，抓住杭州市商业银行也就抓住了其他7家。

　　“风向标”最新的显示情况是，在浙江商业银行的“民营化”道路上，政府开始一马当先。杭州市商业银行行长吴太普说，“现在变成了政府行为”。

　　据了解，浙江省政府会同人行上海分行以及8家商业银行所在地政府召开会议，要求各地市成立领导小组，负责银行的改制工作。杭州市政府已经成立了金融改革小组，并积极插手杭州市商业银行新一轮的增资扩股事项。

　　以前外来资金进入参股，杭州市政府的要求是，占股达到10%以上的才上报审批，这个比例以下的备案待查即可。而现在，进入500万元、1000万元这种小数目，杭州市政府都要求审查资格。“只要是钱进来，政府都要管”，吴太普说，“感觉很累。”

　　政府要插手的地方还不止这么多，杭州市商业银行本来打算增资扩股5亿—6亿元，让资本金达到10亿元，但杭州市政府却认为总额不够，还要增加。“我们的计划是根据测算，预测出3年后的规模而做的。我不知道政府的根据是什么”，吴太普抱怨说。

　　另外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一脸不以为然地说：事实上，政府根本就没有很科学的测算，只是认为规模越大越好。

　　当地政府如此热衷于四处伸手，除了怕出乱子，还有更为长远的打算。浙江省目前还没有一家如上海的上海银行、福建的兴业银行、深圳的发展银行那样的区域性商业银行。作为金融大省，浙江希望有自己的浙江商业银行。但麻烦的事情是，上海银行因为地域与浙江太接近，正千方百计地想进驻浙江，一统长江三角洲，上海银行已向浙江省政府和8家商业银行明确表示，希望控股或兼并8家银行。

　　浙江省有关部门对此顾虑重重。他们担心，一旦这些地方商业银行改姓上海，还会诚心诚意替浙江的地方企业服务吗？会不会变成为浙江资金外流的管道？出于这一担心，当地政府在对8家商业银行的管制力度开始有所加大。

　　政府的意愿地方商业银行自然难以认同。他们一直以来追求的三大目标是：淡化“政府办银行”的色彩，吸收民营资本，体现经营者持股。

　　在浙江8家城市商业银行第十一次行长联席会议上，杭州商业银行行长吴太普向其他的同行们表示说，目前他会坚持，再困难也不能接电力局、电信局、财政局的钱。“还是以民营资本为主，这样不仅对自身有利，在政治方向上也说得过去。”

　　一位业内人士认为，如果由政府主导来进行银行改制，那就还是政府办银行，这样的改制没有意义。

　　二问：谁当主人？

　　浙江其他7家商业银行应该感谢台州市商业银行。台州市商业银行的股权问题及时提醒他们要慎重思考：当政府资金淡出后，谁来进入当主人？如果没有有权威的主人，那么股权过于分散，就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嘉兴市商业银行董事长盛明强是一个长于思考的人，他一直在仔细研究央行的政策并与有关专家进行探讨。他发现，如果既按照央行规定，又按照公司制的管理方法，所产生的董事长持有的股份可能是很少一点点。“在这样的环境下运作，管理效果不可能理想。”他告诉《经济》杂志说。

　　他还指出，有一位专家曾表示疑虑说，政策中规定“个人入股不得超过注册资本的5%”，很令人费解。到底是单个个人入股不得超过5%，还是个人股的总额不得超过5%？

　　盛明强设想嘉兴银行的理想模式是，股权结构“适当分散，适当集中”。第一股东相对控股，占股本到20%-30%，而第二、三、四股东合起来要大过第一股东。不过，盛明强承认，这个模式可能会受到政策的限制。目前政策明确的是商业银行可以吸收民资和外资，但这仅是一个方向而已。按照央行的系列规定推算，政府资金退出后，实际上准许每一个股东的最大股份也就是15%。

　　尽管如此，盛明强一直在积极试探。盛明强最先接触的是新加坡的一家银行，但外资银行进入中国市场十分慎重。新加坡的这家银行说，他们在中国进行直接投资入股的很少，因为覆盖面有限，其实更希望的是在技术和服务方面和中国的银行合作，其实只想占领中间业务市场。但就算技术和服务方面，嘉兴市商业银行也进不了他们的视野，因为嘉兴市商业银行的总量太小了。无法单独在中间业务方面与外资达成合作。

　　2002年8月份的时候，浙江省政府召开了一次地方金融机构合作通介会。嘉兴原本打算在这个会上好好展示一下，和有意入股的民企进行合作。据盛明强说，当时接触了一些来自北京、上海、杭州、广州等地的大型民企，但他们都想相对或绝对控股，以便长期掌握金融机构。盛明强说：“这在政策上有限制，民营银行的提法至今敏感。”

　　现在，盛明强表示尽可能争取政府与央行的支持，在产权结构多元化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实行民营化。但业内人士认为，如果吸收民资的股权分配问题得不到解决的话，嘉兴市商业银行可能不会过快考虑增资扩股的。

　　三问：如何退出？

　　2001年，台州民间忽然传闻，泰隆城市信用社主要负责人被纪委召去“了解问题”，而当时黄岩区的一家民营信用社因巨额亏损正被政府清产核资。这两件事情叠加在一起，顿时引起大面积的恐慌，储户们冲进各家信用社疯狂提款，包括当时的银座城市信用社。据说挤提的第一天，到下半夜时，提款金额就高达几千万元。

　　“人行上海分行让我们每天报提款数字，数字惊人，几天就上了亿。”一位当时在台州市人民银行工作的人士回忆说。台州市政府和人民银行被逼从各大银行和财政拆借。“当时台州市财政大半年的收入都填进去了”。

　　两个月后，局面依然无法完全控制，最终，纪委将泰隆城市信用社的负责人放回，并向群众解释是“帮助纪委了解事情”，这才平息了这场挤兑危机。

　　这件发生在身边的事情，让浙江的政府部门与地方商业银行至今仍旧心有余悸。在美国共有9000多家银行，其中有8000多家小银行，倒闭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但是幸亏他们有一套存款保险制度，或者说有一种退出机制。按美国法律，银行要为每个储户上13万美元的保险金，一旦银行倒闭，储户可以去保险公司拿到存款。但是中国的银行退出机制至今还没有建立，银行的安全主要在靠政府的信誉维持。如果政府退出的话，商业银行的安全能否有所保证？目前，在浙江的8家商业银行当中，最忧心的是非国有控股的台州市商业银行，这是行长陈小军不希望政府控股管制经营，却又希望有政府资金存在的原因。其他7家银行也都承认，政府资金的存在在储户心理上会起到一个很大的稳定作用。

　　可这又带来了股权安排上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