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毅

　　11月21日，有海关总署官员向本报透露，近日，国务院《关于海关总署走私犯罪侦察机构职能调整和更名的复函》，已下发到海关总署。

　　该文件的核心内容是将目前海关总署调查局的部分查私办案职能转给总署走私犯罪侦察局，并将走私犯罪侦察局更名为缉私局。

　　有研究人员认为，此次加强海关的缉私权力，与我国今年上半年海关税收大幅下降有关。来自海关总署的数字显示：今年前4个月中国海关征收关税和进口环节税净入库比去年同期下降7.74%。5、6月税收也有所下降，这是中国海关税收经过连续3年大幅度增长后首次出现负增长。

　　今年6月，有政府高层领导考察海关总署后说：“入世后的确压力不小，我自己原来也没想到冲击来得这么大。”

　　7月至9月，海关总署在全国海关范围内开展了一次打击价格瞒骗违法活动的专项斗争，一批案件浮出水面。

　　浙江海关挖出“大蛀虫”

　　今年8月，杭州海关分局成功破获了一起进口医疗设备低报价格走私案，案值229万元，偷逃税额35万元。据杭州海关官员介绍，该案做案手法十分隐蔽，曾数十次成功地低报价格，是典型的价格瞒骗偷逃税款案件。

　　“价格瞒骗通俗说就是进出口企业在向海关申报进出口货物价格时，故意低报或高报实际成交价格，以此逃避海关税收或外汇结汇。”海关总署政策法规司郑跃声司长接受记者采访解释道。

　　1999年6月，杭州博盛医疗设备有限公司取得了瑞典博尔公司生产的麦道尼克血细胞分析仪中国销售和维修的总代理权。博盛公司要求瑞典博尔公司按成交价75%签订合同，开具发票，委托国内进口商以一般贸易进口，余下的25%货款金额另开发票，用快件将发票寄至博盛公司。

　　博盛公司进口仪器零配件时，授意瑞典博尔公司开具发票金额低于海关起征点50美元以下。最初瑞典博尔公司还对此种做法很不理解，但经博盛公司多次沟通，双方达成默契。最后统计博盛公司由快件渠道大量走私进口配件的次数超过了20次。

　　博盛公司对剩余25%货款的支付主要采取了两种非法方式，一是通过留学人员等个人外汇帐户进行支付；二是在代理持有免税证明的医疗单位进口设备时，故意抬高设备价格，进而从中套取部分金额支付给外商。通过这两种方式支付的款项都列入博盛公司的应付款科目。

　　据浙江宁波海关统计，截至8月初，宁波海关查获价格瞒骗案件50余起，总案值近5000万元，涉案货物有汽车配件、音响、废塑料与废五金等。

　　而据海关总署提供的数字，全国海关7月至9月为期三个月的打击价格瞒骗违法活动专项斗争中，共查获走私违规案件502起，涉嫌偷逃税款5.74亿元，追补入库税款8.78亿元，征收保证金5.51亿元，有近亿元的进口轿车漏税款仍在追补当中。此外还有6起有关特许权使用费的案件正在办理，涉及税款近10亿元。

　　海关“监控名单”上的企业

　　9月初，海关总署公布了14家采取价格瞒骗等手段走私犯罪的企业名单，并将它们列为全国海关重点查控的名单。

　　记者从海关总署了解到，海关掌握的有走私违法犯罪前科的企业名单还有一些，将在今后根据这些企业的守法表现考虑是否再予公布。

　　记者最近从海关总署得到的资料显示了这14家违法企业中两家具体偷逃税款情况：其一，北京达奇医疗器械有限公司，1998年至1999年，该公司采取隐瞒货物真实价格、低报进口货物价格、伪报货物价格等手法走私医疗设备，偷逃税款达209.7万元；其二，海南景平贸易有限公司，2000年该公司低报进口价格，偷逃税款92.85万元。它们的主要负责人均在今年以走私普通货物罪被法院判刑。

　　海关总署有关人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将目前中国面对的价格瞒骗走私偷税活动分为四类：一是利用特殊关系，如跨国公司、合资公司进行“洗单”。

　　这位人士说：“香港是我们内地进出口贸易的重要的中转港口，因为它的特殊位置，出现了有突出的‘洗单’行为，就是中转商在中转过程中，非法假造发票、单证，为走私企业在国内报关提供假发票、假单证，这样就把高货值的洗成低货值的，把应该受管制的洗成不受管制的，把高税率的洗成低税率的。香港海关和澳门海关与内地海关已经在打击‘洗单’这一类走私行为中进行了密切的合作，下一步还将进一步加强合作。”

　　第二种方式是隐瞒实际申报的进口费用，如运费、保险费、佣金、高附加值和高科技含量产品的特许权使用费等；另外一种形式是低报免费进口、寄售等货物的申报价格；还有就是在进口货物价格中冲抵以往交易的减价。根据《WTO海关估价协定》，对于进口货物本身，卖方合理减价或现金折扣应予承认，而对以往交易的减价在进口货物价格中冲减的，海关不予认可。走私分子正是利用了这一手法低报、瞒报价格逃税。

　　“自从1998年开展全国性打击走私斗争以来，大规模的走私活动有所遏制，但各种隐蔽的走私活动便增长起来。”对外经贸大学关税研究中心主任何晓兵教授分析说，“我们承诺的是关税水平五年内由15%下降到10%左右，在这个过程中国内外市场商品的差价仍然很大，作为隐蔽走私的主要形式的价格瞒骗还存在较大利润空间。”

　　中国加入WTO前，实行的是“正常价格”估价制度，即任何一个买主在市场上可以买到商品的价格，通俗讲就是合同中定的价格，某种意义上海关不能证明某笔交易是假的情况下就是认可。何晓兵教授认为，这两种制度的变化和由此形成的价格瞒骗活动增长迅速，应该是导致上半年关税大幅下降的主要原因。

　　涨落之间

　　“从今年1月1日起，中国关税算术平均税率由15.3%降至12%，由于此次关税税率下调的商品在中国进出口商品结构中所占比重较大，所以此次降税对关税收入的严重影响是十分明显的。“海关总署有关负责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

　　另外一个因素是应税商品进口基本上没有增长。海关总署的一份调查测算，如果今年进口品种、数量与去年持平，海关税收将比上年减收400亿元左右；如果进口增长20%，在不考虑其它因素的情况下，海关税收才能与去年基本持平。但是前4月作为主要税源的一般贸易进口同比仅增长1.7%。特别是降税幅度大的商品影响更大，如：进口应税计算机设备及部件11亿美元，增长11%，征收关税1.46亿元，减少八成二。1至4月份，原油进口应税货值29.2亿美元，平均进口价格同比下降二成三，由此减收17.7亿元人民币。

　　“7至9月份进口量的增加、国际石油价格的恢复、下半年许可证的发放和对价格瞒骗违法活动的专项检查等因素直接促进了关税增幅的回升。”海关总署政策法规司郑跃声司长分析说。

　　据海关统计，今年前9个月进口同比增长了17.2%，在海关税收中起着重要作用的一般贸易进口增长了8.9%。而自下半年以来，月度进口屡创新高，7月份进口269.9亿美元，同比增长28%；9月份达到298亿美元，增长36.4%。

　　在进口商品中，汽车、钢材等进口增长迅速。1-9月工业制成品进口1772.7亿美元，增长21%。其中机械设备进口376.2亿美元，增长26.1%；电器及电子产品进口513.5亿美元，增长24.2%。而这些都是应纳税相对较高的商品。

　　9月份，当月海关税收净入库263.64亿元，比去年同期多收51.13亿元，增长24.06%。

　　25%和1%

　　目前，中国政府中央一级财政收入中来自关税的就占到25%左右。

　　“我个人认为这样的高比例是不正常的。”何晓兵教授认为，一般的规律是越是大国或越是发达的国家，关税占财政收入的比例越小。

　　何认为，越大的国家内部交往越多，而越发达的国家其它税源更为充足，比如所得税，贸易也更自由。美国关税占其整体财政收入的比例才1%多。

　　在上半年关税增幅放慢同时，国家给予出口企业的出口退税却大幅增长。出口退税相当于减税，而且现在都是由中央财政负担，由此中央财力显然吃紧。

　　有资料显示，今年全年预算出口退税为1000亿，但第一季度出口退税405亿，比去年同期上升197亿，如此推算则全年退税可能达1600多亿。而自1998至2000年国家财政已因此支出了近1900亿，相当于同期财政赤字的36%，支出年均增长高达25%，远超出同期出口15%4增幅。2002年全国人大批准的财政预算赤字的为3000多亿元。

　　国家信息中心一份研究报告则指出，出口退税政策的实施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严重的出口骗税，据估算，2000年全国骗税规模超过200亿元人民币，约占当年出口额的6.5%。

　　记者从最高人民法院得到的数字显示，今年1至9月，全国骗取出口退税案件收案数比上年同期上升了三倍多。

　　“关税占政策财政比例的减少是大趋势，通过查漏可以补缺口，但之后呢？现在最重要的调整税制结构、公平税赋和培养税源等问题已经摆在我们面前了。WTO给中国政府带来的不单是诸如减少行政审批，还有学习公平、持续、有效的现代宏观经济管理方法。”财政部科研所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研究员向记者分析说。

　　据国家税务总局《税收收入年报》统计，过去几年，我国的税收增长增色快于GDP增长。对此，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倪红日研究员分析认为，往年刺激税收增长的政策性因素比较多，如加强征管、金税工程、打击走私等，但今年政策性减税因素多，如入世后的关税下降。而且，加强征收管理来增加税收收入的空间也在缩小。

　　“中央提出在保证每年税收有一个稳定增长的前提下，采取有增有减、调整结构的税收政策。我认为这是现实所能找到的协调税收政策及经济发展情况的较好原则。对电信、烟草等利润率较高或具有垄断性的行业，税收来源比较充足，应增加税收。一些经济发达地区，征管不到位，并没做到应收尽收，税收同样是可以增长的。而有些领域，如农村、金融领域，应减低税率。”倪红日研究员这样认为。

　　海关重组

　　走私犯罪侦察局更名，是海关总署一系列调整的一部分。

　　成立于1999年的走私犯罪侦察局曾参与了众多走私大案的破获。它成立的一大特点就是赋予海关系统以刑事执法权，而调查局则有着行政执法权。这也是让很多税务部门人员“羡慕”的地方，因为税务部门只有着行政执法权。

　　以前两家都可以调查走私案，超过法律规定的5万元偷逃税款额的由走私犯罪侦察局办理，而5万元以下的由调查局办理。这次变动的特点就是将调查局的这部门行政执法权划归到侦察局。这显然是加强执法力度的体现，也是海关顺应WTO下一系列新形式的调整。

　　早在7月初，海关总署在天津、上海两地设立两处特派员办事处，它们都直属海关总署，主要履行对辖区内直属海关行政执法活动和署管干部的管理职能。

　　海关总署副署长刘文杰曾表示，在南北方两个重要的口岸城市设立特派员办事处，是海关总署在新形势下对现有干部管理体制进行改革和革新、完善海关自我监督机制所采取的一项重大举措。

　　分析人士认为，面对更为复杂和隐蔽的走私情况，要建立海关内部风险预测、实际监管、后续跟踪等一系列运行机制，海关就必须对自身不断地调整自己的结构和职能。

　　此外，记者还了解到，《进出口关税条例》和《进出口货物原产地条例》都在修订之中，主要的修订原则是和修改后的《海关法》相配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