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记者 王和岩
几乎所有的投资贸易洽谈会都热闹两头,一头是开幕式,一头是闭幕式。其实“会”来“会”去无非是朋友之间碰个杯、签个协议。难道那些见诸于报端我们熟悉的上千万甚至上亿元的成交额只是一台场面上的戏吗?
在部分外地展团提前撤展的情况下,第10届兰州投资贸易洽谈会的主展馆显得有些凌乱,让记者颇为尴尬的是,那些被转让给本地“小摊小贩”的展台,竟甩卖起真假难辨的服 装或日用品。比如一款法国“梦特娇”T恤只售80元,不到正规商场标价的1个头寸。这就是被人称之为有“国际影响”的兰洽会吗?
其实,兰洽会究竟是政府在做场面还是商人们做生意,在连续几届兰洽会后始终有着不同的声音,只是这届交易会的矛盾爆发,让商家们的满腹牢骚有了发泄的机会。
据本刊掌握,从1992年在兰州举办首届中国丝绸之路节开始,到1994年举办第四届中国艺术节,从1995年到1998年连续4届的兰交会再到1999年至2002年的兰洽会,一年一度的兰州投资贸易洽谈会(前身为兰州商品交易会)已在这个西部省份占据了越发重要的地位,这种重要性不仅体现在官方公布的成果统计数字上,更反映在兰洽会的规格和档次的逐年提升上。
然而,在那些被人为放大的数字背后,究竟能让甘肃的多少生产和流通企业高兴起来,似乎一直是圈内的一个谜。为此,前不久记者来到了兰州。
政府闪了企业的约
据主办方介绍,今年兰洽会借鉴了杭州西湖博览会的模式,设立分会场,让会期延长。除在兰州东方红广场国际博览中心设主会场外,另辟了体育馆内的地方产品交易会和文化宫通信市场的通信产品、土门墩西部糖酒市场的糖酒产品三个专业分会场。
而正是这三个专业分会场的不尽人意以及在商人面前的失信,才引发了人们对本届兰洽会的种种不满。北京恒丰盛达科贸有限公司总经理曹广谦不平地向记者诉说。
其实,早在去年9月4日该公司就与兰州体育馆签订了今年9月1日到10日租用体育馆训练场馆办服装展销会的合同,并预交了1万元定金。该公司在租赁用途时使用了作为“兰洽会剩余物资交易会”的字样。然而就是这一字样为该公司和兰洽办间的恩怨埋下伏笔。
据曹说,今年6月27日他接到体育馆方面通知,表示兰洽办发文要占用那个时间段的场地。尽管曹声明与体育馆有约在先,但与兰洽办工作人员协商多达8次后仍“胳膊扭不过大腿”。甘肃省经贸委一位芦姓同志后来通知北京盛达公司,场地问题还是要让政府方面优先。随后的7月27日,兰洽办正式发出了“地方产品交易会将在9月1日到8日在体育馆举办的”公文。
在体育馆嘈杂的现场,记者见到了那份合同,内容与曹所述相符。关于兰洽办在未经当事方同意就发文决定占用其早已签订的时间问题,记者在体育馆有关人士处得到证实。对此,兰洽办负责人这样解释:“体育馆没履行合同,凭什么要找兰洽办承担?我还没追究盛达公司在合同中擅自使用‘兰洽办剩余商品交易会’的法律责任呢。”随后他又补充道:“况且他们的合同中注明了‘如与兰洽会会期发生冲突,兰洽会优先使用’。”但记者仔细看了几遍合同,也没找到这句话的出处所在。当记者问兰洽办负责人“你们是否行使了行政权力迫使体育馆不履行与盛达公司的合同”,他说:主要考虑参展商太少才这样处理,对体育馆来说这是纯粹的市场行为,反正我们照样交了租金。”在回答记者关于盛达公司的那份合同是否受法律保护的提问时,兰洽办负责人不悦地说:“他们的合同有无法定效力应该由公证部门说了算。”
然而记者在采访体育馆有关人士时,对方却面有难色:现在这事都过去了,还是别说为好。当记者转述兰洽办人士认为没有强迫他们变更合同的话后,他无奈地表示,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我们还有什么好强调的?他告诉记者,兰洽办的公文是直接发到体育局的,他们只能执行局里的指示。
兰州经济界有关人士在评说这一事件时指出:不管什么原因,政府利用行政权力迫使企业放弃生效的协议并造成违约,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
至于通信和糖酒两个分会场,看好的是挂了兰洽会这个响亮的名头。记者在兰州采访时了解到,在当地市民的眼里,文化宫通信市场根本就是一个水货、假货的集散地,甚至有人对记者讲:那地方水货都很少,绝大部分是假货。令人费解的是这种带有强烈政府行政色彩的大型综合性投资洽谈会为何会被放到这样一个口碑很差、连最起码的资质都没有的草鸡市场去?
对此,兰洽办负责人辩解道:“任何市场都有好有坏,就是电信局的专业通信市场也很难保证质量,因为它们往往被承包出去。所以现在市场通信产品质量说不上来,要全靠自己把握。”当记者问“你会到那个市场买手机吗?”他的回答是:“不好说。”
事实上,这两个分会场的承办者不过是各自的市场经营者,兰洽办在收取了两个市场各自上缴的7500元的管理费用后就放任不管。虽然主办者后来向记者强调,“所交的管理费只是用来支付公安、保安、消防等人员的补助。”但甘肃省经贸委有关人士还是私下承认,这两个专业展会“起点不高,素质太差,已经不同程度影响了兰洽会的形象。”
赶着上架的“鸭子”们
据悉,参加本届兰洽会的甘肃省内外企业和展团多达600余个,并且很早就有消息说,所有展位已提前半个月预订一空,但记者在采访中发现,事实远非如此。那个占据了盛达公司时间段的“差点夭折的地方产品展销会”所引发的风波,折射出了兰洽会所隐含的深层次问题。
9月3日,开展刚刚三天展销会就遭到了当地媒体不客气的质疑。因为人们惊讶地发现,主办者口口声声说为“省内地方产品提供一个展销场所,以扩大地方产品的销售”的展销会,外地产品以接近95%的展位的绝对优势占尽了风头,让本地产品颜面大扫。
此后,兰洽办有关人士出面解释:地方产品展销会报名情况一直很不好,截止到8月20日,只有8家省内企业报名参展,总共104个展位中的96个没有着落。为不使展销冷场,主办方向社会各界招商,这些展位被省外企业购买。9月1日勉强开展,第二天即有部分参展商以客流量少、广告宣传不到位为由要求退款。兰洽办经协商后为绝大多数展位办理了退款手续,并于9月4日下午免费安排了白银雨润、祁连葡萄酒业公司、陇南茶叶等甘肃省生产厂家60多个展位。然而,即使这些没费一分一文白拣了个展位的省内企业对展销会也是兴致索然。据当地媒体披露,9月7日,尽管展会尚未结束,但相当一部分商家开始“打理行装”,更有个别已经收拾好展位的工作人员干脆睡起了大觉。整个展馆狼藉一片,购物者甚至没有工作人员多。
针对这种现状,甘肃省经贸委有关人士认为“甘肃的企业不愿来,只能说明他们参与市场的能力和实力不好。”此后,作为经贸委的常设机构——兰洽办负责人也向记者无奈地承认:我们没有料到我们自己的企业积极性不高,说来说去还是产品结构不合理,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产品,像生产服装、家电等日用消费品的企业甘肃几乎没有。对“既然企业积极性不高,为什么还要硬着头皮举办?”的疑问,该负责人称:“本来我们没打算举办,但是六七月份间很多地市呼声很高,临时增加的。”
其实,这种前后矛盾的说法是经不住推敲的。因为主展馆的600多个展位中,外省客商占了540多个,省内客商只有区区数十个,甚至一些参会企业普遍称,“是被上面逼着来参展的”。这与兰洽会主办者所称企业主动要求存在极大出入。
具有71年历史的佛慈制药厂不仅是甘肃省的知名企业,而且在国内医药行业也占有一席。然而就是这样一家大型企业,在连续参加了10年的兰洽会后也实实在在感到乏味。该厂负责组织参展的人士非常肯定地告诉记者:“我参与展会已经有5年了,通过兰洽会达成协议或签署合同没有一单。”记者问:“是否想过不去参加了?”得到的回答是“必须参加,不参加不行。这是主管部门的硬性任务。事实上,企业每年都拿出5万多元参加兰洽会,说白了就是占个地方。”谈起参加兰洽会的收获,她字斟句酌地说:“作为市属企业,我们有责任为宣传兰州尽一份力。但从目前情况看,参会没什么经济效益,只能说是一种宣传企业的行为。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实际成果,那就是参展几天能零售几千元的药品。至于兰洽会本身,我感觉是政府挺积极,但企业并不特别热心。”
至于外省企业由于随党政部门组团参展,更是“赶着鸭子上架”,有苦说不出来。采访中,山东一客商向记者大倒苦水:“像这样被政府点名参会的情况太多了,企业根本就无所谓。典型的拉郎配。”
这一点在甘肃省经贸委有关人士处得到证实:哪一个经贸洽谈会都存在着企业被拉郎配的现象。他还透露,今年山东为动员企业参加兰洽会,不知发了多少次文件。
兰洽会负责人也说,他所在的部门每年被邀请参加的各种展览会多达几十个,有时一个月排五六个,其中绝大部分的邀请是部门间的相互“支持”、礼尚往来。他举例说像这次青海、陕西就属于互相支持。有些会是必要的,有些会则是彼此捧场。“这些会展我认为第一,尽管没什么成效,但可你宣传我,我宣传你;第二,结识朋友,传递友谊;第三,省与省、市与市、部门与部门间需要彼此走动,坦率说,我们真正主动参展的也就是广交会、厦交会和高交会。”
虽然主办者称,每年的兰洽会都遵循“政府搭台,企业唱戏”的原则,但最终往往陷入“政府搭台,政府唱戏,企业跑龙套”的尴尬局面。今年主办者多达9个,协办单位也增至10个,显然“政府唱戏”的分量无疑更重了许多。政府部门出了老鼻子力,但企业参会意识却普遍不高,尤其是那些生产经营本就不景气的企业。
“旧约新签”提前搞掂
招商引资是每次兰洽会最主要的内容,项目签约更是历届兰洽会的重头戏。据组委会发布的数字,第10届兰洽会期间全省共签订项目150个,签约总额达122.53亿元,比第9届兰洽会签约金额98.9亿元似乎又高出许多,创历届兰洽会之最。然而其中暴露出来的一些问题却不容忽视。
最值得推敲的就是项目“旧约新签”。甘肃省一些地区由于受自然条件限制,招商引资中一年能招到一个大的项目已属不易。为了给上面有个交待,也为了在召开新闻发布会时不至于“跌份”,部分地区往往“旧约新签”,滥竽充数。在第10届兰洽会之前,就已传出部分地区签约的消息。真正到兰洽会上的签约,往往都是走一下过场。在主持人的宣布中,甲乙双方频频举杯,这几乎都成为签约的一种定式。
一位兰洽会驻会记者透露:为显示规模,在兰洽会之前早就应该签约的被要求等到兰洽会,已经签过的又重新签。我年年参加兰洽会,常常目睹签约仪式结束人去楼空后,合同和签约书满地丢弃的场面。
关于今年“旧约新签”兰洽办负责人断然否认:“旧约新签的项目以前可能存在,但今年一个都没有。有的项目可能人家在三四月份就已谈成,只是想在兰洽会期间签约。”
那么事实究竟如何?金昌市金川区招商局的同志在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承认该市今年在兰洽会上签约的有色金属生产加工项目其实早在去年就开工了,只不过是进入二期工程,对方追加投资罢了。他说没有兰洽会人家也会继续投资。“兰洽会是展示甘肃招商引资的一个窗口,会上真正签约的项目不是那几天的成果,而是一年成绩的集中展示。事实上,仅仅通过几天的兰洽会,怎么能草率谈成一个上千万元的项目?对我们来说兰洽会是政治任务。”陇南地区经贸委的有关人士在电话中如是说。他告诉记者该区文县水沟坪电站项目也是在兰洽会之前就已动工兴建。
当地某高校一位博导一针尖血地指出:在市场经济环境中,签约是经济活动的需要,随时随地都在进行。这种所谓的旧约新签违背了市场规律——好像我们一年的发展主要靠那几天。况且再生产的过程是一个不断循环的链条,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无疑会影响企业的正常生产和发展。
宣传品满天飞也是一大特色。甘肃省许多地县为了参加兰洽会,往往不惜血本,有“贫瘠苦甲天下”之称的定西地区光一本招商引资项目书就长达824页,宛如煌煌巨著。招商材料在会上随手送出,几乎等于白费。有关人士估计,光场面上的宣传费预计可达百万元以上。
雷声大雨点小。兰洽会上签约声势浩浩荡荡,但大笔一挥之后,落实起来往往成了问题。如2000年兰洽会官方公布的签约项目其资金到位率不足三成。以陇南地区为例,去年的引进外资签约数为3亿多元,而实际到位只有5000万元。令人玩味的是,从原先的兰州商品交易会到目前的兰州投资贸易洽谈会,本应以投资项目洽谈为主的展会,由于项目签约内容缺失,让人感觉反而回到了原来“兰商会”的传统。这些,都说明兰洽会的规则亟待修改。
政府出钱买门面
尽管兰洽会的负责人骄傲地对记者称:兰洽会已从省内展会办成了有相当影响的区域性展会,但截止今年6月底,上届兰洽会的资金到位率只有26.6%。在有关政府部门的同志眼里“省政府只给500万元,其余都靠自行‘创收’,给老百姓带来直接好处很多,对政府而言也是一件很划得来的事情。”还有另一种更乐观的说法是,会展经济给宾馆、旅游、交通等三产带来丰厚收入。然而据记者掌握的材料看,政府的花费何止区区500万?而那些所谓的收入往往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有相当一部分宾客是属于当地免费接待的。
兰州市城关区委一位人士向记者披露,兰洽会期间,他们接待宾客少则四五十人,多达百余人。每年此时中山宾馆就是他们的定点,区委不仅要派数十人在宾馆专门负责接待,还要组织专车每天定点在会场与宾馆间接送。人少时调集区委的车,人多时区委就到旅游公司或公交公司租。这些人在兰州的吃住游玩一切费用都要公家买单。会议期间,还要将客人送到兰州市内的各个旅游景点参观,可能因为来客过多,常常雇不到导游,所以只好将辖区内的幼儿园、小学教师拉来充当临时解说员。自然那些教师的课也只能停下来了。
展会结束后,除每年雷打不动的人人都有的那份价值不菲的礼物外,区委还得送他们到敦煌、青海湖或嘉峪关旅游。总之,整个兰洽会期间,保守说没个二三百万,区委是完不成接待任务的。而这才是区区一个城关的花销。按这样算下来,整个兰州市所辖三县五区、整个甘肃省的区委14个地州市,所耗用的钱财将是一笔天文数字。如再加上相关的54个厅局及公安、消防、卫生、交通等部门的消耗费用,则构成一笔无法测算的成本。
就连兰洽会负责人也不得不承认:“重点客商在兰州期间的费用我们负责解决,按国家有关规定,一般地级代表团解决3人,副省级代表团7人到8人,我们解决在兰期间的吃、住,来去旅费他们自理。”当记者询问,今年包括800名外宾在内的13000多名客商中有多少属于免费接待,他的回答是“省政府接待办具体负责这项工作,他们有标准,具体人数我们说不上来。”看来,这还是一笔难以算清的账。
或许正是瞅准了这种公家办会公家买单的空子,一些不法分子借机在兰洽会上大肆行骗,屡屡得手者不在少数。兰州新闻界人士戏称:兰洽会上,小骗子骗吃骗喝骗旅游,大骗子弄虚作假骗项目。
记者在兰州采访期间,当地同行向记者讲述了两个发生在兰洽会上的真实故事。已濒临破产的兰州一毛厂是当年洋务运动的产物,然而就这样一个历史悠久、风雨飘摇中的老厂前年却被一个骗术并不高明的香港小骗子骗了一把。这个骗子声称愿与一毛厂合作,投资一个大项目,结果一毛厂在为其报销7000余元的玩乐费后,骗子“黄鹤一去不复返”。
另一个似乎更具讽刺意味。甘肃电视台的一位资深记者对记者讲:今年兰洽会期间有一个来自香港的女士煞有介事地声称,自己有兴趣在黄河铁桥北面建一座兰州广电大厦,修建个像上海东方明珠的电视发射塔黄河明珠,既可以从事电视卫星转播也可用来经营旅游观光。她说自己虽然只有2000万美金,但却可以组织几个国际知名大财团联合进行投资云云。就这样一个明眼人一看就知的美丽肥皂泡——南北高山耸立的兰州根本用不着建电视塔——竟然诱使当地广电局当成一个正经八百的项目形成文件报到市里,更可笑的是市政府居然将其列入工作规划。
其实,在西部开发的热潮中,跑来几个骗子本不稀奇,只是令人不解的是当地相当一部分人何以失去起码的判断能力?
政绩重过业绩
10年来,兰洽会无论对主办方还是参展方而言,都感到了心身疲惫。即便主办方人士也认为,对我们来说,这一届兰洽会的结束就是下一届的开端,根本没有喘气的机会。每年兰洽会从主题选定、方案出台,再到邀请嘉宾、展馆布置,每项活动都劳心费力。
一位基层地县工作人员表示:对我们来讲,10年进行着同样的工作,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多多少少都有些倦怠。兰洽会是一个展台,没有它我们的招商工作难道就不做了?靠那几天能谈成什么项目,充其量也只是结交结交朋友罢了。”而当地一位新闻界的同行干脆觉得“兰洽会应该歇歇了”。他的理由是:“首先节会形式落后。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是公认的不合时宜的模式。政府想通过调动文化、旅游资源进而拉动商贸交易,结果往往形式大于内容。其次,每年总结兰洽会时都会说‘促进了各个部门的工作,推动了兰州的建设。’但我认为建设兰州是政府的职责,如果政府的各项工作要靠举办节会去改善、促进、加强,那是政府的失职。不可否认,2008年奥运会会促进北京的发展,但试想一下,如果奥运会年年举办,那将是什么局面?”
在他看来,像这种经贸洽谈会应该是市场行为,但却没有采用市场方式运作,企业被政府替代。如果政府将自己的角色定位在为企业、行业间的交易行为提供中介服务,那么这种服务应该体现在相关职能部门的日常工作中。招商引资是一项长期、持久的工作,投资环境的建设绝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不必一哄而上。兰州大学经济学院一位学者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重点剖析了政府办会的种种弊端。他认为,地方政府围绕一个中心城市举行洽谈会,一直没能摆脱树立形象的定位。实际上,扩大宣传何必非走会展的“独木桥”呢?
像张掖的马蹄节,武威的奔马节,庆阳的香包节,这种政府强制性的节会所取得的成果究竟有多大?其实从每年动辄宣布招商引资多少亿就能看出漏洞。事实上,政府取代市场主体角色后,往往造成角色错位。自上而下层层成立专门机构,然后确定目标再分解指标。每个地方都是硬性指标、硬性任务,以至弄虚作假现象相当普遍。为了凑出兰洽会的数字,下级不仅违背了市场规律,甚至敢“借”几个外国留学生乔装成外商签约。再比如,庆阳地区离兰州那么远,为什么非要长途跋涉到省会来签约。这不是干经济,而是做政绩。
被层层包围的兰洽会
采访期间记者发现,在兰州市民的心中,兰洽会犹如“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许多人对记者表示最近两年没去看兰洽会了,原因大多是“兰洽会上卖的东西平时在商场也能买到,价格也不见得便宜,去一趟划不来。”但当记者提出停办兰洽会时,多数人又表现出一种近乎本能的担心:“那怎么宣传兰州?”
或许还真像一个同行向记者分析的那样,世界上许多人只知道甘肃有个敦煌,却不知道兰州。如今敦煌机场的建成,带给兰州人的是失落:兰州一向作为去敦煌的中转站地位由此终结,兰州旅游城市的功能因此弱化,而且这种影响将在今后日益显现。更要命的是,在西部开发中,兰州的地位和前景远远不如西安、重庆,甚至不如近邻弹丸之地的银川重要。这又给失落的兰州人平添几分焦虑。也许,最能直观地表现这种失落和焦虑的就是兰洽会。
据悉,这几年兰州几乎被周边城市各种会展所包围,西安的西交会、乌鲁木齐的乌洽会、青海的青交会、银川的银交会,它们不仅分流了为数不少的兰洽会传统客商,而且这些新近崛起的展会以其鲜明的特色对兰洽会构成挑战。如以边贸见长的乌洽会,姑且不论兰洽会与之在时间、日程安排上的冲突,单单旅游一项,新疆广袤的地域、独特的民族风情毫无疑问对海外客商更具吸引力。
兰洽办的领导坦言:与综合性强的西交会、边贸红火的乌洽会、重在东西交流的青交会以及物资交易为主的银交会相比,兰洽会显然缺少个性。他称,今后兰洽会将向新技术、新产品方面发展,实现一般性商品交流向新技术、新产品交流的转变。尽管这位人士为我们描绘了一幅美景,但起码今年兰洽会所有1000多个展位中,新技术企业所占比重只有百余家。
其实,由商品交易会演变来的兰洽会自身原本先天不足。《兰州晚报》的一位记者回忆说:“兰洽会最早的形式就是卖东西、赶大集,那时的主要做法就是将一条道路两头一封,摆摊设点就是交易会场,强调的是卖东西的功能。我们现在所谓的投资洽谈会绝大多数都是从当初的商品交易会演变而来。而商品交易会是以前商品流通不畅时计划经济条件下的产物。”
对兰州而言,内陆腹地的地理位置、落后的生产力、不甚便利的交通设施和相对较弱的消费水平都决定了它不可能和北京、上海、广州一样成为中心会展城市。事实上这种综合性的节会形式也超出了它的负荷。而且从经济发展角度看,兰州会展业不需要这种包罗万象的形式。因此,发展专业会展才是它的出路。
兰州经济界有关人士建言:兰洽会今后怎么发展?第一,必须向专业性、行业性转变。第二,办会主体必须由企业、行业协会取代政府越俎代庖的市场主体角色。第三,会展必须体现创新性、特色性。
而要做到这些归根结底还在于政府有无勇气放权改革。
也许正像有关人士尖锐指出那样,10年的兰洽会已形成了一个既得利益群体,他们在兰州这个并不发达的省会城市拥有一份稳定的、雷打不动的工作与收入,更拥有决策权和话语权。而改革必定会触及他们的上述利益。
离开兰州前夕记者获悉,兰洽办负责人正赶写兰洽会总结材料,说是省里即将召开表彰大会,奖励有关人员。
看来今年早些时候,西安宣布不再举办西交会的消息并没有使兰洽会的有关决策者产生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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