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伟

　　香港能否成为人民币离岸金融中心，在经济界一直备受争议。目前人民币在香港已通过多种渠道实现了自由流通，存留在香港的稳定的人民币大约有500多亿元，这反映出香港与内地经济联系日益紧密的现实。经济学家钟伟先生提出，香港作为人民币离岸金融中心的地位一旦被确认，则无疑会给香港金融和经济发展注入新的活力，这同时也是推动人民币资本

账户可兑换进程和国际化进程合二为一的良机。

　　人民币在香港已成“准硬通货”

　　已经有充分的证据可以认定，人民币在香港已经成为仅次于港币的第二大交易货币。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内地和香港互为对方最重要的人员相互流动和旅游支出地。据统计，在1996年到2001年之间，香港共接待了中国内地游客1890万人，如果这些游客仅仅将平均旅费6000元人民币中的一半花在香港市面上，则目前香港市场上就应当至少有570亿元人民币。日本《朝日新闻》2002年5月14日披露，2001年海外来港的1373万人中，内地人占445万人，平均每个内地人每次在香港消费港币5169元。如此算来，其实一年就有高达220多亿元人民币流入香港。今年5月由于有“五一”长假，来港的内地人数达50万之多。而香港人到内地旅游、探亲访友乃至工作的“北漂”现象也引人注目。据香港报刊估计，香港居民每年仅在深圳一地的消费便已高达180亿港币，而同时，广东省居民港币储蓄也达约1000亿港币，占全部储蓄额的50%。

　　据有关统计，目前在香港的较为稳定的人民币存量大约在500亿—600亿元之间，不稳定的流量也有600亿元左右。瑞银华宝公司的测算则表明，假定2002年内地游客增长50%，随后假定每年增长15%，如果内地游客在香港的平均花费为3000元，到2005年香港市场上的人民币规模会达到1570亿元。

　　这么多人民币在香港是如何兑换为港币或其他硬通货的呢？

　　一是通过星罗棋布的“找换店”。香港的一些著名兑换店业务开展相当便捷，如果客户向他们支付港币，他们即可按客户的要求将相应的人民币汇往内地任何地方；如果客户将人民币存入其在内地银行的指定账户，则凭银行存单可在香港提取港币。目前全香港已有250多家兑换店，其中最有名的“牛记找换店”，至今已有70多年的经营历史，其兑换业务覆盖了几乎整个东亚。此外，在新加坡、泰国、韩国、法国、澳大利亚、美国和加拿大等国也有兑换店可将人民币兑换成多种外币。

　　二是通过银行的人民币汇兑业务或刷卡服务。据统计，在香港有近20家银行开办了人民币兑换业务。像长城卡、牡丹卡等发卡行在港澳地区都发展了部分经营服装、电器等的特约商号，持卡人可在这些商号直接刷卡并使用人民币结算。更为可观的是，目前香港宝生银行、中国银行(香港)等的自动取款机上还可直接使用内地人民币信用卡，选择提取港币或人民币现钞。从这个角度看，甚至可以说，在自动取款机上已形成人民币和港币之间的自由兑换。

　　三是通过香港的无本金远期交割交易(NDF)。无本金远期交割交易NDF(Non—deliverable Forwards)是一种金融衍生品，用于对实现外汇管制的国家的货币进行离岸交易。人民币的NDF从1996年开始出现，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后交易日趋活跃，目前日交易额大约有5亿美元。

　　由此看来，通过人民币→港币→其他硬通货这一渠道，人民币已成为“准硬通货”；香港成为人民币离岸金融中心，也已是隐约的事实。根据香港金管局的统计，截止到2001年8月末，香港银行业对外净债权是1.05万亿港币，而对内地却是净负债1464亿港币。这也很权威地说明了内地资金事实上已经“北水南调”，人民币在香港发生的大量兑换、消费和投资活动，必然对香港作为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有深远的影响，也为香港经济注入了新活力。

　　香港成为人民币的聚流地有其独特优势

　　香港具有成为人民币离岸金融中心得天独厚的条件。

　　首先，人民币在香港的自由流通反映出粤、港、深之间已形成紧密的经济联系区，香港与内地的经济联系也日益紧密———香港是内地第四大贸易伙伴，而内地则是香港第一大贸易伙伴；香港—内地之间的直接投资各占双方引资额比重的一半；中国概念股市值已占香港联交所市值的30%，红筹股占恒生指数成份股的60%。

　　另外，有统计表明，在香港有2000多家中资企业，而香港在内地的企业则上万。部分有较紧密业务往来的香港和内地企业逐渐形成了货币互换的习惯，即内地企业为香港企业及其合资企业在内地提供人民币资金，香港企业则将相应的港币汇入内地企业指定的账户中；或者香港企业向中资企业以合资的名义注入港币，而中资企业则以相应的人民币予以偿还。

　　其次，香港一直小心维护着全球最自由的市场经济的美誉。在香港，人民币和其他货币是否可自由兑换并无专门法规，任何机构如果觉得从事人民币的兑换业务有利可图，就可以向特区政府申请兑换牌照，然后从事人民币汇兑业务，其间并不存在什么障碍。

　　再者，人民币向香港的流动也包含着人们对两地资本市场一体化的憧憬和宏观套利的实现。A股和H股之间的巨大价差，加上对两地资本市场融合的憧憬，导致近年来宏观套利资金不断由内地向香港流动，各种形式的赴港炒股旅游也悄然涌现。

　　当然，我们也不能否定在香港地区进行的人民币兑换，和部分企业希望规避外汇管制有关，甚至也可能满足了走私、洗钱和转移非法所得的部分需求。

　　将香港打造为人民币离岸金融中心

　　无法否认，目前，香港金融中心的国际化色彩有所褪色，急切需要新的支撑点。香港的跨境借贷规模一度超过美国，但目前仅仅与新加坡持平；香港的跨境负债业务也从1995年占全球市场的8.5%下降到2001年底的2.4%。香港作为外汇交易中心的地位也在下滑，根据国际清算银行刚刚发布的调查，香港已经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的全球第五名下滑为2001年的第七名。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能够促进香港和内地金融经济的不断融合，将香港向人民币离岸中心引导，则无疑既能重振香港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同时，也使人民币有可能具有市场化的汇率。

　　如何才能引导香港成为人民币离岸金融中心？经济学界对此也是众说纷纭，其中有几个问题尤其关键：

　　一是鉴于人民币在香港已经得到广泛的接受和使用，是否可考虑授权香港的本地银行从事人民币存贷款业务。其实在2002年2月19日，中国人民银行行长戴相龙就表示过，在1993年之后，人民币已经在香港获得广泛的接受和使用，因此可考虑将来如何为香港持有人民币的人提供方便的举措，例如让香港银行接受人民币存款等。香港银行界则立即表示，如果能对人民币资金出路和交收方面有法规可依，香港银行随时可以开办人民币业务。

　　二是在将香港塑造为人民币离岸金融中心时，应对形成人民币资金的合理回流渠道予以高度关注。目前看来可能的渠道有以下两种：第一种做法是指定一家在香港的中资银行为结算银行，香港本地银行直接吸收人民币存款，而结算银行则给出一个购入香港银行业的人民币存款利率结构，此利率大体等于内地人民币存款利率＋香港银行运作人民币业务的成本。这样香港银行业所吸收的人民币存款，就可以通过这家中资银行规范、有序地向内地回流。既解决了香港银行业吸收人民币存款后最为棘手的资金运用问题，同时也避免了香港人民币存款和内地人民币存款利率之间的偏离。目前看来，香港人民币的结算银行似以中国银行(香港)较为合适。第二种做法针对有合理的人民币来源渠道的香港企业，可将其对内地的人民币投资视同外资对待。如此一来，顺畅的人民币回流渠道可从根本上消除境外人民币投机性囤积的可能，从而减轻对人民币汇率稳定的威胁，有利于推动中国资本项目渐进开放的进程。

　　三是香港成为人民币离岸金融中心也需要香港金融监管当局的配合。比如说，要允许人民币在香港的自由流通，这其实是对既成事实合法性的追认。港币和人民币两种货币在香港的合法流通也并不意味着港币将逐步退出流通体系，毕竟港币的流通规模在香港仍然约为人民币的20倍左右，但一种新的流通货币必然将给香港经济注入新的活力。另外，香港金融监管当局也需对金融机构吸收人民币业务活动进行监管，以维护人民币汇率及其离岸市场的平稳。

　　最后，需要对挖深香港资本市场这个“资产池”达成共识。目前国际流行的说法是本币及其资产的境外发行，可能被国际投机者囤积起来充当冲击本币汇率稳定的工具。这种看法忽视了本币及其资产境外发行的另一面，以人民币为例，正是由于境外投资者持有人民币或者人民币资产，才会关心人民币汇率是否合理稳定，中国也才能在获得国际铸币税的同时，推进人民币的国际化。

　　要想有一个足够深的境外人民币的“资产池”，需要前瞻性地考虑香港企业通过银行或资本市场筹集人民币资金的可能性，这个工作要由香港银行业和资本市场来做。也只有有了这个“资产池”，人民币稳定与否才会变成和国际机构投资者相关的命题。▲(作者为北京师范大学金融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