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仅就学术批判问题谈点看法。
这本书的创意很独特,学术价值多于商业价值,创意者的本意可能是以学术价值衍生出商业价值。我更看重其中流露出的学术批判精神。对流行的经济学家的学术观点进行比较集中的批判,可以让读者从新的甚至是相反的角度审视这些学术观点及由之支撑的政策建议,而不是唯人唯书,人云亦云。
20世纪末以来,人们对中国的社会批判和制度批判一直保持浓厚的兴趣,表达了人们对社会改革和制度转换的急切心情,而严肃的学术批判却严重不足,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学者们忙于自己学术体系的构建和自我论证,对别人的文献往往是引用多于评论,表现出不应有的义气和宽容,显得有些俗气,有些老于世故。
当然,批判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能力,不少人可能因此而格外小心,担心显露出自己的浅薄。如果真是这样,倒不必急于批判别人,还是先静下心来,多读些文献。可悲的是,名人太忙,经营性的和非经验性的事务挤满了工作日程,根本无暇读书,当然谈不上学术批判。本书的被批判者中,是否存在这样的“大家”、“名家”?学术批判不仅需要批判能力,更需要诚实,包括诚实地对待理论和实践,诚实地对待自己和别人。诚实的批判就是讲科学道理,只有这样的批判才能增进学者间的健康的团结,推动学术进步。如果我们在边界条件很明确的情况下把科学道理讲通了,被批判者即使遭到了最无情、最令其尴尬的批判,一般也是不会大动肝火的。
从学说史来看,政治经济学是最富于批判精神的学科;中国人近些年来的社会批判和制度批判,所使用的大多是政治经济学语言和思维逻辑。这两者足以证明政治经济学存在和发展的条件是社会和制度变迁过程所内生的,只要这些内生条件存在,政治经济学的生命力就存在。那么,为什么又会出现上述令人担忧的情形呢?根源之一在于学术批判本身没有体现出应有的批判能力和诚实,仅有的一些争论也大多被年轻学者们称作“玩弄文字游戏”,特别是最近一年多来政治经济学界关于劳动和劳动价值论及其相关问题的争论。本属商品社会不可避免的内在冲突而理论上没有必要自圆其说的问题,一批经济学家极力地借助于思维逻辑和语言技巧来自圆其说,文章汗牛充栋,问题依然如旧。不合逻辑,却硬是自圆其说,这就是不诚实。在此情形之下,肯定或否定劳动价值论,都是没有意义的。我们不知道这样的游戏还会演绎多久,但愿政治经济学家们诚实一些,不仅要重读过去读过,但未必真正读懂的书,而且要承认自己在现代经济学上的无知。可以肯定地说,没有现代经济学知识,又缺乏诚实的态度,想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领域的重大理论问题上获得实质性的突破,几乎是不可能的,最终极有可能好心好意地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庸俗化。
本书中有几位批判者都不约而同地希望学者要多在自己所熟悉的领域发言,这一点,我十分赞同。无知就不能乱说,就必须诚实地向那些热心邀请你、尊敬你的人讲清楚,你不是一个懂很多领域的人,你所能说的并不像人们想象或传说的那么多。你就那么一点东西,现代的书不曾读过几本,却要装出什么都懂的样子,在任何领域都想制造轰动效应,你除了加水稀释,变着法儿自圆其说,便不可能再有别的什么高招。倘是你语言能力极好,又熟悉辩证法的技巧,你总可以骗一骗那些非专业的或对你过于崇拜乃至盲信的人。但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仅仅是不诚实,而是罪过了。对本书中批判者和被批判者的学术观点,我在进一步研究之前,不想评论。
复旦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教授石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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