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改革模式反思系列报道·顺德篇□本报记者李成刚

　　毫无疑问，广东顺德可以自豪于他们的第一——国家统计局最新提供全国最发达100县(市)中，顺德仍然名列第一位。曾有专家称，广东顺德的改革是中国地市改革的未来模式——经历了10多年的顺德市综合改革，确保了顺德市仍然能够跻身于中国经济最有活力、发展速度最快的地区行列之中。

　　对顺德综合改革的成就和反思已有很多见诸媒体，记者在顺德采访时，许多事情让人印象深刻，这些事情之间存在的联系更让人回味不尽。

　　在顺德市新城区开发中心，主任郑伟建从市政工程的论证会中抽出身来，与记者聊了一会，他对记者说：“吸引外资，在这一点上我一点都不担心。不可能什么事都一直往上走，必须有一个调整的过程，要紧的是顺德人的观念有没有改进，有没有跟上形势。”——但在此之前，我们并没有谈到关于招商引资的话题，采访的议题是城市化建设。

　　顺德新区的漂亮，不逊色于国内任何一个县级或地级市。过去顺德市政建设提倡城乡一体化，用顺德规划国土局副局长蒋丹鸿的话说，在顺德800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工业是一个很好的模式，但城市的发展用的却是一种最不好的模式。为什么在“一个用城市的标准来建的居民区都没有”的顺德，直到今天才把城市化真正摆在了地方发展的议题上？

　　顺德市提出“亲商、爱商、为商、信商、利商”，旨在建立新型的政企关系，营造和谐的发展环境。但众所周知，不久前，许多企业从顺德迁出，而在企业产权制度改革中遗留的问题又多存争议，再加上顺德外资进入连年缩减等情况，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顺德经济的发展正遭遇巨大的挑战和困难。

　　经济活力不足，发展后劲减弱

　　“近年来，国内外经济形势发生了新的变化，经济体制、产业结构、投资方向等都进入了一个调整期。改革开放以来顺德经济发展出现的一些问题未能得到有效解决，加上率先改革出现的一些不可回避的矛盾，导致这几年顺德在投资环境、发展后劲、经济工作力度等方面都显得相对弱化和不足。”顺德市市长周天明说：“因此，我们必须客观地审视顺德经济发展的现状和差距，认真反思政府经济工作中存在的问题。”

　　他说，目前的问题是招商引资规模收缩，技改项目后继乏力。这主要反映在项目储备资源的匮乏上。一方面，引进外资的规模明显收缩，质量有所下降。自1997年以来，顺德市协议外资和实际引资长期倒挂，连年下滑。2001年虽然实现恢复性增长，但基本上靠原有项目的增长维持规模，新的大型投资项目寥寥无几。2001年实际吸收外资2.8亿美元，规模仅为1997年的七成。另一方面，技术改造项目连续出现负增长，后继乏力，完成、在建和规划项目严重倒挂。2001年，全市竣工、在建项目398个，投资额60亿元；规划项目27个，计划投资额3.68亿元，规模仅为前者的6%，同比减少35%。

　　分析顺德市的投资环境，首先是投资经营成本过高。顺德土地缺乏，用地指标紧张，没法与长江三角洲的一些地方相比。同时，电价高、路桥收费多，也增大了企业的投资经营成本。

　　用顺德市规划国土局调研员卢世义的话说：“顺德没有任何自然环境，除了水，泥巴都没有。”

　　一方面是资源的匮乏，另一方面，又缺少相应的鼓励措施，在以粗放型为主要经济增长方式的发展时期之后，顺德便逐渐失去了对外资的吸引力。

　　但是，在采访中，许多顺德的中层干部认为，外资进入趋减和企业外迁，其主要原因，并非全部因为是否有优惠的扶持政策。

　　顺德社会保障基金管理局局长关智峰说：“关键要让新的经营者有信心去做企业。”他说，顺德的投资环境有一个特点：政策收费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就是要交那么多，但你进来以后，没有人再去卡你，这是大家都公认的一个环境。大多数企业都愿意明白地出成本，而不要出“黑钱”。对于那些迁出的企业，关智峰说，容易走的，他们的科技含量不会高，人均产值也不会高。不容易走的，都比较规范，而且都有一定的含金量。

　　虽然许多顺德的干部并不认为优惠的政策是吸引外资进入的关键，但是不久前顺德市委、市政府召开的经济工作会议上，还是专门针对外资问题，出台了许多相关政策，取消了许多收费性项目。

　　关智峰说，除了提倡优惠减免，更重要的是服务。我们现在的这个环境是好的，能让的尽量让，让不了的，就要提供优质的服务，搞好环境——一个安全的、透明的环境，才能真正地吸引企业。

　　反思政府的经济管理工作

　　周天明说，诸如经济活力不足、发展后劲不足、区域竞争力弱化等问题。一方面表明，在经历20多年的高速增长后，顺德市经济上了一个新平台，土地、劳动力及其他生产要素成本有所提高，市场和产业发展空间也日益受到国内其他地区的竞争和挤压，经济调整和转型尚在进行中。但同时也要承认，这些问题产生的另一个原因，与近年来顺德市经济工作力度减弱的关系很大，必须引起重视，认真反思。

　　他说，一是工作力度有所减弱。1993年以来，我们推行以行政体制改革为先导、企业产权改革为核心的综合体制改革，实现政企分开，政资分离，走上了“政府宏观调控，企业自主经营”的市场经济轨道，政府不干预企业经营。但我们一些地区或者部门的领导就误认为“政企分开”就是政府与企业再没有关系了，企业依法纳税，政府依法征税就可以了，误认为“不干预”就是经济发展可以管少一些，企业兴衰可以懒理一些，花在经济、企业上的心思、时间和精力减少了，“利商、亲商、安商、富商”的事情少做了，发展经济、扶持企业力度有所减弱，对企业的服务意识、服务水平、服务质量有所下降。对企业在生产经营过程中出现的困难不能及时解决，尤其对中小企业的服务不到位，主观上阻碍了经济发展，造成一部分企业外流。

　　二是引资力度不足。目前我们的招商引资工作仍处于“三无”状态：一无专门的招商架构，专职工作人员配备不足，素质不高，缺乏有效的激励机制；二无系统的、主动的招商活动，大多处于被动局面，招商方式单一，招商途径较少；三无系列配套的招商政策，对外商的优惠政策较少，服务素质不高，引资乏力。

　　三是资源配置效应不明显。顺德在资源配置上与经济发展总体目标有所脱节。土地资源方面，工业区分散建设的局面未得到完全控制；财政资源方面，对经济发展中心，即经济结构和产业结构调整、企业机制创新和科技创新的扶持力度不够；企业资源方面，未能充分利用企业转制的时机，实现资本增量、技术提升和市场扩容。

　　四是行政改革未能全面到位。一些职能部门办事效率低，前置审批过多，习惯于层层会签的行政审批，满足于自上而下指挥式的行政权力管理，服务质量较差，政策、法规透明度不高。个别部门注重事后执罚，缺乏事前引导和事中指导，存在以“罚”代“法”，一罚了之的现象；执法监督检查频繁，工作方式粗暴，干扰企业正常的生产运作，企业对此意见很大。

　　五是思想观念和客观现实不相适应。这是产生上述问题的重要原因。不仅是公务员的观念不适应，部分企业家的观念也不适应。企业改革后，政府部门及公务员的行政理念趋于政企分开、依法行政，这是十分肯定的。但现在的问题是，部分人机械地、片面地看待依法行政。对“依法、服务、高效、规范、透明、廉洁”这六个行政不能全面地、有机地结合起来，个别部门领导甚至把“依法行政”作为规避工作风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护身符”，这不仅有违敢为天下先的顺德精神，也与全市、全省乃至全国奋发进取的情势格格不入。至于有些企业家，仍然局限在“遇上机遇找市场，遇上困难找市长”的思维方式上，过于看重和依赖政府扶持、政策优惠、低廉成本，不注重提高企业自身素质和应对挑战的能力，缺乏长远的眼光和社会责任。因此，政企关系如何在思想观念上寻求一致，达至共同的利益，这是值得我们深思的。

　　城市化、服务政府——寻找城市尊严

　　无论是从加大招商引资力度，还是从城市化等各方面看，顺德正在积极转变政府职能，强调“服务”二字。通过调研，他们提出“优质服务能否胜于优惠政策，优惠政策能否带来优质发展”两个结论。

　　顺德市经贸局的劳志和说，“服务”并非仅仅表现在硬环境上，我们即使有了现在正在建设的这个报批中心和领证中心，关键还要看我们能否真正从程序上做好服务，看运作的内涵。如果每个部门都按规则办事，让人们能从思想上完成转变，才真正谈得上“服务”。

　　在采访中记者发现，顺德的服务意识事实上已经有了很好的基础。顺德市的离退休人员每年都会收到一封慰问函，大致内容是：祝愿他们身体健康，并希望他们能亲自到顺德社保局的服务点办理离退休金的调整、发放事宜，不能亲自来的，请他们的亲属带好证件代为办理。社保局关智峰局长说，过去，许多老人去世了，离退休金仍照常发放，我们很难做到逐个核实，所以想了这么个办法。老人们收到这样的信很高兴，大多都能亲自前来，他们也有机会和老工友老街坊一起结伴出行。包括我们员工的长辈，刚开始还让代为办理，后来都要自己来。其实老人们也寂寞，收到这样的信，至少让他们觉得，他们还在为社会为政府所关注。

　　在很多细小的地方，都能体会到顺德人的服务意识。在规划国土局采访结束后，记者说希望能看看顺德的市容，调研员卢世义和规划师曹冬冬便陪着记者，挨个跑了一圈，已建的新区、在建的大学、未建的小区……认真仔细地介绍一遍，直到晚上8点多才结束，搞得记者自己都不好意思。

　　顺德市市长周天明说，投资环境的优劣，不仅体现在优惠政策上，更重要的是要看政府的服务质量。优惠政策是有限的，而优质服务是无限的。看得出来，顺德正在进行他们的“第三次创业”，靠转变政府职能，建设新的城区，改善投资环境，来建立他们新的城市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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