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驻京记者庞瑞锋

　　在荷兰村会展中心的雕塑基座上，刻着“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果然如此，杨斌现在是否已经站在“河西”？

　　号称拥有9亿美元资产、2001年度位列福布斯大陆富豪排行榜第二的杨斌和他的欧亚集团，正受到来自媒体的强烈质疑。

　　7月11日，《人民日报》主办的《国际金融报》称，有关方面已到达沈阳，就纳税问题对欧亚(HK0932)展开调查，报道并对欧亚集团的土地使用合法性问题、欧亚农业的真实运营情况提出质疑。当天，去年在香港上市的欧亚农业(0932)急跌7%以上。

　　这是欧亚农业在今年第二次遭受重挫。

　　1月2日，《远东经济评论》引用投资银行瑞银华宝的研究报告，发表了一篇对欧亚农业质疑的文章，曾导致其当日收盘暴跌18%以上。

　　不过，杨斌并没有真的失踪。7月12日，他回到沈阳，接待了来自香港的15名基金经理。14日，杨斌飞抵香港，对最近报道作出解释，安抚受惊的基金经理们。同一天，欧亚农业登出澄清声明，对媒体的“错误指称”进行辩驳。

　　更详细的调查表示，虽然很多事实真相尚未水落石出，但现实之严峻，却未必如杨斌公开解释的那样乐观。

　　移植荷兰模式

　　在沈阳，杨斌也许不那么出名，但荷兰村却是赫赫有名。印有郁金香的大幅广告牌矗立市区，荷兰村的看房班车曾一度经常穿行于市内。在沈阳市民的印象中，这是一个房地产项目，而且似乎与一个富豪有关。

　　杨斌的财富简史如下：在荷兰起家，成立荷兰欧亚集团。看到荷兰在花卉、蔬菜等高科技农业方面的成功，1994年，已入荷兰籍的杨斌决心回国，将荷兰模式引进到中国。

　　最后他相中沈阳市，在沈阳市近郊的小韩村周围圈下一块土地，准备实践高科技农业的理想，重要做花卉和蔬菜，起名“荷兰村”。

　　杨斌曾多次表示，荷兰村不仅仅是一个集高科技农业产业、旅游产业及相关配套服务设施于一体的大型园区，还是中国农业新模式最重要的基地。

　　据记者了解，欧亚实业当时能从沈阳市北陵乡拿下3300亩土地，也是凭借着开发高科技农业的名义。为这个项目，杨斌打算投下70亿元巨资。

　　挂羊头卖狗肉？

　　进入荷兰村，让人印象深刻的不是所谓荷兰式的现代农业模式，而是成片的各式住宅楼、别墅区。

　　据本报记者详细调查，荷兰村确实正在变成一个事实上的规模庞大的房地产项目。在荷兰村的售楼处，有一个按1:300绘制的荷兰村总体规划模型图。从规划图上看，满眼几乎全是各种高低不齐的楼群，几块从事高科技农业的温室点缀其中，鲜明体现出房地产项目的特点。

　　按照此规划，荷兰村将建设高层住宅楼33幢，一般住宅楼33幢。别墅180多幢，还包括一条长约500米的商业街。此外，规划中还包括一个大型娱乐场，其中热带雨林、人造海洋等赫然在目。

　　根据规划，荷兰村内仅商品房建筑面积达到57万平方米，目前已经完成第一期30万平方米。从规划图上看，如果各类建筑全部建成，将大约占去园区面积的2/3左右。

　　很显然，如此定位，荷兰村很难再说是一个单纯的农业项目。

　　据记者调查，目前在荷兰村里，欧式设计风格的7层住宅楼已经建成30余幢，相当密集。别墅建成或半成品也有百幢以上。售楼小姐称，普通住宅每平方米售价2980元起，一套别墅大约需要200万元左右。

　　规划图上的高科技农业项目，在荷兰村里也得到了部分落实。

　　据记者实地考察，目前在荷兰村里已经建成鲜花或蔬菜大型温室4个，占地约为200亩。一个栽培洋西红柿，一个培育各式花卉。另外两个则大部分处于闲置。从种上蔬菜和花卉的温室看，确实体现出现代高科技农业的特点。

　　但是，和占地面积巨大的各式商业建筑相比，农业温室在荷兰村里偏居一隅，似乎确实只是一种点缀，而不是主体。据周围的村民反映，开始他们也以为这块3300亩的土地将被用来搞农业开发，没想到一下子建起了这么多的楼房。

　　土地使用有问题？

　　但是这些大片的良口沃土，为何突然被用作搞房地产开发，其间欧亚农业经过哪些部门批准，目前尚不得而知。

　　此前有报道称，杨斌的欧亚集团以1.5亿元的价格，从沈阳小韩村买下了3300亩土地。

　　荷兰村占地3300亩土地是公开的说法。实际的面积可能将超过这一数字。记者从附近村民得知，八家子等村还有不少土地出租给荷兰村，每年每亩租金1000元。

　　杨斌曾对媒体解释，这些土地是经省政府批准的综合用地，可以用作房地产开发。7月14日，欧亚农业在澄清公告里称，公司并没有涉嫌违法使用土地。但是记者从沈阳市规划和国土资源局证实，当时欧亚农业取得这片土地，并没有经过国土部门的批准。

　　“这么大片的土地征用，如果报上来，肯定不会批准的。”该局办公室副主任邓颂说。后来欧亚农业拿到这片土地的使用权，据称是得到更高层的首肯，市国土部门对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外，据邓颂透露，欧亚实业在荷兰村里大兴土木，但这些房地产项目事先也没有经过规划部门的批准。目前，市规划和国土局里正在让荷兰村补办相关手续。此种说法得到了该局土地管理处郑处长的证实。

　　“这么大一片房子，你总不能全把它拆了，”邓对补办手续作出解释。当然，欧亚实业需要交纳一笔国有土地出让金，费用大致在几千万元左右。

　　在这场征地运动中，小韩村、八家子和小转弯的农民们，失去了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土地，得到的极为有限。

　　小韩村和八家子的村民反映，土地的买卖基本是在2000年完成。虽然有些村民不愿意将土地出手，但是来自上面的决策，最后大家都将土地卖给了荷兰村。买卖是由村里集团出面，因为这是来自“上面的旨意”。

　　据村民回忆，每亩土地的出让价格大致在5万至6万元。不过，这些失去土地的农民并没有拿到这笔钱。根据欧亚实业此前公开的说法，为3300亩土地支付1.5亿元。这笔巨资到底目前落在何处，还不得而知。

　　有村民怀疑，这笔土地出让金实际上成了区、乡、村的唐僧肉。记者注意到，小韩村和八家子村委会的办公楼相当气派，与当地村民低矮的民宅形成鲜明对照。

　　一般而言，农民被征用土地后，会实行农转非。但是在荷兰村，这些失去土地的农民们仍然保留了农民的身份。不知道当时圈地是如何具体操作——如果土地是被征用，农民们没得到相应的补偿和安置；如果是卖地，但农民们却又没有拿到钱。这些世代以农为生的农民，只能在城市的边缘苦谋生路。

　　资金难关

　　不管土地使用是否合法，或者高科技农业让位于房地产开发，也不管杨斌是否存在偷漏税的可能，通过运作，杨斌也许均能化险为夷。

　　当前真正对杨斌构成挑战的，估计来自资金方面。虽然尚没有证据表明欧亚实业的资金链已经断裂，但是据记者调查，由于资金匮乏，去年年底荷兰村的建设已基本处于停工状态。

　　在荷兰村内，负责工程建筑的主要承包商是南通第三建筑工程公司。据了解，包括房地产在内的各种建筑大都是从去年四五月间开工。“高峰时期，光南通三建在这边就有20多个施工队，同时有7000多人参加施工。”南通三建的工程人员沈志达说。

　　但是到了去年11月份，由于欧亚实业资金无法到位，在建的工程全面停了下来。南通三建随后撤走了绝大部分施工人员。目前，在荷兰村的南通三建人数只有百人左右，和沈志达一样，基本上为各个施工队的留守人员。

　　据记者调查，在已经建成的30多幢住宅楼区，道路都没有修建，很多楼水、电、暖气未通。一到下雨，楼与楼之间泥泞不堪，根本无法通行。售楼小姐也承认，目前没有住户搬进来住。

　　在上百幢的别墅区，除小部分建成外，大部分只是完成了主体工程。由于停工时间长，四周长满了半人多高的野蒿。光秃秃的水泥顶下是黑洞洞的窗户，加之别墅区内道路也没有修建，晚上一排排地望去，阴森可怕。

　　据南通三建的总经理沈汉冲说，欧亚实业在荷兰村项目上，拖欠了南通三建大笔工程款，具体数额他不肯透露。据了解，拖欠数额至少在上亿元。为解决拖欠之事，去年南通三建所在地江苏海门市长和市委书记亲赴沈阳，结果无功而返。

　　当时，在承接荷兰村工程时，南通三建也曾担心欧亚实业的资金问题。沈汉冲说，杨斌当时曾保证称有多种资金来源。签署合同时，南通三建还是要求注明，如果发生工程款拖欠，欧亚实业方面将以商品房抵账，并且按商品房的成本价而不是销售价结算。

　　据村民透露，欧亚实业从八家子等租用的农田，租金也没有支付。

　　此前曾有媒体报道，香港投行工商东亚一位分析师曾经向杨斌提出，荷兰村项目的投资水平不应该超过4亿美元，但“杨斌对此不置可否。”

　　当然，如果杨斌能够将荷兰村里已经建成的房地产出售，可以回笼大量资金，从而摆脱资金困境。但是在此之前，欧亚实业必须能够先找到大笔资金，以重新启动事实上已经停顿的房地产项目。

　　此外还需要解决的是，荷兰村土地的使用合法性问题，以及这些房地产项目本身的合法性问题。

　　即使上述都不成问题，从长期来看，荷兰村项目的成败将取决于沈阳市民对此房地产项目的兴趣，以及沈阳这个老工业城市的购买力。因为按照沈阳市最新的发展规划。重点将向城市的东南部浑河方向发展。荷兰村却地处城市的西北城郊。每平方米近3000元的售价委实不低。

　　今年5月底，杨斌抵押持有的欧亚农业36%的股份，从一家投资银行处贷得短期贷款1.18亿港币。不知这笔资金能否缓解荷兰村目前的资金紧张问题。

　　在荷兰村会展中心的雕塑基座上，刻着“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近日，沈阳连逢大雨，荷兰村会展中心东侧的广场上积了很深的水，看上去像一个人工湖，不知这水何日会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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