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有全球最充足、最廉价的劳动力，却讳言劳动力是我们最重要的比较优势？

　　一次座谈会上，一位国务院领导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珠海比起深圳甚至东莞来落后了？珠海重视发展高新技术产业没有错啊，怎么反而不如东莞发展得好？在座的官员专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笔者冒昧放言：或许正因为珠海定位失当，缺乏基本的产业和市场基础而盲目追求高精尖，才有了今日的低不就却又高不成。

　　若问合理的产业结构是什么样的？毋庸置疑，金字塔状：产业基础是塔基，规模最为庞大，支撑着整个经济，既是经济体比较优势的整体体现，又代表了经济体的发达水平；中间则是经济体中的优秀部分，具备良好的技术、管理、营销能力和一定的国际竞争力，构成经济体的躯干；而那些拥有先进技术、产品、管理、网络、品牌、服务、信誉等优势的部分则形成了塔尖，是经济体生产力水平的最高层次，也是经济体参与全球竞争的先锋。不会有人否认，金字塔是三角形的，而绝不可能是倒三角形的。

　　由于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各个经济体的产业结构金字塔自然也不一样，美国的金字塔怎么可能与中国的一样？美国的塔基部分或许很大程度上是中国的塔体部分，而美国的塔尖也比中国的塔尖粗大得多。但无论如何，美国的金字塔也不可能是倒三角形，塔尖比塔基还厚重。这本来是现实，也是正常的，但遗憾的是，我们偏不愿承认，或者口头上承认，如说我们还是发展中国家之类，但具体行动中却加以否认。比如，我们就不愿说我们的塔基是劳动密集型的，技术水平还很低，而宁愿把它“看”成技术、资本密集型的；或者看不起这样的塔基，而非要搞个跟美国一样的塔基。更糟的是，这不单是专家学者的理论想象，也不仅仅是媒体对大众的宣传引导，而已经成了一种国家经济发展战略的基础认识，贯穿于发展经济的总体思路中，体现在各级政府的政策制定中。

　　为什么某些人从来对加工贸易没有好感，甚至深恶痛绝，以为加工贸易几乎是走私的变异、引发贸易争端的祸首？为什么我们有全球最充足、最廉价的劳动力，却讳言劳动力是我们最重要的比较优势？为什么我们有几千万“待岗”职工，有数以亿计的“闲置”农民，却不愿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为什么我们这样一个发展中经济体(即使已有专家做的国家级课题论证中国已经处于中等发达水平，也不能否认我们生产力水平依然很低这一事实)会提出要建设数以百计的“硅谷”、“光谷”、“生物谷”？这一系列经济思维和政策选择的背后，体现的正是金字塔的倒掉。

　　东莞模式，多年来一直为人诟病；珠海思路，却向为主流观点推崇。发展至今，立意高远的珠海的尴尬和因地制宜的东莞的崛起使我们不得不重新思考目标和手段的关系、基础和尖端的次序。深圳上世纪90年代中期也曾头脑发热，“下文”淘汰劳动力密集项目，不到半年又赶紧取消，才算没有拔苗助长，避免了一次与市场经济规律的直接对抗。否则，今天的深圳或许也吊在了半空中。

　　或许我们落后太久，渴望发达的迫切之心使我们老觉得现实不如预期；或许我们被人轻侮太多，所以我们的自卑演变成了扭曲的自尊。可急功近利、罔顾经济规律的赶超战略，已经一再中断了我们的发展进程，给国民经济造成了重大损失，反而延误了目标的实现。看看上世纪50年代的赶美超英、70年代的洋跃进、90年代的概念热，是不是能让我们更脚踏实地一些？要知道，缩短产业升级时间是必要的而且是可能的，但跨越发展阶段是不可能的，梦想跨越更是有害的！

　　这些年，在国内持续的“知识经济”、“信息经济”热潮中，在热衷高新技术产业发展的过程中，我国科技竞争力在全球却呈现下降趋势，岂不正是耐人寻味的反讽？

　　(作者为外经贸研究院高级研究员)

　　马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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