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辉

　　利率改革的帷幕已经悄然拉开

　　中国的利率市场化改革，一直是不闻或少闻楼梯响，但却一直在有条不紊地悄悄进行着。就在人们对第9次降息抱着强烈预期的时候，利率改革已经悄然展开。根据央行统一部署，已经有八家农村信用社开始尝试更大程度上的浮动利率制，这8家信用社是：浙江省的瑞安市信用联社和苍南县信用联社；黑龙江省的甘南县信用联社；吉林省的通榆县信用联社和洮南市洮府信用联社；福建省的连江县信用联社和泉州市的泉港区信用联社；内蒙古自治区的扎兰屯市信用联社。这8家农信社被允许的存款利率的最大浮动范围是30%,贷款利率的最大浮动范围是100%。对这8家县市的农村信用社进行利率浮动改革试点的时间也有先有后。最早开展试点的浙江省的瑞安市信用联社、苍南县信用社和福建省泉州市的泉港区信用社等,早在3月21日就已经开始按新利率吸储和发放贷款了,而黑龙江省的甘南县信用联社则要到本月底左右才能进行正式试点改革。

　　2000年9月，央行宣布对境内外币存款利率管理体制进行改革，放开境内贷款利率和300万美元以上的外币存款利率，由市场自主调节；而300万美元以下的小额外币存款利率由中国人民银行根据国际金融市场利率的变化适时进行调整。这项改革被认为是我国利率市场化改革的重要开端。

　　此前，人民银行从1998年9月就已经开始扩大对中小企业贷款利率的浮动幅度。目前，商业银行对企业的贷款可在基准利率基础上下浮动百分之十，对中小企业贷款利率最高可上浮百分之三十，农村信用社的贷款利率则最高可上浮50%。但存款利率则一直不允许浮动。

　　戴相龙行长在2000年7月19日的记者招待会上发表声明：中国将用三年时间完成利率开放的整体计划。根据这个计划，第一步是放开外币利率，第二步是放开同业拆借利率和银行间国债市场利率，下一步再开放农村存贷款利率，最后一步是城市银行的存贷款利率。目前利率开放的前两步工作已经完成，第三步和第四步工作，即先开放农村存贷款利率、再开放城市存贷款利率的计划正在实施中。央行将先提高贷款的浮动幅度，在存款方面先放宽大额存单利率，然后对其他存款利率适当放开，央行将通过再贷款、公开市场来调节影响利率水平。

　　我国利率市场化改革将遵循渐进、有序的方式，按照先外币、后本币,先贷款、后存款,先农村、后城市,先大额、后小额的步骤稳步推进。继人民银行今年率先在全国的8家县市的农村信用社率先进行浮动利率试点之后，5月20日，中国人民银行有关负责人标示，今年第二季度，将进一步扩大贷款利率的浮动幅度。央行副行长吴晓灵不久前曾表示，央行将通过提高贷款利率浮动幅度，规定存款利率上限和贷款利率下限等过渡方式，最终建立市场利率体系。

　　如今三年时间已过半，利率市场化改革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我国金融市场的现状

　　提起利率市场化，豫南农村的李先生说：在我们这里，信用社利率早就市场化了，我在信用社的贷款就是按15%的年利率算出的。说完拿出了一份还款收据，利息收据开了两张，一张是按国家法定利率8.775%开据的,另外还一张6.225%的收据,而者加起来刚好是15%。当地一金融界人士说：8.775%的利息收入进了大帐，而6.225%的利息收入肯定进了小金库，否则被人行查出来可了不得，轻则记过、罚款，重则开除。

　　农村利率市场化实际上一直是潜流暗涌，现在只不过是要将其合法化了。

　　谈起存款情况，在豫南某地区，金融机构都在偷偷摸摸地进行存款贴水，“一年的定期存款，在信用社平均可贴水300元，农行是200元，邮政储蓄是100元。”“钱是从小金库出的，也没有收据，所以无从查起。”当地金融界的一位从业人员说，“连人行的同志也私下里通过关系到有贴水的地方存款呢。”在当地，高息揽储成为了一个公开的秘密。

　　当地人行曾悬赏1万元重奖举报高息的储户，人行济南分行甚至化装成储户揣着微型录音机进行暗访，“捉拿”违规者，也撤掉了几个营业所主任，高息揽储之风才稍有收敛。但不久战火重新燃起，撤掉的营业所、信用社主任也都重新易地任职。

　　商业银行一直在和监管部门之间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靠行政手段来进行市场管理，在我国从来就没有成功的先例。

　　90年代的利率大战是一种公开的高息揽存，而现在的高息揽储则转入了地下。而将高息揽存定性为违规的直接结果，造成了银行的帐外经营，近年来发生的金融大案，许多都是起因于高息揽储：银行职工为了完成存款任务，对存款客户许诺以高利息，而为了兑现这部分高利息，只有转手将资金以更高的利率拆借出去，许多资金最后都无法收回，给银行造成了巨大损失，帐外经营同时也产生了许多腐败现象。这有银行内控制度不健全的原因，但其导火线却是高息揽存，金融业一直是我国经济案件的高发区。

　　利率非市场化的另一个结果是银行普遍采取不正当的手段争存款。“效益好的单位，管事的财务人员通常有几家银行为其发工资。”“我们都是口袋里装着钞票去拉存款，要不就是请客送礼、搞歪门邪道。”郑州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银行高级管理人员如是说。利率管制的结果是：银行帐面的利息支出很少，而非利息性的支出要远远高出这个数字。

　　利率市场化对金融业意味着什么？

　　提起利率市场化，河南省潢川县信用联社主任钟轶说：“对利率市场化，我们基层农村信用社举双手赞成。目前，由于邮政储蓄、财政储蓄的存在，加大了农村信用社组织资金的难度，相当一部分农村资金通过四大国有商业银行的县级机构、邮政储蓄所等上存到了上级行，造成了农村资金流向大城市和大企业，县域经济和中小企业资金失血严重。存款利率市场化之后，会十分有利于农村信用社组织资金，壮大支农实力；而农业生产由于受自然灾害影响较大，农业贷款风险大、收益低，贷款死滞较多，农村信用社普遍处于亏损经营的状况，开放农村信用社贷款利率，会增加农村信用社的收益，增强农村信用社抗风险的能力。”从试点情况看，5月10日是瑞安市信用联社实行利率浮动制的第50天。据统计，50天中吸收了1.6亿元存款，除去原有存款到期后的转存款6000余万元，共新增存款1亿元。这1亿元存款中，估计有约20%是从四大商业银行等金融机构分流出来的。而福建省泉州市泉港区信用社在3月21日实行定期存款利率上浮20%之前,存款已经持续下降两年多了。截至5月14日,泉港区信用社存款破天荒地增加了近400万元。

　　同时，对各家股份制商业银行来说，早就盼着利率市场化这一天了。中信实业银行行长窦建中说：我们这个市场还不很成熟，利率是最重要的价格，连资金的价格都还没有放开、没有市场化，除了提高服务质量、加快效率，我们还能靠什么手段去和别人竞争呢？

　　对四大国有银行来说，则没有这么乐观，他们大多对开放利率保持低调，也不愿意发表意见。

　　利率市场化，可谓有人欢喜有人忧。

　　中国的消费者都很熟悉，每当政府放开一个领域的价格政策，接踵而至的，一定是这个领域的一场价格大战。银行的利率，说到家就是资金的价格。利率一放开，银行获得了一定的“商品定价权”，他们也会像证券、彩电、汽车等行业那样，互相打起来吗？

　　业内人士认为：利率市场化之后，商业银行之间为争夺优良客户，势必要在要在利率上打起价格战，这将进一步降低商业银行的赢利空间。三年大限将至，利率市场化改革将吹响商业银行幸存者游戏的哨声。

　　各中小股份制商业银行都有着较高的资产质量、资产综合收益率和较低的管理成本，利率市场化对他们而言，意味着手中又多出了一件竞争武器，怎么可能忍住不用？所以，他们完全有条件发起一场价格战，从四大国有商业银行口中再争得大块大块的蛋糕，以提高其目前少得可怜的存款市场占有率。广东发展银行郑州分行信贷部的姜涛日前对记者说：我们在今年第八次降息之前就开始寻找新的利润增长点，在以后两三年，要着重发展中间业务。同处郑州的中信实业银行郑州分行负责人陈文德说：“中间业务是指银行可以开展代收费、承兑、代理政府采购等业务，银行收手续费。在国外，这一块收入占银行总收入的70%。另外中信实业银行还准备开辟理财业务，最大限度地提高中间业务收益。”这些机智较为灵活的中小银行，目前考虑较多的是如何增加中间业务收入占比，减少对传统的存贷利差收入的过分依赖，以期进一步增强对降息或利率市场化可能带来的冲击的抵御能力。目前，国内银行的收入主要依赖于存贷款的利差，利率市场化以后，价格战将进一步缩小存贷款的利差，降低银行利用存贷款的利差赢利的空间。价格战对拥有先进管理模式的银行来说，则有利于促进业务创新，它将是一个促进发展、增加获利的机会。

　　而利率对于四大国有商业银行来说，绝对代表着另外一种含义。四大国有商业银行的贷款比重较大，因而也更多地依赖于存贷款的利差收入，同时其贷款质量较差，综合收益率较低，加上其历史包袱重，管理成本较高，创新能力较差，根本不具备打价格战的能力。对他们来说，利率管制是维持其垄断地位的最后屏障，一旦这最后一道屏障被打破，那么也就意味着四大国有银行的盛宴将要结束，四大国有银行大马不死的神话也将破灭。

　　总之，在竞争较为激烈的城市地区，由于资金相对较为宽裕、银行竞争较为激烈，利率市场化势必引发一场较为惨烈的竞争，但无论如何，潘多拉之盒终将打开，四大国有商业银行或许能凤凰涅?，重获新生，管理层也绝不会让这种竞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对农村地区来说，利率市场化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利好，利率市场化将带来城乡两重天。这些地区资金相对短缺的，银行之间的竞争也不是十分激烈，金融业还大多处于垄断经营的状态，因而，业内人士认为：农村地区放开利率后,利率则一般会升多降少。这已经为＂浮动利率试点单位＂的8家农信社的短暂实践所验证，其存贷款利率都得到有所上升，中国人民银行总行给试点农信社划定的存款利率最大浮动幅度是30%,8家已经试点的农信社给出的最大浮动幅度为20%,其中浙江省瑞安市信用联社和苍南县信用社给出的存款浮动幅度为10%,明显比福建省泉州市泉港区信用社的20%要低，瑞安市信用联社计划科科长陈建碎说:＂我们期望中的存款浮动幅度是20%,正好可以抵消利息税,但最后批下来的是10%。瑞安市信用联社实际操作的贷款利率最大浮动上限是64%,同样作为对个体工商户的贷款,即将开展试点的黑龙江省甘南县信用联社将执行的最大浮动幅度为100%,泉港区信用社和扎兰屯市信用联社执行的最大浮动幅度都为70%,洮府信用社执行的最大浮动幅度为60%。而实际上，人民银行原本就给予了农信社在国家基准贷款利率基础上上浮50%的政策。利率浮动制的实行,在较高的存款利率在吸引来大量存款的情况下,信用社就要为源源不断的新增资金寻找出路，想方设法加快贷款发放的速度。莘塍镇信用社对信誉较好的客户，已经基本实现了贷款即要即批，洮府信用社2001年完成的贷款额是500万元，今年的目标是1000万元，目前就已经完成了850万元。伴随着存贷款利率的上扬，8家信用社的存贷款数量也同时持续增长。从试点情况来看，利率市场化的结果将有利于资金流向县域经济和中小企业，缓解中小企业和农民贷款难的问题，同时也会给农村信用社创造更加宽松的经营环境，这和人民银行的货币政策目标是一致的。

　　障碍在哪里？

　　首先，利率市场化之后，金融垄断将被彻底打破，金融业将展开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角逐。它将是一场较为惨烈的竞争。既然是竞争，就要有人出局，金融业不比其他行业，我们至今仍对20世纪末一批信托投资公司、信用社等金融机构发生支付危机所引发的群众游行示威、集体卧轨事件历历在目。谁能保证类似的一幕不再上演？所以必须尽快建立存款保险制度，筑牢防火墙，以防止局部可能发生的危机进一步扩散到全局。

　　其次，要防止不惜血本拉存款的现象出现。花储户的钱买更多的存款，短期内会把存款做上去，但是也会埋下更大的隐患和潜亏，一旦多米诺骨牌发生坍塌，其损害是不可想象的。因此，除了提高监管部门的监管水平之外，必须完善对四大国有商业银行的结构治理，将其真正改造为以追求利润最大化为目标的商业企业，这应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商业化改革。

　　其三，进行企业制度改革，将现在的企业改造为真正的企业。目前，国有企业对资金首先考虑的是可得性，而不是成本的大小，资金的软约束还普遍存在着。对一部分国企来说，银行资金还是“唐僧肉”，从而不计成本地获取银行资金，这种状况必须改变。

　　第四，积极培育完善的金融市场，尽快完善央行公开市场业务，充分发挥其利率寻找和调控机制。

　　总之，利率市场化是一项艰苦的系统工程。但要实现资源的合理配置，实现我国金融业的健康发展，特别是加入WTO之后我国要实现对外开放，参与经济和金融的全球化，必须将人民币利率的市场化改革进行到底。

　　开放利率如箭在弦上，势在必行。

　　责任编辑：jaf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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