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继绳

　　人们谈到贫富差距过大的原因时，只看到财富分配的原因，却很少注意到汇率变动的原因。在中国当前这种利益格局下，人民币币值过高也会使贫富差距拉大。

　　中国已经全方位开放，外贸依存度达40%，汇率的变动对所有人的利益都有影响。但是，汇率的变动对不同利益群体的影响是不一样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汇率的变动在一定的程度上会引起财富的再分配。

　　有这样的群体，他们的利益对出口产品依赖性较强。人民币贬值对这样的群体收益大于损失。农民和劳动密集型产品的生产工人，属于这样的群体。而这两个群体恰恰是当今中国的弱势群体。

　　2000年，中国农产品出口约240亿美元。按8.3的汇率换算，为1992亿元。如果人民币贬值5%，即汇率为8.8，则农业出口收入为2112亿元，农民增收120亿元。这仅是次要的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人民币贬值会扩大农产品出口，由此给农民带来的利益是无法算出来的。当然，中国农业问题主要不是汇率问题，但汇率对农民利益的影响是不容忽视的现实。近来报刊上所说“新东北现象”，是指入世后我国农业尤其是东北农业面临的困境。原来出口的农产品出不去，大量的外国农产品涌入中国。摆脱困境的主要办法不在汇率。但是，汇率变动也是摆脱这一困境可以运用的手段之一。人民币币值居高不下，对“新东北现象”只能是火上浇油。随着对外开放程度的扩大和国外低价粮食的冲击，传统的“北粮南运”的流通格局将被打破，很有可能出现“南进北不出”的情况。汇率对这一情况是否出现有着重要影响。

　　廉价劳动力是中国在世界市场上最大的竞争优势，这种优势一方面源于中国剩余劳动的巨大供给，另一方面则完全是由于中国人对低工资的忍耐力。在周边地区货币大幅度贬值的情况下，人民币币值相对抬高，中国弱势群体的劳动力价格也就相应高估。在当今世界，产品可以在国际间流动，劳动力不能在国际间流动。但是，如果把劳动力物化在产品出口，即劳动密集型产品出口，也就是变相向国外输出劳动力。人民币币值相对抬高以后，就阻断了中国通过变相手段向世界市场输出人口压力的通道，减少了中国低收入阶层的就业机会和工资上涨的可能。

　　和上述弱势群体相对应的是另一些群体，他们的利益对进口产品的依赖性强。对这样的群体来说，人民币升值收益大于损失。消费洋货的人，如果人民币升值，他们的洋消费就更便宜。人民币的坚挺增加了他们对进口产品的消费能力，刺激了他们对进口产品的消费胃口，从而可以进一步带动进口商品的增加。但是，这样一来，那些在中国工厂里生产同样产品的工人就会失业。这些工人不能享受这些进口商品，却为这些商品的大量进口付出代价。人民币的坚挺还对那些主要依赖进口设备、进口原材料和大量使用国外债务的垄断企业有利，比如电信、航空等垄断行业。人民币坚挺，他们进口设备的成本就会降低，他们偿还外债的负担就会减轻。而这样的群体恰恰是当今中国的强势群体。

　　人们谈到贫富差距过大的原因时，只看到财富的分配的原因，却很少注意到汇率变动的原因。在中国当前这种利益格局下，人民币币值过高也会使贫富差距拉大。

　　通常说来，汇率由外汇的供求关系来决定。不过，外汇的供求关系不同于一般商品的供求关系。它不是由一时外汇的多寡来决定的。诚然，外汇储备多少和国际资本流入多少会影响外汇的供求关系，但比这两项更重要的是持币者的信心。信心动摇，一夜之间供求关系就会发生急剧变化。不管有多少外汇储备，也经不起对本币信心动摇者的抢购。在国家银行占主导地位的国家，银行的信用主要靠稳定的政府来担保，一旦政府发生危机，本币会迅速崩溃，很快就会掀起抢购外汇的风潮。而弱势阶层的最低生活保障，是政治稳定的重要方面。

　　所以，分析预测汇率的变化时，要把弱势阶层的利益考虑进去，不要过分看重2200亿的外汇储备。一旦弱势群体对决策者的压力超过了一定的程度，人民币贬值也许是一个无可奈何的选择。显然，这种选择的政治考虑多于经济考虑。

　　(作者为新华社著名高级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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