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酩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算帐不知理财难。虽然香港特区政府坐拥3000多亿港元的雄厚财政储备，但“财爷”依然“苦”不堪言。

　　近几天，香港的舆论“热点”是财政赤字问题。主管特区财政的官员们几乎成了“众矢之的”。什么样的批评意见都有，而且全都“理直气壮”，好像“没理”的只剩下了特区财政的“当家人”。尽管连笔者这个“旁观”的都直为他们叫屈，但官员们都得耐心地听着，谁让你是公务员呢！“挨骂，还不能解释。这是在香港当公务员必须具有的基本素质。”几年前香港公务员事务局局长的这一名言再次得到印证。

　　事情的起因，是特区政府公共财政专责小组提出的一份专题报告。该报告在对香港当前及今后若干年的财政状况做了分析后，毫不避讳地指出，本财政年度的财政赤字预计为660亿；倘若不改变现行的理财方式，香港的数千亿巨额财政储备将会在7年后耗尽，而后香港将长期陷入借债度日的困境，20年后负债可能达到2.6万亿！哪个神智正常的人看到这几个数字能够不心惊呢？但吃惊之余，各人的反应却不尽相同。埋怨“过去失误”者有之，抨击现行政策者有之，信其真实者有之，疑其虚假者亦有之，还有人干脆指责这是“夸大其辞”、蓄意玩弄“狼来了”的吓人把戏。

　　笔者对香港的财政缺乏研究，不敢随意乱下结论，但有一点我是确信无疑的。这就是：香港的经济结构已经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调整期，经济的增长方式随之进入一个大波幅的转型期，也就是说香港创造财富的“源”发生并继续发生着变化，那么作为财富之“流”的财政收入也必然发生变化。面对剧变，适时调整理财模式，与时俱进，就前途光明；反之，固执僵化、抱残守缺，就会陷入困境、险象环生。当人类进入“数码时代”以后，数字就是最有权威的审判官。请看以下的两组数字。其一，拍卖土地收入，过去几十年中一直是政府的重要财源之一，1997年卖地收入为636亿港元，占香港本地生产总值的近5%、财政总收入的近30%；近年来大幅下降，去年的卖地收入仅为86亿港元，占本地生产总值的0.7%，财政总收入的3%。这表明了香港财源的巨大变化。其二，过去几年间，香港连续遭受亚洲金融风暴和外围经济衰退的冲击，经济大幅度波动，通缩达12%以上，但政府的开支占经济总量的比重却节节上升，公务员的实质薪酬逆势增长达16%-23%。这表明了经济增长与理财模式的严重脱节。

　　不要说是偌大的香港，恐怕就是一个大家族、小家庭，“当家主事人”面对这种财政状况也绝不会无动于衷，除非他是一个十足的糊涂蛋或地道的败家子。而在安享了许多年的富裕太平日子、赚惯了快钱之后，人们最不愿意听的就是“入不敷出”一类的真情实话。但香港财政的确是有“病”了，尽管储备还有几千亿，但照现在这种开销法，一年几百亿的“窟窿”，要不了几年肯定得掏空了。不是只看当前(尚有雄厚储备可填补亏空)，而是着眼长远(香港未来发展需要足够财力)；不是只摆病症(本年度660亿赤字)，而且深挖病根(理财模式严重不适应)，这正是“当家人”负责的表现。他们把真实情况公之于众，无外是想及时发出警告，引起全社会的警觉，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预测，不等于现实。专责小组的报告对未来估测的前提是“若不改变现行的理财方式”。“7年耗尽储备”也好，“20年后负债可能达两万六千亿”也好，摆明这种谁也不愿看的“悲惨结局”，就是为了增强推行改革的紧迫性，及早用改革理财方式的办法，消除财政的隐患。如果医生发现病人患了一种不及时治疗就可能导致瘫痪甚至死亡的病，但因为他还没有现实瘫痪、死亡的危险，就隐瞒实情、敷衍了事，那能说是对病人负责吗？对于那个初期讳疾忌医、直到病入膏肓才着急的古代国君的故事，大家不会忘记吧。

　　对走向深渊而又浑然不觉的人，最有效的办法是猛击一掌，令其惊顿而止步；如果真等他走到悬崖边上才发出警告，恐怕就什么都晚了、完了。这次的报告，就像是猛击的一掌，令人惊而警，警而动。

　　究竟该怎样看待香港的财政赤字问题？港人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些意见甚至是针尖对麦芒，但对必须改革的看法基本是一致的。笔者由此强烈感觉到广大港人对香港大局的关切。深信只要摒弃偏见，经过议论纷纷，乃至激烈争吵，最终一定能够达成解决问题的共识。由财政赤字引发的多方面的改革，将在全社会的普遍关心与推动下，加快步伐。大概这也是香港的可爱之处和活力所在。对关系全局的大事，让全社会在了解实情的基础上，充分表达各自意见，然后再做决策，远比从一开始就一种声音、一个调门儿要好得多。当然，首先是“当家人”得有勇气对公众讲实话。

　　《人民日报.华南新闻》(2002年02月28日第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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