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1”与中国经济的微观效应

　　主笔李鸿谷 记者李菁 实习记者汪建华

　　导语

　　10月10日，离广交会开幕还有5天。广交会副主任胡楚生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美国客户的签证情况美国大使馆还没有反馈过来。美英轰炸阿富汗后，对来往的运输有什么影响还需要观察。”世贸大厦撞击事件对中美贸易的影响，相信每年成交额占当年我国一般贸易出口额1/3强的广交会，将会给出一个较为清晰地答案

　　战火边缘的去留选择

　　“不许外出！”——正在巴基斯坦建设巴落塔水电站的中国东方公司向中方员工下达了明确指令。这家公司驻巴办事处总代表黎洪在接受记者国际长途电话采访时，对“外出”的解释也包括“不许回国”。黎洪介绍说:“这里90名中方员工100%都想回国。”很难说员工们的想法没有道理，这项工程离巴阿边境只有2小时车程。与东方公司的坚守相比，更多驻巴基斯坦的中资机构已经陆续撤离。中国驻巴基斯坦大使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在国际长途电话里介绍说，在巴基斯坦的中资机构一共有四五十家，800多人。美国对阿富汗的袭击开始后，卡拉奇出现了许多游行示威。“所以，卡拉奇那边的先撤回来。”虽然巴基斯坦没有宣布进入战争状态，但混乱已经大规模发生。大使馆官员介绍说，一次中资机构的车遇上示威游行，结果中国人被赶了出来，车子被烧。

　　这种撤离，“经济损失是肯定的，但目前还无法计算”。中国港湾建设总公司驻巴总代表施颖涛称，他们一项造价2.5亿美元的工程刚刚动工便停了下来。因为“(巴基斯坦)没有进入战争状态，停工有可能被视为中方违约”。中国建筑工程总公司驻巴基斯坦总代表张能迪9月21日回到国内，他向记者解释说:巴基斯坦是中建总公司重要的海外市场，1987年他们即已进入。中建总公司先后承建了贾姆肖罗电厂、马卡拉电厂等5座电厂工程。现在正在跟踪伊斯兰堡机场、伊斯兰堡3000亩新区及一个污水处理工程三个大型工程，造价近亿美元，刚刚有了眉目，也因战事不得不放下。

　　东方公司没有停工主要出于经济方面的考虑。黎洪说，1996年开始动工的这项造价高达3亿美元的工程，是巴基斯坦目前最大的建设项目。工程雇佣了4000多名当地工人，目前正是施工高峰期，每耽误一天就将损失100万美元，“巴基斯坦政府再三要求我们留下来”。对“留下来”的回报是:10月22日，巴铁道部门负责人将带一个团队到北京签定项目，其中之一是东方公司的1亿多美元项目。

　　不过，参与东方公司这项工程建设的意、德、加、日等国家的人员目前都已撤离，留下来东方公司压力相当大。黎洪说:“目前400多万阿富汗移民生活在巴各地，巴基斯坦的‘圣战学校’有几百个，许多人对美国攻击阿富汗不满，极端宗教分子可能采取极端方式表达不满。前几年，我们就两次遭到当地匪徒的烧抢。”安全与利润，在战火边缘直接演化为去留选择。目前东方公司专门腾出一间房，买了大量食品和十几桶水储备起来，以备不测。连出门买报纸都少了，每天通过上网和看电视了解局势发展。当地政府也承诺，必要时将提供武装部队保护。目前，工地的武装保安已增加到100多人。

　　“对外经济合作是中国受美阿战争影响最大的一个领域。”外贸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美大研究部主任杨积健介绍，对外承包工程和劳务合作的业务份额占了中国全部对外经济合作项目的2/3。去年中国对外合作总额是149.4亿美元，尽管相对去年4500亿美元的进出口总额来说比例不大，但其受到的影响却是最直接的。

　　除了巴基斯坦，中国公司在中东许多国家也都有承包工程，他们同样面临去留选择。

　　未来的订单并不确定

　　在某省外贸公司工作的纪先生自“9·11”事件后就一直比较郁闷。纪先生所在部门的业务主要是向美国出口玻璃器皿一类的日用品，今年8月，他们刚刚与美国一家大客户签了一份20万美元合同，对方是在美国专卖中档商品、有1000多家连锁店的零售商。按合同规定，9月中旬开始执行订单。岂料在“9·11”恐怖事件中，那家美国公司的7名买手(采购人员)都坐在撞向世贸中心的飞机上，全部丧生。

　　纪先生忧心忡忡的理由是，这家省外贸公司出口业务美国公司暂时停止了合同，回复说“一切待定”。据纪先生介绍，包括其他部门在内，省外贸公司与这家客户签了近100万美元的合同，眼下，这些合同是否变成废纸一张，谁也不知道。

　　对纪先生这样从事外贸行业的人来说，10月15日召开的广交会是美国“9·11事件”后，中国外贸企业最直接感受影响的一个契机。

　　正在广交会参展的大连达伦特工艺品有限公司总经理王立新先生向记者介绍说:按惯例，每次广交会前他都会向自己的外国客户发信，邀请他们前来洽谈。“但是往届每次都参加广交会的客户，今年只有一半准备来广州。”从事了15年对美国工艺品出口的王立新说，“我们的客户都是美国一些比较著名的大连锁店，这些连锁店的买手都不是这些店的主人，不会为公司利益冒险做飞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外贸行业的特征之一是订单生意，相对悲观的地方在于，王立新说:“整个事件现在还处于反应阶段，而明年上半年才是最明显的‘发作期’。”佐证王立新说法的统计数据是，全美零售协会对第四季度零售额(不含汽车与汽油)的增长预期从4%降到2.2%。

　　参加此次广交会的外贸业人士注意到了这样一个变化，也在广交会参展的李茜女士向记者介绍说，以往能见到许多身披白袍、蒙着头巾的中东商人，这一次少了许多。在参展的外贸业人士中流传的一个说法是:以色列和其他阿拉伯国家的商人因为无法取得签证，加上部分国家的“恐飞症”，使得本届广交会的参展商人数减少了1万多人。一般情况广交会到会人数在11万左右。李茜说，她和许多参展商的感觉都一样，未来的订单不那么乐观。

　　比较而言，与战火相对较近的新疆边贸生意目前还没有直接感觉到太大波动。

　　新疆边贸局业务处处长张忠玉向记者介绍说:新疆的边贸总额去年达13.2亿元，仅次于黑龙江省，在新疆外贸总额中也连续8年占一半以上。张忠玉说，“新疆与8个国家相邻，但边贸额最大的哈萨克斯坦，占了80%以上，与阿富汗没有边贸关系，现在还看不出战争对边贸的影响。”但新疆的民贸却已受到明显影响。据乌鲁木齐二道桥工商所李所长在长途电话里说:“二道桥市场是乌鲁木齐最大的民族商品市场，也是巴基斯坦商人较为集中的地方。10月9日，战争开打，这里的巴基斯坦商人已几乎走空了。据在此的生意人说，巴基斯坦商人回国的理由是因国内局势紧张而不安，其次是感到口岸的商品流通明显不畅。”与外贸业人士直接的感觉有所不同，经济研究者对中国的外贸出口，特别是中国对美出口消费品的未来走势，至少没有表现太大程度的悲观。这主要基于:中国对美出口消费品以劳动密集型产品为主，大多属于日用商品，需求弹性小，因而具备不可替代性。同时，这些商品大多系中低档，价格弹性也小，所以不会因价格因素而出现大幅下降。

　　杨积健对媒体发表的看法是:“至少今年之内，中国对美国的出口不会出现太大的波动。”他的理由是:到今年8月，中国对美的出口是356亿美元(中方统计)，比去年同期增长4.9%，而美国商务部的统计，同比增长也是4.9%。而去年这个同比增幅是24.5%，也就是说，美国经济下降的因素对中国出口的影响已反映的差不多了。

　　杨积健分析认为，美国经济的兴衰，反映到中美经贸关系上，有这样一个相关系数:美国GDP每下降1%，其总进口额就被拉低2%～3%，分摊到从中国进口的份额就会达到5%～10%。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美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肖炼研究员对美国经济表示了相对的乐观。美国未来经济会有什么样的走势？对中美贸易将是决定性的。

　　在中国经济更宽的背景里来看，北京证券研发中心副总经理刘景德分析认为:这场战争，看起来可能不会涉及更多的国家，对我国而言，影响将会是有限度的。因为，消费、投资和出口是我国经济的“三驾马车”，外贸只是其中之一，对GDP影响不是太大。

　　(小资讯)：中国对美出口额超10亿美元品种(2000年)

　　机电产品、鞋类、玩具、服装、服饰、皮革制品、家具、塑料制品、金属制品

　　(附文)：

　　石油、价格与安全

　　“9·11”事件后，世界石油价格迅即上扬，但没有按有关专业人士所分析那样，停留在30美元/桶，而是迅速并且持续下跌，甚至跌破20美元/桶，远远超过欧佩克价格调控机制规定的22美元/桶。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发展研究部战略处处长吕建中向记者解释说:“石油价格的波动向来都受不确定因素所左右，比如战争。”吕建中分析说，“如果这次战争是小打，将会抑制需求，价格要暴跌;如果大打，特别是波及了中东地区，出现运输可能被破坏，供给方发生问题，价格就会大涨。”与石油运输管道相关的一则报道说:美国方面已向沙特阿拉伯派出军队保护输油管道。

　　中国每年进口石油数量约占石油消费总量的1/3，去年进口数量达到7000万吨，这其中有40%～50%来自中东地区，另外部分则来自亚太地区与非洲。这种多元化的进口战略也是我国为降低风险而采取的对策。中国目前虽然没有建立石油贮藏制度，但由于进口比例不是特别大，同时我国目前仍然采用以煤炭为主体的能源供应体系，所以，吕建中与能源研究所经济中心副主任朱兴珊都认为:“我们目前无须为石油价格而感到特别紧张。”显然，从石油的角度看，“9·11”以及美国打击阿富汗对我国的影响并不体现在油价上，朱兴珊说，“需要重新审视的是我国的石油安全战略。”朱兴珊介绍说，我国进口的石油64%要经过马六甲海峡，这里一直是个不稳定的地段，不仅海盗猖獗，也是美国舰队控制的区域。而未来承受着经济的发展，对石油的需求势必将增加，即使按最保守的估计，到2020年，我们进口石油的总量将占消费总量的一半。安全因此成为重要问题。

　　目前中国与中亚国家之间保持密切联系，重要的目的之一，即建立陆路石油运输路线，以保证石油安全。吕建中介绍说，“未来我们希望从中亚地区进口石油达到600万至1000万吨。”现在的事实是，中国已在哈萨克斯坦有了自己的份额油，而1997年即已开始进口。去年也与土库曼斯坦签定了石油与天然气合作项目。

　　但是，由于美国对阿富汗实施军事打击，战争未来的走势并不明确，与阿富汗接壤的中亚诸国未来将会如何，也是未知数。中国设想的石油安全通道，未来是否安全便成了问题。

　　从石油的供需层面看，吕建中说:“过去10年表明，供需之间并无太大冲突，未来也很难出现大问题，最重要的是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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