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周建莉 刘影 前一阶段掀起的B股、H股的高潮中，不难发现倒买倒卖外汇的“黄牛”在其中推波助澜，承担了救世主的角色，甚至有报道称如果没有黄牛就没有证券公司的国际业务部。为了吸引客户，证券公司手下都有一帮“御用黄牛”为客户进行非法外汇买卖，而且据说黄牛的资金调度额已有上亿元的规模，俨然就是没有办公室的第二国际业务部，究竟这些黄牛哪儿来的通天本领？中国经营报记者向一位老黄牛和国家外汇管理局上海分局外汇管理处有关人士了解到一些黄牛内幕。

　　黄牛钻了外汇业务的漏洞

　　中国经营报：证券公司的国际业务部真的养了一群“御用黄牛”吗？黄牛的个人行为真的变成了证券公司的法人行为了吗？

　　黄牛：不能说“养”，证券公司确实和一些黄牛关系不错，但这些黄牛有的可能本身就是证券公司的客户，有的是和证券公司的工作人员建立了合作关系，当证券公司里的客户需要外汇时，他们可以优先得到信息，接下这笔生意。但这仅是个人行为，遵循的还是个人的信誉保障，并不受证券公司法人行为的保障。

　　中国经营报：黄牛是如何进行操作的呢？

　　外管局：首先是银行工作人员获得一手客户需求，随后向客户允诺只要稍等片刻便会解决问题，紧接着给黄牛打拷机，或通过站在门口的那些小黄牛联系大黄牛。由黄牛和客户谈定多少金额，多少价格。然后约定怎么交割，是通过银行存折还是信用卡，然后银行工作人员负责替他们点炒，有的甚至发现银行垫付资金的情况，黄牛可能手头上没有这么多钱，客户等着又不耐烦，提着这么多现金站在那儿又不安全，当然这种情况是比较极端的，个别的。根据其他地方掌握的案例发现过这种情况：证券公司的个别人，包括银行的个别人充当了非法外汇买卖中的一个环节，一个角色。

　　黄牛：黄牛只要和信贷员或银行柜面人员相互达成某种默契，即可方便行事。我有一个朋友，上午收到10万美金，但身边没这么多人民币，于是银行居然帮忙垫付了85万人民币，马上打入招商银行的一卡通里。下午，黄牛再从其他地方凑满85万加入银行的账中，反正银行当天的账目轧平。

　　中国经营报：在B股开放之前，实际上炒B股的资金主要来自内地的投资者，这么多炒B股的资金都从哪儿来，这要画一个很大的问号。而黄牛手中的现汇又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他们能有这么多现汇，随时随地可供支取呢？

　　黄牛：黄牛手中的现汇有几种来源途径，也就是黄牛赚钱的几种办法是：第一种，外资投资到中国来的资金以现汇方式进来后，折合成人民币，国家是828，带进来现钞是808。而黑市目前最低是840，最高时到过880、890，外资进来觉得人民币不稳定，将带进来的美金在中国银行做抵押，贷款人民币。然后有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到期无法归还，只能将抵押的美金抛掉，基本上没人愿意828卖给国家，毕竟与黑市840有一定差价，谁不想多挣钱呢？这时候银行人员会帮助企业勾结黄牛，让黄牛把人民币存入到账号，将美金现汇退出来。第二种情况：外商投资赚了钱，赚的是人民币，想换成现汇或现钞带出去，除了偷汇以外，有些是和黄牛换现钞，然后靠货运集装箱带出去，一集装箱货物中藏一、二十万美元不太容易被发现。其他方式就是国内居民的外汇储蓄，从境外寄进来的；还有种为了做B股，到黑市里换取的；另一种是国外现汇直接打进B股账号。

　　中国经营报：银行里的人肯定是要吃一嘴的，否则他们怎么会有积极性呢？

　　黄牛：银行里的人也要赚钱，反正你企业最后只要还给我人民币贷款，账面做平就可以了，因此银行中可能有些人就用比较高的汇率换给黄牛，就当企业把人民币还回来了。

　　外管局：用来质押的外汇，到期未还给中国银行就把它卖了结汇，这是不可能的，除非个人的贷款，如果是对公的肯定不行。私人账户可以动，但公家账户一动，外管局肯定要查你资金使用情况，资金来源，肯定都逃不过的。资本项目结汇肯定要经过外管局批准，如果没有相关合法凭证说明你的资金来源，要从资本项目做什么手脚的话应该是机会不大的，不排除可能有个别现象，但理论上是不行的。因为我们对资本项目包括一个投资，一个借款两项都是管得比较严的，借款包括借、用、还，国家都要管理。比如外汇质押在某银行，他要用人民币还贷款也必须要得到批准，因为每笔结汇都要得到批准。外管局对银行管理对公的这一块还是比较严的，不应该有这种情况。如果赚了钱，只要有纳税证明，税务局核定的利润数，董事会的分红证明，企业可以按照官价直接在银行购汇。购汇官价要比黑市价低两毛钱。

　　中国经营报：如果企业达不到以上要求，又需要用汇呢？

　　外管局：如果不是正当的收入，提供不了这些证明，可能就只能到黑市去换了。经我们了解上海参与购汇的主要还是个人，单位购汇的主要是代表处，其他的正规的生产、贸易型企业目前没有发现购汇现象。有些外商的代表处和小的外资企业存在这个问题，他们有大量的现钞带进来，按道理他们应该是由国外汇款进来，结汇完支付国内的员工的工资，现在他们很多是通过私人的账户来操作，我们也查出来很多这种情况。外管局在1998年、1999年的时候，处理过这样一个案件，一个外籍人士举报一家公司，把非法买进的外汇打出去，给这个老外每次一、两百美金作为过户费，打回来后就打进了私人的信用卡账上，如果取现，通过黑市交易到黄牛的手上。这种情况肯定存在，但由于涉及个人的账户，而且是外籍人士个人的账户，作为外管局，没有能力去调查。

　　黄牛生存定律

　　很多外籍人士可能充当非法外汇买卖的帮凶，因为这是很现实的，现钞价和黄牛价相差四毛钱，只要有这个利润在，就肯定会有利益驱动。国家现钞只有808，汇价中间价是828，现在是850左右，所以只要有这个价差存在，就会有黄牛的饭碗。

　　只有银行和黄牛沆瀣一气，所以黄牛可以自诩手头有无边无际的现汇，人民币一存进去，美金马上就到账。其实都是银行里企业的现汇，所以可以说是银行“御用黄牛”。

　　因为很多客人需要在银行存取外汇，按照国家规定，外汇取现是有一定限额，一个是国家规定超过1万元以上的必须报外管局批准，超过5万元的必须报北京国家外汇管理局批准，这是一个政策性的；另一方面，银行有资金头寸的管理要求：银行不可能有这么多库存美金，如果现在随时到任何一个银行要求取现20万元美金的话，可能银行库存保险柜里都不可能有这么多。这种情况下，就给黄牛提供了活动的空间。一方面你不可能取这么多，我可以帮你提供这么多美元现钞，这个信息就是由证券公司的工作人员，银行的工作人员提供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充当了介绍人的角色，有时甚至充当了金融服务、过户验钞的角色，黄牛就会给他们一些好处以资鼓励。

　　黄牛的经营模式

　　中国经营报：黄牛的工作是如何进行的呢？

　　黄牛：黄牛有几种，专门在银行门口蹲点“打桩”的，专门在家里“开棚”的。开棚的老板每天都会开个价钱，然后通知“打桩”的黄牛当天黑市的牌价，小黄牛们再进行一天的收购活动。如果有1万元美金，小黄牛会先打电话给开棚黄牛问是否需要。

　　中国经营报：用什么样的方式进行结算呢？

　　黄牛：一种方法是当场现金结算，还有一种当场现金不“拗断”(行内黑话，意思是不结算，用取款单取)，其中少量钱就被小黄牛直接拿掉。

　　中国经营报：他们如何进行分工合作呢？

　　黄牛：一帮打桩黄牛中也有分工，有吃开口饭的，就是挖生意、谈价钱的；有跑腿的，生意谈成以后，跑前跑后，拿钱，存取款；有的和开棚的大黄牛直接联系，因为开棚的危险性比较大，因此他们一般只和打桩黄牛圈子中的某一个人联系，而且绝不轻易让别人到他的“棚”中来。

　　中国经营报：黄牛一年能赚多少钱？

　　黄牛：蹲点打桩的黄牛一年大约可以赚15万到20万，开棚的黄牛一年的赚头无法估计，反正没有几百万身价是开不了棚的，一般开棚的黄牛家里都有两、三台点钞机，因为开棚的不像打桩的黄牛，大桩黄牛手里的美元是不过夜的，但开棚黄牛家里一定要有大量资金囤积。开棚的都有上家下家，有的与大企业直接有联系，一般而言大单子都是从企业里拿来的。

　　中国经营报：黑市价格如何制定？

　　外管局：每天开棚的大黄牛会根据外汇宝的价钱定下一个大概的收进价格，由于外汇宝逢周六日休息日停，因此周一、五的价格是大概估计的，其他时间的基本都能确定。比如今天是836，买进的必须低于836，这个限度定死后，然后谈生意中能低多少就由打桩的自己和卖汇的客户谈，量大的还可以商量，最后交给开棚的老板。

　　另外影响黑市价格的主要因素：比如打击偷私渡，一严打需求量就减少了，价格马上就跌下来；B股开放消息一出来，价格马上上涨，到了890元，甚至900元多；后面一说6月1日才放开，价格又下来，所以黑市价格的制定和国内国际政策都有关。影响黑市价格的有长期因素和短期因素，所以很难说。近期影响最大的就是B股的开放，早期的主要是走私货物、偷私渡，走私人口，然后和骗税挂钩。另外，还有人际关系的紧密程度，然后决定买入的价格。

　　中国经营报：炒H股换汇港币和炒B股换汇美金的情况一样吗？有些黄牛还承诺可以帮助客户把港币带到香港炒H股，有这回事吗？

　　黄牛：套汇包括各种外汇，港币和美金是一样的道理。所谓的帮助客户把港币带到香港炒H股，真正冒险“带”的人还是不多，因为现在知道国内大量资金流向香港炒H股，国家查得比较紧。虽然有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当然不排除有靠集装箱、出境旅客携带外汇出境的，但更先进的是那些高级炒汇的。他们可以异地结算，你在上海把人民币存进来，那边在香港把港币存进你的账号。

　　黄牛生存定律

　　黄牛之间的行规全靠信誉，信誉度的高低完全根据以前为人如何？过去生意中的表现。这和圈子有关，据了解，上海大约有50来个非法外汇买卖的圈子；打桩的黄牛之所以能存在，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和当地派出所、警察局分局有密切联系，充当“治安队”，每天上午8时到下午6时进行保安工作。派出所许多案子就是靠他们提供线索侦破的，因为如果是通过非正常途径得到的美金，为了销赃，犯罪分子也会以超乎寻常的低价急于出手。这时候门口的黄牛就发挥了“治安队”的职责：他们中的一个和他谈价钱，尽量把价钱压低，另一个则悄悄地去报告当地有关方面，然后在成交时将双方都逮捕，做托的黄牛马上就会释放出来。而对卖汇的一方进行严格审讯，很可能一宗大案、要案，无头案就此东窗案发。

　　外汇整顿长久不息的战斗

　　中国经营报：上海的非法外汇买卖活动猖獗吗？

　　黄牛：原来炒外汇都是座飞机飞到广州、深圳、珠海去，在公海有的许多交易需要大量美金现钞现汇，现在主要还是供应当地需要。

　　外管局：前不久刚下了个文，要求我们跟政法委和公安部门反复接洽，进行整顿。一个是为了迎接B股的开放，保证B股市场的稳定，另一个是国务院要求打击整顿市场经济中的一些违规行为，外汇整顿中的第一条就是整顿非法的外汇市场。外管局主要是规范银行的正常金融秩序，金融从业人员参与黑市交易，要坚决制止。对门口站的黄牛，要及时向当地派出所报告。下面的黄牛之间收的多，零星卖的不多，大多都是集中起来卖的。还没有发现有组织的地下钱庄之类。应该说上海的黑市外汇需求真正最大的就是出国留学读书的。因为现在国家规定只管第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后面几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就只能靠黄牛解决了。

　　非法外汇买卖的现象在上海不是特别猖獗，几次打击并没有发现太大的案子，外管局6月1日打击了一次，公安部门3、4月也打击过一次，没有发现团伙型的，像地下钱庄性质的大的案件，虽然也有打到开棚的，但和南方比较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应该说上海这一块还是不错的。

　　中国经营报：外汇整顿也强调了很多年了，为什么非法外汇买卖这一现象久久不能消除？

　　外管局：非法外汇买卖这一现象不能消除的原因是有多方面的：一个是现在银行的现钞现汇价拉不紧，造成有利可图的空间；第二点是现在现钞的支付需求大，有一些出国费用财政部门核定得偏低，这也是常识性的问题；第三个原因还是有一部分外汇的来源不太清楚；第四个原因是我们现在的执法手段没能达到美国的标准，外币的现金黑市交易肯定和人民币现金的收支提取是相关的，因为我拿的就是现钞，你不可能拿人民币转账支票来结算。现在对现钞的管理比较薄弱，通过这次广东骗税的案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中国经营报：针对非法外汇买卖的多种原因，管理部门应采取哪些措施呢？

　　外管局：外管局执法也有一定难度，交易都是个人。我们希望在保持整个金融市场稳定的前提下，特别是下半年APEC会议要在上海召开，所以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保持外汇市场的规范。打击黄牛是一个长期的战役，经济发展客观的条件摆在那里，政策的出台不是说出台就出台的。要考虑多方面的因素，比如现钞价差一缩小，银行的利润要下降，对银行的管理要求就更高了。

　　主要还是掌握大方向，黑市交易存在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们引上正轨，比如平常的出国批汇交易，但发现被一些边境出国利用了。比如像一些搞边贸的，他一天可以搞两三个来回，每次都可以换2000美金，这样就和国家的本意相违背了。上海对黑市外汇来源卡得是比较成功的，对外汇来源经过多次调查，去年外汇局专门对旅游外汇这方面做了一个调查，也提出了一些建议，比如外汇必须包括港汇在内，旅行社不能再购汇了；原来是凭护照就能购汇的，现在必须凭边防证明，事实证明你出国了才能购汇；第三个原来查到的旅行社工作人员拿整套护照手续交给黄牛，由黄牛去购买最大限度的外汇，分享部分差价。因此规定旅行社客人不能购汇、个人不能购汇，而旅行社购汇必须转账结算。保证资金都是从账上走，没法做账外的交易。通过这些措施，从旅行社这个角度可以得到一定控制。但中国这么大，海岸线这么长，而且贸易收支这么多，还有海运，承包工程，都可能产生一些非法现钞来源的渠道。这是一场长期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