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刘 巍 实习记者 张 迪
北京报道
这是一个敏感的时刻。
一个月前,美国参议院通过一项“人民币汇率报复”提案,威胁中国在6个月内调整汇率,否则向中国产品征收高额关税。
“中国不能轻易答应美国要求,因为一旦屈服以后很可能制度化。”社科院世界政治与经济研究所所长助理何帆博士说,他认为中国在国际上应旗帜鲜明地明确自己的目标,即首要的是货币政策,而不是汇率。
但面对一浪高过一浪的人民币汇率争议,中国需要赢得汇率调整的主动权。“博弈论里有个很有名的理论:放弃部分自主权会赢得更多的自主权,”何帆说,主动在适当时机调整政策,传递信号,“大家才会相信你握有主动权进行调控”。
数年来,何帆和他的同事们一直在研究中国汇率问题,他不同意金融体系不健全会成为汇率调整的“死穴”,他更不同意先建外汇市场再动汇率的论断。他的看法有些与众不同,甚至激进,但不失睿智,也许我们需要这样的视角。
掌握汇率主动权
《21世纪》:目前美国参议院已经就人民币“汇率报复”提案,您认为美国对中国进行汇率报复的可能性大不大?
何帆:从目前看还不是很严重,因为还没有列入到美国某个法案里面,没有实质性进展。但现在美国国会已经在开始定义什么是汇率操作,如果做出定义后,就会像对付反倾销一样,可以以操纵的名义进行制裁了。
美国国会经常有意识地以汇率作为武器,汇率报复事情确实经常干。如布雷顿森林体系的解体的过程;第二次石油危机,卡特提出“发动机理论”;1980年代广场协议等等。因此从历史来说,美国还是很有可能实施汇率报复的。
调整美国贸易逆差美国有三种选择,其中,施压让别的国家调整,承担全部成本,对于美国显然最好,它当然愿意这么干。
《21世纪》:对于美国的“汇率报复”,中国有哪些应对措施?
何帆:我们要做的主要有三方面:一是在国际舆论上以正视听,说明导致美国贸易逆差的真正原因,中国不应对美国经常帐户逆差负责。二是不能轻易答应美国要求,答应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答应了美国,还有欧盟、日本,最后就会很被动;一旦屈服以后很可能会成为制度化。另外,国内压力也会很大,为什么屈从美国呢?(一旦屈从就会)影响到政府宏观调控的自主性。三是加强区域合作。很多国家都面临与中国相同的问题:外汇储备高、对美国出口顺差。中国独自行事,成本很高,但由一个集体来做,成本就分散了。欧洲货币联盟的出现就是为了对抗美国的压力。
《21世纪》:但同时您又认为现在是调整汇率的一个好时机,那么中国该怎样操作才能避免后患呢?
何帆:从理论的角度来说,我们必须要旗帜鲜明地在国际上树立目标:中国首要的是国内的货币政策,而不是汇率。第二,中国汇率政策目标很多:宏观经济、汇率稳定、就业、与美国关系等等。多重目标集中,就会受到相互牵制。在博弈论里有个很有名的理论:放弃部分自主权会赢得更多的自主权。第三,主动在适当时机调整,传递信号,大家才会相信你握有主动权进行调控,而不是被压得不得不动。
《21世纪》:欧盟和日本目前对中国汇率持一个怎样的态度,好像并没有美国这么积极?
何帆:欧盟也会给中国压力,但与美国把注意力放在中国身上不同,欧盟认为大家都得承担压力,而并不只是中国。在七国财政部长和央银行长会议上本来要通过一个文件,提高人民币汇率,最后因日本否决没有通过。日本之所以反对是因为他们担心人民币升值后,日元也要升值,为了避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他们并没有表现得十分积极。
“脱掉冬天的棉袄”
《21世纪》:与现有的“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相比,您的这个方案有什么不同或改进之处?
何帆:更灵活一些。其实在1994年到1997年,东亚金融危机之前,我们的汇率还是有浮动的。但东亚金融危机后,中国要对世界经济稳定负责,所以才承诺汇率稳定。现在的汇率制度实际上是不正常的,既没有管理,也没有浮动。央行目前的干预完全是被动的。
《21世纪》:现行的外汇管理制度下,央行具有绝对的主导权,那么人民币汇率又如何实现浮动呢?
何帆:所以才提出要把“强制结售汇制度,转为意愿结售汇制度,“做市商制度”呀。结售汇制度在东南亚金融危机后,为防止人民币贬值而实行的。现在不同了,不是防止资本外逃了,要不然等于“夏天了还穿着冬天的棉袄”。
建立起外汇市场,引入做市商制度,免得央行直接成为做市商,压力太大。还有外汇的品种也要增加,除了即期市场重点发展远期市场。
《21世纪》:央行直接入市干预会不会又把升值压力集中在央行?
何帆:现在的干预都是被动的,如果想完全解脱,单动汇率不能解决问题,还要调整外贸战略、FDI战略。
现在外汇储备过多原因有三:贸易顺差、优惠政策鼓励外资流入和升值预期带来的热钱流入。如果人民币适度升值且政策比较成功,那么热钱部分会被打掉,而贸易我们认为大体上是平衡的。所以现在要调整引入的外资,没必要要这么多的外资,不用提供很多优惠措施。
风险能够承受吗?
《21世纪》:汇率浮动,引入做市商制度、取消强制结售汇,商业银行的外汇持有就会增加,这会不会增加商业银行的风险?
何帆:会有的,但按我们估计风险不会很大。我觉得现在放开是比较好的时机,现在大家预期人民币升值,大家持有美元的意愿不高,放开的话,商业银行也不会大量增加汇储备,反映的是真实需求。但值得注意的是2001-2003年来看,银行的外币贷款,短期外债增长幅度很大。
《21世纪》:政府似乎对汇率调整很有顾虑,中国衍生品市场不发达,没有提供相应的避险工具,现在调整汇率是否合适呢?
何帆:目前政府确实特别犹豫,当然,如果汇率动得过多,银行和企业难以承受。学术届也在争议,很多人认为,“中国没有一个外汇市场,应先建立外汇市场,再动汇率,否则没有外汇形成机制”,我觉得这是把逻辑搞混了。
为什么会对外汇交易有需求?肯定是因为有了风险、汇率有了波动,大家才回去想规避风险。不是不动汇率风险就最小,不动会有道德风险,大家更不关心汇率风险了。人民银行和外管局把风险都承担了,那我干嘛还要做对冲啊,做对冲是要付钱的。
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调整汇率的原因。哪怕是低频率的调整,也能传递了一个强烈的信号,大家就有动机去参与。汇率的改革和外汇市场建立,是要相互配合的。
《21世纪》:人民币如果升值,需不需要其它相应的政策来配合?
何帆:如果提到配合的话,应该是财政政策。升值之后,经济肯定受到一定的冲击,尤其是对出口部门,尤其是竞争力不强的部门。在这样情况下,货币政策不太好用,因为是一刀切的。受损失大的只是几个部门,要针对性地用财政来进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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