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镜像中的有色嘉年华 牛市最后一站疯狂

　　本报记者 柯志雄 北京报道

　　4月21日收盘，国际金价637.67美元/盎司，周涨幅3.94%；伦敦铜(3个月)价格6780美元/吨，周涨幅11.09%；伦敦铝(3个月)价格2778美元/吨，周涨幅6.23%。这些数字，分别代表着各自品种的价格正处在十年甚至是二十年以来的高位。

　　交易员布满血丝的双眼、声音嘶哑的喉咙、看多者的顶礼膜拜、踏空者的捶胸顿足——这一切细节正在暗示着这轮始自2001年10月由镍带动的有色金属大牛市正在步入进一步的疯狂。

　　或许正如一句谚语所言，牛市的最后一站总是疯狂。然而这样的疯狂还能持续多久？却无人有答案。

　　现在能清晰可见的是，在这场国际的盛宴中，这一次，来自世界有色金属第一生产和消费大国——中国的商人们，成为了心情复杂的座上客——他们是

厨师，同时也是食客。

　　随着位于最上游的资源价格的暴涨，由此延伸的整个利益链条中的各个环节，都正在努力在利润的重新分配中谋求更多的话语权。

　　虚拟经济也在随之起伏。

　　4月24日，中国A股市场，涨幅居前的清一色有色金属类

股票：G中金、G宏达、G厦钨等等。今年以来，它们的价格都已经上涨了100%，或者更多。并且成为带领中国股市在今年第一季度冲上1400点的“中坚力量”。

　　价格起伏的曲线正在进入商业的历史图表中，但被改变的商业生态——不仅与产业链条各环节的生存形态相关，更与日益全球化市场中芸芸逐利者的思考和行为方式相关，会持续更久，如同潮水退去后，留下的是被冲刷变形的岩石。

　　利润“纺锤体”

　　位于太原市和平北路的中奥商城，只是这场盛宴的一个不起眼的宾客，但他和更多的中国制造业者一样，在这场盛宴中，辗转难安。

　　中奥商城经销130多个品牌电动车，这个当地电动车规模最大的销售点今年4月初下了个决定，将电动车配件——铅酸电池每块涨30元。对于售价200多元的电池来讲，这意味着略过10%的涨幅。

　　需要说明的是，一个主要用途往往就会用掉某种有色金属较大比例的产出——铜有约一半用在电力、电气行业，锌多用于镀锌，镍大比例用于不锈钢……同样如此，更为集中的，铅有约八成用在铅酸电池，因此也被誉为观察有色金属“高价-高压-行业走形”影响链的最佳对象之一。

　　在一些熟悉行业的人士看来，中奥商城早该提价。无论从涨幅还是提价的时间来看，包括中奥商城在内的成千上万家的经销商，都只是本轮有色金属疯涨的最末梢。

　　“一张传真就能直接决定价格的改变，你不接受就卖给别的人，你有什么招？”大部分铅酸电池将用作电动车和汽车的配件，是整个铅产业链条的中间环节。对于铅酸电池来说，在牛市中拥有资源的采矿者是傲慢的，下游的厂商并不在意他们的压力，而替代产品的存在使得它们的产品价格不能同幅度增长。

　　对比2003年，铅价已经相对有120%以上的涨幅，但对于铅酸电池厂来说，提高10%的价格都很犹豫——周围既环伺着生产同一产品，随时准备夺走自己的老客户的竞争对手，还有号称20多元就能帮你修复电池的小厂家，以及拼命鼓励最终用户初次购买成本更高但使用寿命长得多的锂电池厂商。

　　两头没有谈判余地，有色行业就此形成一个可怕的“纺锤体”，压力基本上全施加于中游的加工制造业——从上游采矿与冶炼，到下游成品的生产与销售之间，他们只是整个链条中的拥挤的中部，它们承受着成本增加和利润下降的双重挤压，承受着有色“疯”潮的切身之痛而无法轻易转身。

　　国家统计局的数据部分地反映了此种境遇：今年一季度我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同比仅增长21.3%，而有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利润增长96.5%；三月份工业品出厂价格较去年同月升2.5%，其中采掘工业产品价格上涨20.2%，加工工业价格持平。

　　数据清晰地显示，利润在迅速地流向上游，那么，除此以外呢？

　　对于本轮有色金属的牛市，一种被称为“中国因素”的观点认为，随着中国经济的崛起，中国对资源的消耗量日益增多，在国内资源不能满足需求的情况下，通过不断增加进口来满足经济增长的需要，从而在相当程度上拉动了国际资源需求和本轮大宗商品的价格上涨。

　　不过长江证券日前发布的一份研究报告却提出了不同的观点。报告认为中国在为世界市场生产产品，所以，中国当然也在为世界而消耗资源。

　　大量的超额流动性资本以FDI的方式进入中国这一世界工厂，推动中国经济高速增长，造成国际资源品短缺和价格上升。这同时导致中国(即世界)制造业产能过剩，中国资源行业和非资源行业出现了严重的价格和利润分化。

　　“因此，中国以丧失工业利润的方式，缓解了资源品高价格对北美和欧洲发达国家的通胀压力，从而增加了世界抗击高资源价格的韧性，推迟了发达国家采取紧缩政策的力度，延长了全球经济增长周期，也延长资源品在高位的期限。”

　　小徐的感受没有那么“漂洋过海”，不过对于利润的流失倒是深有体会。

　　“我们没有赚到多少钱”，小徐摇摇头，这场盛宴留给她家的，多半是苦涩和压力。她父亲创办的家庭加工厂从10多年前开始给铅酸电池厂做配套，但这样“妖异”的行情从没碰到过。

　　由此之前价格的大幅波动，像老徐一样的加工主们大部分已经习惯了低库存运作。

　　不止是铅加工行业，乐清电子工业协会副会长吴奇峰说，乐清的电子加工业同样不敢做库存了，现在都是“现做现卖”，接的也是短期订单。跟以前相比，“现做现卖”这种现金交易方式对企业来说基本没什么风险，但也没什么利润。

　　小徐能理解父亲的做法，但她也同时注意到行业里的一些年轻人在分化，有人转向囤积存货，个别更彻底的则到外省买矿去了。他们说，只有冲向上游，才能更好的分享盛宴。

　　向上游走：“买矿去！”

　　“买矿去！”——大堆资金用行动闷喝了一声，这些资金中越来越多的部分来自民营企业和外资。国土资源部的相关统计显示，2004年起商业勘查中的资金已经有一半以上是来自民营和外资。

　　至2005年底，我国规模以上有色企业总资产达6882亿元，是2000年的2.23倍；产品销售收入是2000年的3.71倍；实现利税是2000年的5倍；实现利润是2000年的8.2倍。

　　有色金属价格的飙升使大量过去开采成本过高的老矿、贫矿亦有钱可赚，大票资金蜂拥而至，矿山价格水涨船高。

　　“铁矿中的大矿极少、小矿占绝对高比例，也是有色行业的普遍状况，而且不少矿年代久远，过去经营状况一塌糊涂”，一位“老有色”如数家珍，2001年我国有铁矿山4036个，其中大型矿山28个，中型矿山61个，大、中型铁矿山个数仅占全国铁矿山总数的2.20%。一度有色金属2/3的主力矿山进入中晚期，已关闭和即将关闭的矿山有83座，到2010年预计还要关闭355座，产能消失近5000万吨，占总产量的35%。

　　以四川为例，去年出让矿业权价款超过13亿元，热门对象是有色矿山——甘洛县出让10个区块的铅锌矿矿业权，总成交价款为5.3亿元，而雅安拍卖的汉源唐家和普陀山铅锌矿矿业权，成交价更是高出起拍价 3.5倍。

　　围绕矿权的争夺，被改变的不仅是资本池中不同水源的构成比例，进入的渠道也随之发生变化。

　　在曾任过两家相关上市公司高管的李总看来，矿权通过“招拍挂”交易——这是国家倡导的方向，但只是所有交易的一个部分，也是成本较高的一部分，能避开最好避开。

　　手法之一是对原有矿山企业的改制和并购。李离开上市公司之后，通过一家“中字头”企业遮掩并购了一家地方矿企，等到协议签字的一刻自己的私企才显山露水。但这不是件容易的事，“51天里喝醉了36次”。

　　这只是手法之一，变相分包是另一种手法。福建省国土资源厅一位负责人惊异地发现，某国有地勘单位从事地质勘查的人数只有13个，但一年中取得的探矿权达到17个，同时承担社会资金投入的地质勘查项目还有10多个，而他们真正完成的项目也只有承担国家指令性计划的一个地质勘查项目，其他的探矿权都转让给他人了。

　　短短几年间，盛宴的诱惑急剧地改变了利益相关者的行为和态度，剧烈的变化曲线，恰恰吻合了有色金属疯狂上涨的价格曲线。最为直接的表现，地方政府开始一改常态地积极介入——过去避之不及的矿山如今是个宝。

　　中国长城铝业公司总经理李天庚仍对2000年开始的变动印象深刻，那一年国家撤销了有色工业局，将有色行业的大多资产合并成立中铝集团，还有铜铅锌集团、稀土集团等三大集团。但这些集团组建一年多又解散，有色矿山大批回到地方政府的怀抱，一度成为后者最头疼的问题之一。

　　全球化的镜像

　　“听说墨西哥在罢工，铜价肯定还得涨。”西部某有色金属上市公司证券事务部的一位员工信心满满地告诉记者。

　　高高的屋檐下燕子飞进飞出的公司总部，是幢典型的苏式建筑，建造于上世纪50年代，但这无碍于员工与高管们在里头用IBM电脑查价格，或是用方言谈及远在地球另一方的伦敦期货市场以及美洲矿场的经营状况。

　　“上一任领导很倒霉”，一位老员工常常回忆起过去那位宽厚的领导，但他没赶上好时候，百般努力企业还是在破产边缘挣扎。而新一届领导一上台，正赶上涨价的好时机——好运气带来了“善于经营”的外部名声。如今全省的大多近似金属矿产都被省政府下令合并到这家企业。

　　因此，这家拥有境外期货操作资格的企业，虽然一年都没有几笔期货交易，“伦敦”却成了开会时的一个热门关键词。

　　一位行业分析师说，在期货业的历史上，三月期铜这个品种行情超过3000美元/吨的状况发生过五次，分别是1974年5月的3153美元、1980年2月的3208美元、1989年1月的3304美元、1995年1月的3072美元以及去年10月的3177.5美元。

　　“过去是老死不相往来，国外市场对我们没有太大影响，我们自己定价”，这位分析师认为，前三次对国内市场和产业影响不大，而第四次则有个别企业因介入境外期货险些“猝死”，此后几年中矿企被明令远离期货，好在近些年又逐渐放宽，第五轮周期是国内企业真正身处其中的一次。

　　“你不要嘲笑他们，其实这是国际化视野的一个开端”，在李总看来，有色金属企业过去的员工构成平均学历水平较低，但现在这些企业身处大宗商品市场、期货市场、资本市场的集合部，“要么晕头转向，傻掉了；要么经历其中的荡涤，就能出几个了不得的人才”。

　　这场盛宴中思维的全球化只是中国经济全球化的镜像之一。

　　在中国为世界生产，为世界消耗资源的世界经济共生模式之下，以往对于资源价格的调节机制也正在悄然改变。

　　上述研究报告认为，上世纪70年代的资源价格上涨导致了世界经济的滞胀，而这种滞胀反过来对过高的资源价格进行制约，形成了自发调节机制。

　　但在如今的世界经济共生模式之下，资源价格的调节将更多地通过

人民币升值来进行。

　　而报告最后指出，由于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之间存在一定的时滞，因此尽管本轮有色金属“牛市的根基正在遭受侵蚀”，但短期走势仍难以预测。

　　“只要投资者继续买进，这波涨势就没有结束的理由。显然涨势持续了很长时间，早就应该修正，但几乎难以预测未来会出现什么情况。”瑞银集团的分析师巴尔表示，“修正的时机和幅度将取决于基金的买兴何时消退。”他说。

　　而盛宴中的人显然也未离席。

　　李总的计划是尽快探明自己拿下的矿山的储量，然后瞄准到加拿大上市，“实际上从国际规则来看，不需要等到出东西才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