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汇期货高管携款潜逃调查：石雪案余音不了

　　金融大蠹石雪安插下的“夫妻二人转”，最终把万汇期货推向深渊

　　□记者 商思林

　　“严芳夫妇携款潜逃极有可能与‘石雪案’有牵连，至少也是该案余音。”3月5日，一位于2004年4月辞职的前万汇期货公司高管，在不具名的前提下向《商务周刊》透露，万汇 期货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严芳和副总经理卞明夫妇春节期间的“人间蒸发”，绝非市场想像的那样简单。

　　“这样的结果是必然，只是来得太快了点。”他说。

　　此时，距案发已逾两周。据万汇案现场监督组组长、海南省证监局期货处处长王毅向《商务周刊》证实，和严芳夫妇一起失踪的客户保证金共计2400万元，占万汇期货保证金的2/3。调查中，记者发现此案事态趋于严重，3月4日一度发生了万汇期货经纪公司客户50余人在海南省证监局门前聚集的事件。

　　客户乔文向《商务周刊》解释了万汇客户的心态——因为有去年北京寰宇、四川嘉陵期货爆仓事件，客户保证金至今未妥善解决的例子，焦急情绪正在万汇客户群中蔓延。“年前一些监管政策的实施，我们也料想2005年会有不少期货公司出事，但没想到打头炮的却是‘优秀会员’万汇。”他认为。万汇期货让投资者甚至包括监管者都“大跌眼镜”。

　　“万汇‘优秀会员’的金身甚至连我也蒙蔽了。”上述前万汇期货公司高管称，自己也是进入万汇后，才发现了一个远远超出想像的迷幻世界。

　　“优秀会员”上演“无间道”

　　业内对严芳夫妇携款潜逃的第一反应是，监管部门过高提高准备金，逼逃了这家小公司。春节前的1月18日，上海、大连、郑州三家期货交易所同时发出通知，要求在交易所开设账户的期货经纪公司追加最低结算准备金，由过去的50万元提高到200万元。追加准备金必须在春节后开市前到账。否则期货公司不能开新仓。对那些在3家交易所都有席位的期货经纪公司而言，最低结算准备金一下子多出450万元。

　　业内人士指出，陡然提高的最低结算准备金将使1/3的小规模期货公司被淘汰。2005年的期货市场刚开市，严芳夫妇就似乎为这个说法作了注脚。但事实上，万汇期货远不像要被淘汰的对象。相反，它甚至表现很优秀。

　　万汇期货成立于1993年，注册资本金3000万元。在海口、北京、上海都有营业部，总营业面积达1000多平方米。其大股东为北京中天航业投资有限公司，占80%股份，另一股东为北京天纪投资发展有限公司，占20%股份。

　　1月20日，万汇期货从220家期货经纪公司中脱颖而出，被上海期货交易所评为20个“优秀会员”之一。这已是其第二年获此荣誉。最令市场刮目相看的是，2001和2002两年，万汇期货的全国排名尚在100名左右，2003年，万汇期货代理交易额就实现了1174%的惊人增长，一举冲到全国期货经纪公司的第25名，从而成为海南期货界旗帜性公司。2004年，万汇保持了良好的增长态势，排名20位。

　　“万汇的营业部在海口最繁华的地段，楼气派，大户室的条件也好，管理和研发都没得说，感觉是一个大公司。”乔文告诉记者，从万汇日常的经营看，根本发现不了问题，相反还会感觉万汇向上的劲头很足。当选“优秀会员”的当天，严芳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2005年万汇仍将继续与广大客户共进退。”

　　这也是严芳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

　　“所有这一切，都是严芳夫妇吹了一个美丽的泡泡骗了所有人，包括一直勤恳为他们打江山的万汇管理团队。”该高管透露，2003年年底到2004年年初，严芳开始利用其在金融业的资源，通过银行和信托公司寻找大资金介入。“当时许诺给10%的高利息，感觉严芳对资金特别渴求，超出了期货经纪公司能够承受的限度。”他凭直觉感到有问题，“这些资金进来肯定是死路一条。”

　　这位高管知道，严芳控制下的万汇期货从2003年初就开始搞自营行为。2003年，严芳、卞明夫妇在万汇期货营业总部开设代码尾号为022、024的两个私人账户，从事上海期铜(资讯 论坛)投机交易。他介绍，严芳夫妇通过在多家银行开设的私人账户，使万汇期货客户的保证金脱离了证监会的封闭运行监管。夫妇二人从这一时期开始挪用客户保证金，不断把钱从海口公司总部打到北京。随着在期铜市场的投机失利，2000多万元客户保证金出现亏空。

　　但该高管认为，按照严芳夫妇的能量，不会因为这区区2000多万保证金亏空就出逃。他估计，“最有可能的是严芳通过银行、信托获得了一些大资金，在随后做空铜期货时一块赔掉了”。虽然具体数额不清楚，但他认为，“能让严芳选择外逃，想必资金量较大，或者事情足够严重”。

　　3月2日，海南省证监局在与万汇期货客户座谈时透露，他们在2004年年底的例行检查中发现万汇期货有大量资金用于“理财”，但坚决拒绝透露具体数额。

　　严芳夫妇“二人转”

　　严芳的期货生涯一开始就与海南华银信托公司与公司控制人石雪联系在一起。

　　《商务周刊》调查显示，严芳1973年出生于北京，其母身居某国有银行高层，在金融界分量颇重。1993年名噪一时的海南华银信托有限公司在北京成立期货部，刚满20岁的严芳就进入其中。严芳当时只有专科学历，所学为酒店管理专业，能够进入华银期货部，据说是因为石雪曾受惠于严芳母亲的“教导”。

　　“严芳不太合群，部门同事一起出去玩或者组织活动，严芳很少参加。”一位严芳早年的同事回忆，严芳最初在华银期货部做普通业务员，并没有涉及操盘工作。其后，严芳通过在职学习获得本科学历，并开始尝试操盘手的工作。他认为，“当时还允许公司做自营业务，严芳肯定对这些事情比较熟悉。”

　　严芳的丈夫卞明曾是文艺兵，退役转业到沈阳某证券公司，在严芳进入华银期货部的同一时期，也来到海南华银北京分部工作。据了解，当时卞在华银办公室的群众部，做一些行政工作。此后不久，卞明离开华银，一直在炒作股票和期货，是期货业内有名的操盘手。“卞明有一定魄力，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一位万汇期货的大户回忆，2003年卞明曾请他吃饭，当时感觉卞明“像干期货的人”。

　　1998年底，中天航业入主万汇期货后，严芳被万汇期货委任总经理一职。此后不久，卞明也加入万汇任副总经理。俩人进入万汇前已经结婚。

　　除严芳、卞明外，记者从中国证监会2004年9月份公布的《期货公司高管人员资格年检结果》了解到，2000年至今，万汇期货还有一位名叫梅俏冰的副总。记者曾向多位万汇员工打听此人，但结果都是“从未见过”。

　　最后，《商务周刊》调查到，梅俏冰现为陕西宝光真空电器公司高管。从2003年开始担任公司财务总监一职。记者辗转联系到梅俏冰。梅俏冰介绍，她在2001年就到宝光真空电器工作，并否认曾经担任万汇期货副总经理。但她承认确实在华银北京期货部工作过，期间与严芳认识，不过自1995年梅离开期货部到华银其他部门任职后，就很少与严芳联系。她透露，1999年严芳曾与自己联系，说万汇期货高管人数不够，让其帮忙“挂个名”。梅考虑到“同事之谊”同意了。“就是挂个名，不上班，不开会，也不领工资，所以万汇期货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清楚。”梅俏冰对严芳夫妇出逃感到很震惊，但她拒绝回答涉及严芳以及万汇期货的问题。

　　另据知情人士介绍，严芳在2002年因为休产假整整一年都在北京家里，基本没有过问公司事务。休完假的严芳也基本不再过问万汇期货的日常管理，而是集中精力“搞资金运作”，利用其在金融业的人脉资源拉一些大客户到万汇期货。

　　此时的卞明成为万汇期货的实际控制人。“但卞明给人的感觉像没有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万汇身上，好像还有别的业务在做。”万汇期货的一位管理人员向《商务周刊》暗示，卞明很可能正忙于万汇期货的自营业务。

　　但一个悬案是，自万汇期货成立至今，其第一大股东中天航业与万汇期货甚少来往，任由严芳夫妇控制公司，甚至对严芳夫妇携款出逃一言不发。按照惯例，大股东会派出自己的财务人员到万汇期货，但中天航业一直没有这样做。

　　事发不久，在特别处理小组与万汇期货客户的座谈会上，中天航业副总经理钟金钰称，中天航业是在1998年从海南华银手中接手大连证券时“被迫”接手万汇期货的，他们对经营期货一直不懂，所以也是一直交给原来的班子运作。中天航业称对严芳夫妇的作为并不知情，也是受害者，希望“积极配合政府部门，彻底调查”。

　　股东后面的石雪谜雾

　　大股东为什么要“被迫”接受？调查中，前海南华银一位高管告诉《商务周刊》，“万汇期货的实际控制人也许根本就不是中天航业，而是石雪。”

　　今年41岁的石雪原系海南华银国际信托投资公司负责人和大连证券董事长，2002年9月因涉嫌金融凭证诈骗被捕。2004年5月24日被海口市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指控罪名多达6项，涉案金额高达264亿，被称为中国第一金融大案。

　　早在1993年，海南华银就通过控股公司新远公司控股万汇期货。1998年年初，中国人民银行同意任命石雪为华银的法人，石雪开始全面接管华银控制的金融资产。但由于海南华银在此前出现内部“宫廷斗争”，分裂为以海口为总部的南华银和以北京为总部的北华银。而石雪此时势力所及只是北华银，对于由南华银控制的万汇期货毫无办法。

　　严芳早年加入的华银期货部(为北华银控制)，在1994年后因国家期货政策的调整，失去期货交易资格，实际上已名存实亡。

　　“在此情况下，万汇期货对石雪而言，是其金融运作链条上不可缺少的一环，石雪曾私下流露志在必得。”这位前华银高管并不知道石雪如何得到万汇的详细情况，但他告诉记者，随后发生了两件蹊跷的事。

　　1998年9月，刚刚成立不到一年的中天航业投资有限公司进行了增资扩股，变更后公司注册资本为1.1亿元。当月，中天航业拿出8300万元入股华银控股的大连证券，后通过委托多家公司代为持股方式，取代华银成为大连证券第一大股东。与此同时，中天航业还成了万汇期货第一大股东。

　　“石雪的任命在华银内部引起了震荡，很多人不服，尤其是南华银的一些人。在此背景下，要想完全接过南华银控制的万汇期货，石雪需要换掉南华银控制的新远公司。”那位前华银人士认为，在此背景下，石雪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绕过“金融机构不得成为期货公司股东”的政策壁垒，重新设立一个公司，或者干脆借别人之手代为持股。

　　事实上，此后万汇期货的确控制在了石雪手上，从1998年到2002年出事石雪一直兼任万汇期货董事长。上述万汇期货高管透露，其在万汇期货任职的4年内，中天航业从未与万汇期货之间有过人员流动，大股东从未到万汇期货的营业部考察、指导，甚至连正常的内部信息交流和沟通也没有，“这在大股东和控股期货经纪公司来往频繁的期货业是很不正常的”。

　　中天航业1998年入主万汇期货后，随即整体植入北华银期货部原班人马。而石雪安插严芳夫妇“操盘”万汇期货更是顺理成章。事实也证明，石雪与严芳夫妇的关系不仅仅是简单的“报恩”。那位万汇期货高管称，2002年石雪出事时，卞明曾拿出200万元试图营救石雪。

　　种种表象看来，石雪掌控的华银系才是万汇期货的实际控制者，但万汇期货这层隐秘的关系一直不被人所知，以致石雪控制的华银信托、新华证券、大连证券都倒下后，万汇期货仍能保全一时。也因此，严芳夫妇携款出逃不但逃脱了万汇期货众多客户的眼睛，而且又一次在监管者眼皮下得以“漏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