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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来信之薛涌专栏
美国大选电视辩论快评
美国东部时间9月30日晚9时，克里与布什在大选中第一次面对面过招儿。这场辩论从技术上看，克里明显占了上风。他虽然没有取得当年里根对卡特首场辩论那样的决定性胜利
，但是再度显示出他绝地逢生的本色，把一场眼看要输掉的比赛，又挽回到势均力敌的局面上来。
克里和布什，比起克林顿和里根来，都属于二流政治家。不过，两个人在各自的政治生涯中，除了30年前刚刚出道时竞选众议员败阵外，还从来没有在辩论中失败过，所以都被称为优秀的辩论家。而他们两个的辩才，竟是由一个师傅训练出来的。这个师傅就是已经过世的耶鲁大学教授欧斯特魏斯(Rollin G. Osterweis)。
欧斯特魏斯在耶鲁任教时，讲授一门热门而容易的课：美国讲演术的历史。学生上课不仅要研究从林肯到罗斯福等美国最伟大的政治家的重要讲演，还要在课上亲身演习。美国的教育从小就非常强调个人表现，在上大学前，学生就常常修讲演课、进辩论队。讲演实际上横跨学校的正式课程和课余活动，既能从中得到学术训练，又可以像参加运动队、合唱团一样出尽风头。所以凡是有表现欲和领袖才能的人，都不太会漏掉这门课。
克里在大学期间，显然是欧斯特魏斯教授的爱将。他不仅选了欧斯特魏斯的课，而且还进了由欧斯特魏斯充当教练的耶鲁辩论队，成为校园明星。1966年，克里与来访的英国队交手，题目是《联合国的正当性》，克里作为捍卫联合国的“正方”击败了对手。也难怪后来欧斯特魏斯教授总和自己的女儿讲起克里。
布什也选了欧斯特魏斯教授的课。对这个“派对大王”来说，这大概是耶鲁最有意思的课之一吧。他可能在别的课上睡觉，但这门课一定学得认真。虽然在欧斯特魏斯教授那里没有留下什么了不起的记录，但据布什自己说，他从课上受益匪浅，比如怎样直截了当地讲话，怎样和听众沟通，等等。从他日后政治辩论的表现来看，此言不虚。
欧斯特魏斯教授在辩论术上有两大“秘传”，克里和布什各得其一。对欧斯特魏斯教授来说，辩论者首先要有实实在在的价值和原则与听众沟通。第二，辩论者还要使听众感到他们拥有你所宣示的理念，这样你就把自己变成听众的一分子。等听众离开时，他们觉得你讲的就是他们想的。
克里显然有一肚子的理念要传达。比如他的医疗保险计划，连保守的“经济学人”也颇有赞许之辞。他显得像个老师，能够把握事物的复杂和微妙之处。而欧斯特魏斯教授一直认为，总统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个老师。
布什则掌握了欧斯特魏斯教授的第二个原则。他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普通的小民百姓，能够理解听众的情绪，善于单刀直入，简单明了地表述自己的观点。所以即使他的政策不得人心，但民调显示67%的美国人喜欢他这个人(尽管不一定喜欢他的政策)。
师兄弟各得师傅一大秘传，交起手来谁学到的那一招儿管用，实在是大家都感兴趣的事情。笔者事前对克里的担心是，他不乏政治见识，但是算计太多，常常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克林顿作为过来人谈起辩论时说：“大选的辩论之紧张激烈，要求大量的感情投入。在这种厮杀中，你很难作假，很难有效地为一个你不信的东西去辩护。”克里能否甩开算计，露出本色，将决定他能否说服选民相信他是个有信仰的人。同时，老师的形象在大选政治中不是个好形象。因为大选实际上是候选人到选民那里求职。选民是老板。在自己的老板面前摆老师的派头，显然不是制胜之路。
从现场表现上看，克里这次露出本色，明确表明伊拉克战争是一场错误的战争。因而论证起来精神饱满、充满激情，在大部分时间主宰了辩论，同时基本避免了老师那种高高在上的派头，显得诚恳而有见解。克里是有名的后来居上的冲刺选手，常常在被人逼到墙角、走投无路时，会拼死一击、反败为胜。这次的表现，也许标志着他有力的冲刺的开始。
布什的长处是能够和选民沟通，显得真诚。他善于把复杂的问题简化，归结为几个单纯的原则，而且会频频回到几个有力的简单句上来，如同和听众一起喊口号一样，引起大家的共鸣。不过，如今伊拉克局势不见转机，经济恢复有气无力。如果现实和口号对不上号，口号就显得空洞。这次辩论，证明了布什在这方面有较大的麻烦。特别是在后半程，他显得疲劳、沮丧，甚至在一次回答提问时说：“我已经声明我的立场，我还能说什么？”这在惜时如命的辩论中，是无论如何不应该出现的。
总而言之，克里开场有些紧张，但后来越来越放松，越来越兴奋。布什则显得有些不情愿在这里辩论。两人的对比，颇像1960年生机勃勃的肯尼迪与被感冒折腾得提不起精神的尼克松。
这场辩论，主题是布什占优势的外交，不是克里占优势的内政，所以是在布什领地中的辩论。克里成功地指出了布什政策的失败：在伊拉克没有一个收拾残局的计划，发动战争没有进行充分的准备，频频失算，同时在国土安全上漏洞太多，防止核扩散不利。对这些指控，布什都没有有力地捍卫自己的立场，而只是一再重复几句无法服人的简单的老调。
如果欧斯特魏斯教授还活着，他看了这场辩论，无疑还会把克里选进自己的辩论队，而把布什当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学生。可惜，竞选总统比辩论比赛要复杂得多。克里在伊拉克问题上态度反复无常，这一弱点绝不会被布什放过。布什阵营会不遗余力地攻击：克里也许比布什能说，但他说的话可以全不算数。
不过无论如何，笔者在辩论之前已经认为克里大势已去，如今又觉得克里几乎快扳平了。经此一战，大家对后面辩论的兴趣一下子大了起来，觉得克里不是不可考虑。这也正是克里要在这场辩论中达到的战略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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