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金融全球化过程中的利益分配

　　李 翀

　　内容提要： 金融全球化是经济全球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对世界和各国经济将产生深远的影响。本文论证了金融全球化的趋势，指出了金融全球化是发达国家金融资本全球化的实质，并分析了金融全球化过程中的利益分配，探讨了我国应该作出的选择。

　　关键词： 金融全球化 利益分配

　　一、金融全球化的趋势

　　金融全球化趋势是指各国金融市场的联系日益密切并向一个整体的市场发展的趋势。60年代欧洲货币市场和欧洲债券市场这两种真正的国际金融市场的形成，标志着金融全球化的开始。70年代以后金融工具的创新、金融市场的发展、对资本管制的防宽，金融交易技术的进步，都推动了金融全球化的进程。

　　金融全球化的根本动因是金融资本由它的本质所决定的对利润的追逐。金融资本形成以来，一直处在扩张的冲动之中。金融资本对利润的追逐，必然要求跨越国境而向全世界发展。在本世纪50年以前，金融资本对外扩张主要采取银行贷款的形式。从50年代到80年代，金融资本对外扩张主要采取直接投资的形式。在80年代以后，直接投资的形式和证券投资的形式交替发展。只要有可能，金融资本必然向世界各个角落渗透以获取高额利润，这是金融全球化的根本原因。

　　金融全球化的政策原因是各国相继放松对国际资本流动的限制。随着国际分工程度的提高和国与国之间经济依赖性增强，国际资本流动的利益日益显露出来。发达国家在70年代开始放松对国际资本流动的限制，并在1980年以后加快放松对国际资本流动限制的步伐。到90年代中期，发达国家基本上取消了对国际资本流动的汇兑管制。除了部分国家在不同程度上保留了对与国际贸易无关的外国银行的信贷，对外国在某些行业的投资、对外国买卖房地产和证券某些方面的限制以外，发达国家已放松或取消了对国际资本流动的限制。发展中国家则从80年代开始放宽对国际资本流动的限制，并在90年代加快放宽对国际资本流动限制的进程。到90年代中期，阿尔及利亚等10个国家取消了对商业银行外汇业务的限制，阿根廷等12个国家实行了资本项目的货币可兑换，巴西等5个国家放松或取消了对本国居民到外国购买短期或长期证券的汇兑限制，大多数发展中国家允许外国厂商和居民比较自由地投资本国的证券。[1]正由于各国对国际资本流动的限制的放松，使金融资本在世界范围内发展成为可能。

　　[1]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货币可兑换和金融部门改革》，中国金融出版社1996年，第92-96 页。

　　金融全球化的客观基础是各国金融市场的发展。发达国家的金融市场经过上百年甚至数百年的发展，已形成较为成熟的体系。发展中国家70、80年代以来也越来越强烈地意识到资金融通对于经济发展的重要意义，努力推动金融市场的建立和发展。发展中国家不仅在金融市场规模上不断扩大，而且在金融市场深度上也不断提高。据统计，部分发展水平较高的发展中国家如智利、韩国、马来西亚、墨西哥、新加坡的股票市场深度即股票资本化价值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已高于部分发达国家如德国、法国、意大利等国。[1] 发展中国家的金融市场的发展使金融全球化不是限于发达国家，而成为全球意义上的一体化。

　　金融全球化的技术原因是金融创新和电子计算机技术的进步。80年代的金融带来了金融衍生品种如互换、期货、期权，这些金融衍生品种加强了各国金融市场的联系，使各国金融市场更加密切地联系在一起。例如，货币互换产生以后，人们可以互相交换不同利率和不同货币的债权和债务，从而不仅把各国的借贷市场联系在一起，而且把各国的借贷市场和外汇市场联系在一起。另外，电子计算机技术的发展使金融市场广泛采用计算机系统甚至互联网传递和处理信息以及达成交易，从而扩大了金融市场的覆盖范围和加强了金融市场之间的联系，推动了金融全球化。

　　目前，金融全球化已发展到一定的程度。首先，从各国投资者持有的国际证券占他们持有的总证券或者占他们持有的国内证券的比例来看，在1997年，发达国家发行的未清偿的国际借贷票据数额占国内借贷票据数额的比例为29.14%，发展中国家净发行的国际借贷票据数额占国内借贷票据数额的比例为57.10%。[2] 其次，从各国金融市场同类资产收益率的趋同程度来看，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对各国国库券利率的差异所进行的研究证实：“对名义利率趋同性的检验(即在远期市场进行货币风险保值后，亦即抵补后的利息平价)表明，80年代(抵补的)利率具有趋同性，特别是那些取消了资本控制的国家。”[3] 再次，从各国金融市场交易的外国金融资产的种类所占的比例来看，纽约证券交易所有392家外国公司的股票上市交易,占上市股票种数的12.98%；伦敦证券交易所有552家外国公司的股票上市交易,占上市股票种数的18.71%；纳斯达克证券市场有441家外国公司的股票上市交易,占上市股票种数的8.70%，如此等等。[4]

　　[1]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经济展望》，中国金融出版社1995年5月，第50页。

　　[2] IMF, International Capital Market, Washington DC , Sep. 1998, p16, pp89-91。

　　[3]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经济展望》，中国金融出版社1995年5月，第81页。

　　[4] International comparisons, London Stock Exchange, 1999

　　在世纪之交的2000年，金融全球化又掀起新的浪潮。2000年4月19日美国的纳斯达克证券市场与日本大坂证券交易所达成协议，将在日本建立日本纳斯达克证券市场(Nasdaq Japan)。2000年4月26日，纳斯达克证券市场与加拿大魁北克省政府签署备忘录，将在加拿大建立加拿大纳斯达克证券市场(Canada SM)。2000年3月18日，阿姆斯特丹交易所 、布鲁塞尔交易所 、巴黎交易所的总裁签署协议，决定把这三家交易所合并为叫做“欧洲的未来”(EURONEXT)的交易所。伦敦证券交易所和法兰克福证券交易所于2000年5月3日正式宣布合并，组建成新的“国际交易所”(International Exchange, 简称IX)。这两家交易所还将与美国纳斯达克证券市场合资，建立附属于新交易所的以交易新技术公司股票为主的股票市场。[1]

　　[1] Press Release , by Public Affairs , Amsterdam Exchange , March 20, 2000 ; London – Frankfort Merger Unveiled , by Vincent Boland, Financial Times, May 3 ,2000

　　二、金融全球化的性质和背景

　　金融全球化实际上是金融资本向全世界扩张形成的，而发达国家特别是美国是拥有金融资本最多的国家，所以发达国家在金融全球化的过程中处于控制和支配地位。这个事实可以从资本流动结构和金融市场结构中得到证实。

　　第一，从国际资本流动来看，发达国家是资本的净流出国，发展中国家是资本的净流入国。表1表明，除了1997年部分发展中国家发生金融危机导致资本净流入量急剧减少以外，发展中国家资本净流入不断扩大，1996年是1990年的4.3倍。发展中国家资本净流入量主要是由发达国家资本流出量构成的，它说明了发达国家的金融资本向发展中国家扩展的情况。

表1： 发展中国家净资本流入量 单位：十亿美元

	1990	1991	1992	1993	1994	1995	1996	1997	1998
净私人资本流入量	31.0	126.9	120.9	164.7	160.5	192.0	240.8	173.7	64.3
净外国直接投资	17.6	31.3	37.2	60.6	84.3	96.0	114.9	138.2	171.0
净外国证券投资	17.1	37.3	59.9	103.5	87.8	23.5	49.7	42.9	36.7
其他资本流动	-3.7	58.4	23.8	0.7	-11.7	72.5	76.2	-7.3	-103.5
净官方贷款	22.2	25.7	17.6	18.7	-2.5	34.9	-9.7	29.0	41.1
净资本流入量总额	53.2	152.7	138.5	183.4	158.0	226.9	231.1	202.7	105.4

资料来源：IMF, International Capital Market, Washington DC, Aug. 1998, P.13; Aug. 1999, p92。

　　第二，从国际金融市场上所发行的各种票据和证券来看，发达国家处于绝对优势。在表2中，各种票据和证券均为未清偿的国际票据和证券，但不包括各国在国内发行的票据和证券。国际货币市场票据属于短期债务凭证，国际中期票据和债券属于中长期债务凭证，国际股权凭证是股票。从表中可以看到，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在市场份额上存在较大的差距。

表2：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发行的各种票据和证券 单位：十亿美元

	国际货币市场票据		国际中期票据和债券		国际股权凭证
	1998．12．	1999．6．	1998．12．	1999．6．	1997．12．	1998．12．
发达国家	169.1	192.0	3318.7	3664.8	86.8	111.6
发展中国家	8.1	8.2	323.6	340.3	22.8	7.5
所有国家	194.3	220.8	4100.6	4463.3	118.0	124.8

资料来源：International Banking and Financial Market Development , BIS, Aug. 1999, pp74-78

　　第三，从各国的外汇储备来看，几乎所有的国际储备货币都是发达国家的货币。表3说明，美元一支独秀，在1999年占全部外汇储备的66.2%。除了美元、欧元、日元、英镑四种货币以外，其他货币只占12.2%，而且其他货币也主要是发达国家的货币，发展中国家的货币没有地位。

表3：各国外汇储备中有关币种所占的比例

	1995	1996	1997	1998	1999
美元	56.8%	60.1%	62.1%	65.7%	66.2%
欧元	---	---	---	---	12.5%
日元	6.8%	6.0%	5.3%	5.3%	5.1%
英镑	3.1%	3.4%	3.6%	3.8%	4.0%

资料来源：Annual Report 2000 , IMF, Aug. 2000, p111

　　由此可见，金融全球化实际上是发达国家金融资本的全球化，发达国家，特别是美国在世界各个金融领域中处于统治地位。金融全球化的这种性质和背景决定了金融全球化过程中利益分配的格局。

　　三、金融全球化过程的利益分配

　　如前所述，金融全球化是在美国等发达国家支配和主导下的金融全球化。在金融全球化的过程中，发达国家得到了大部分的利益，而发展中国家则承担大部分的风险，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利益和风险的分配是不均等的。

　　首先应该肯定，金融全球化会同时给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带来利益，否则发达国家的资本不会外流，发展中国家也不会放宽对资本流入的限制。金融全球化带来的共同利益表现在它所导致的国际资本更大规模地在各国之间流动对商品交换和资源配置的影响上：第一，国际资本流动有力地推动了国际贸易的发展。这种推动作用不仅表现出口信贷的提供上，而且还表现为经常项目顺差国向逆差国融通资金。正是国际资本的流动突破了国际贸易的支付限制，扩大了国际贸易的规模，对商品出口国和商品进口国都带来了贸易的利益。第二，国际资本流动使社会资源在国与国之间得到更有效的配置。在世界各国，各种社会资源的充裕程度是不同的，有的国家资本充裕而有的国家资本缺乏。国际资本流动使资本得到更为合理的配置，既提高了资本流出国资本的收益，也促进资本流入国经济的发展。

　　发达国家除了得到上述共同的利益以外，还得到下述特殊的利益：第一，由于美元等发达国家的货币是国际储备货币，各国不得不把它们通过向世界市场提供资源、物品、劳务所得到的美元保留下来以用于国际支付。从理论上说，各国持有的国际储备货币可以随时用于购买发行国的物品和劳务，但实际上，各国出于国际清偿的需要总是保留而不会使用部分国际储备货币，各国持有的这部分国际储备货币又一般存放在发行国的银行或购买发行国的国库券和政府债券，这就使美国等发达国家不但可以无偿享有世界各国以万亿美元计算的财富，而且还获得低成本的资金来源。美国等发达国家享有的这部分利益相当于中央银行在所在国所享有的利益。第二，在各国金融市场的联系越来越密切，金融市场的结构越来越复杂的条件下，发达国家的机构投资者利用它们在经验上和资金上的优势，在一些国家掀起投机风潮以获取暴利。90年代美国的套期保值基金在全世界兴风作浪，掠夺多个国家特别是发展中国家的财富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当然，金融资本的本性决定了哪里有利可图它就伸延到哪里，而不管对方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但由于发展中国家在金融市场上处于弱者的地位，它们所受的损害更大。墨西哥1994年的金融危机、泰国等东南亚国家1997年的金融危机、香港1997年和1998年的金融风潮都说明了这一点。不能否认，这些国家和地区的金融危机或金融风潮有着重要的内部原因，但也不能否认外国机构投资者大规模的投机所起的作用，更不能否认外国机构投资者在这些金融危机或金融风潮中获得了丰厚的利润。美国等发达国家主宰了世界金融市场，它可以通过控制世界金融市场来获取垄断者的利益。

　　当然，金融全球化也给发达国家带来风险，这就是金融资本投资或投机可能遭受失败的风险。例如，套期保值基金通过在世界各地投机汇回滚滚而来的美元时，美国金融管理当局没有意识到加强对套期保值基金监管的重要性。直到“老虎管理基金”和“量子基金”出现巨额亏损，“长期资本管理基金”濒临倒闭，美国金融管理当局才意识到套期保值基金在损害别的国家的利益的同时也有可能损害损害自己的利益。美国联邦储备系统的高级官员承认：长期资本管理基金如此高的资金杠杆率是“银行监管的失败”。[1]

　　[1] K. Capell and M. McNamee, The Fed Steps in: Will It Work? Business Week, Oct. 12, 1998, p34.

　　发展中国家在得到上述共同利益的同时，则承担较大的风险：第一，国际资本的流动尤其是短期国际资本的流动会带来各国外汇储备的急剧变化和金融资产价格的剧烈波动，从而带来金融市场的动荡。发展中国家的金融市场还不够成熟，金融监管的经验还不够丰富，因而所受的影响较大。第二，国际资本流动的自由化有可能造成发展中国家的资本外流。在许多发展中国家，由于政治和经济的环境不稳定，资本的边际预期收益率低于边际社会生产率，人们希望把持有的本国的金融资产转变为收益率较低但风险较小的外国金融资产，因而造成本来就十分缺乏的资本外流。第三，国际资本的流动会导致外国金融资本控制发展中国家某些社会资源或某些行业，从而有可能导致垄断甚至是对发展中国家经济命脉的控制。第四，机构投资者借助于金融全球化的趋势，在多个发展中国家掀起大规模的投机风潮以牟取暴利，触发了这些国家的金融危机并对这些国家经济造成破坏性的影响，加剧了这些国家金融市场内在的风险性。

　　我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正确地认识金融全球化的利益和风险对于保持我国经济的持续发展是重要的。如果片面夸大金融全球化的利益，对风险的防范缺乏准备，有可能导致金融危机的发生。如果片面夸大金融全球化的风险，在对外开放中裹足不前，将造成经济发展缓慢。我认为，在金融全球化的过程中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的利益是不均等的，甚至是极不均等的，但金融全球化是一个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过程，因利益分配不均等而拒绝参与这个过程将意味着经济的停滞和落后，这样连本来可以得到的利益也将得不到。只有积极投入金融全球化的过程，充分利用金融全球化带来的发展机会，同时又注意抑制金融全球化带来的风险，才可能在不均等的利益分配中得到尽可能多的利益。另外，只有积极投入金融全球化的过程，与发展中国家一道维护自己的利益，才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金融全球化过程中不合理的分配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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